天空苍茫一片。
狭小的石室内,红河伸出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看着逐渐被黑暗吞噬的远方,不知做何想法。
一头断发因为没有受到悉心的打理,变得蜷曲起来,彻骨的寒风钻进衣袖里,也没有引起她的关注。
现下并没有雾,可红河却一直忘却不了曾经那个在雾里的人。
“妖是存在的。”
这个信念根植在她的心里,但只要想到那天,泪水便模糊了双眼。
“病痛是一天一天积累起来的,一直烂到根子里,你不必为我惋惜,这便是我最终的归宿。”
西方的红河远无边际,可远远没有最痛苦的回忆能够更加深入人心。
“我会确定的,我一定能找到的,能够拯救红河的妖主……”
拯救家乡,也拯救自己。
陈杪春已经消失了三天,任红河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到她的去处。
但想到那天她们听墙角的时候,陈杪春提出来的要求,虽说有得必有失,但红河真心不希望那个可爱的丫头做出什么傻事。
石室外有人匆忙地走过,红河出来的时候,发现无论是黑袍人还是白袍人,全部三五成群,共同抬着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箱子。
“这是怎么了?”
“紧急召集,我们要迁徙了。”
忙乱之中给红河的答案令人难以接受,大队人马来来往往,将碎石路两周的荆棘都踩得平坦。
她跟着还算面熟的几个人一起来到了后山,果不其然,那个红发的女人又在和那个鬼修争辩。
“你不能相信我,我不能为你负责!”
“我不在乎,但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命。”
男人的威望显得极高,族里的人依照他的命令,已经整装待发。
“这是必经之路,你的忤逆并不能改变任何结果”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要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妖时,只有十岁,甚至那时候我都还不是一个鬼修,你根本无法理解他们的恐怖。”
男人的话深深地刺痛了红河的心,但至少让她认清了一个事实,她走的路没有错,这里确确实实有妖。
“封了这里。”
命令一下,立马有人搬来了围篱,而小安的姐姐依旧定定地站在那个怪石前面,用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切眼神看着所有人。
“难道你忘了我们族群的信仰,忘了我们的来历,忘了我们的道路吗?”
小安的姐姐和男人对峙着,但看着他的眼神如同淬了寒冰一般。
“我没忘,我怎么会忘,但我要你活着,我不想再经历这种不能道别的滋味儿。”
男人的背影很是倔强,也慢慢释放了他属于鬼修的威压。
天上没有一片云,但此时每个人的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怪石的纹路很是模糊,似乎没有了鲜血的渗透,它也失去了它该有的魅力。
“我不想和你说再见,当你如此作为,我倒是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小安的姐姐轻缓地开口,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袖里的怀刀划破了自己的胳膊,鲜血再次淋漓地滴落,诡异的磁场越来越强大,让所有正在加固篱笆的人停下了动作。
“来到我身边吧,命运的齿轮依旧紧贴密合,无法做出选择的时候便是最好的时候。”
小安的姐姐作出了自己的决定,轻盈地跳到怪石上,向众人伸出了依旧滴落鲜血的手。
“求你,不要逼我。”
从红河的角度甚至都能看到男人臂膀上紧紧团起的肌肉,他感觉甚至都有些咬牙切齿了。
“我没有逼任何人,只是不同的人走不同的路。”
祭司摆明了自己的立场,剩下的人虽然有些蠢蠢欲动,但大部分的人还是在等待着男人的决定。
“我不会进后山,你也不会。”
“我会。”
小安的姐姐斩钉截铁,怪石沾了血色后发出异样的光,似乎在它的背后是无穷无尽的不可知的命运。
红色的光芒越来越甚,小安的姐姐已经流了太多的血,脸色变得非常苍白。
但她站得笔直,伸出的那只手也不曾落下。
石头慢慢地开始出现了裂隙,在大部分人都惊慌失措的时候,红河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她快步跨越还未搭建好的篱笆,小跑地来到怪石前。
石头破碎的声音异常轻灵,莫名地非常吸引人想来探索它底下隐藏的世界。
在红河过去的时候,底下除了一个白袍的女人有动作,紧跟着红河来到怪石旁,其他人都踌躇不前,无奈按兵不动。
“你早就做好了决定,不是吗?”
小安的姐姐看上去说不清是难过还是高兴,答案已经在她心里,用染了血的手拉上红河和另一个白袍人,非常坦然地面对告别。
石头承载起三个人的重量,破碎声愈发的强烈,红河心想也许它里面晶状体的成分较多,朦胧里竟然也听说了几分玉碎的声音。
红河抬头看向对面,发现男人竟然流下了一滴热泪!
只是他不选择来,剩余的大多数人更不会去趟这趟险,毕竟最为强大的鬼修都不敢面对的事情,能有几分生还的可能?
红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脚底感觉越来越不稳定,只有小安的姐姐还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让她有几分可以依靠的感觉。
她不理解小安姐姐的心情,一切似乎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一切又似乎都在她的控制之外,扑朔迷离之后,便是生离死别。
而她现在唯一能够牵挂的人,便是陈杪春。
不知道是个聪明的家伙现在怎么样了,这便是红河随祭司坠落之前唯一的想法。
……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妖境。”
管家细心地为德力擦拭好不小心沾了酱料的领子,缓缓地对陈杪春说。
妖境这个词还是陈杪春上次听红河说到的,她对其缺乏实感,但联想到和德林坠落地道时所看到的那副空间的景象,似乎也是可以想象到的事情。
德林的变化最大程度地影响了局势的发展,谁都不知道他当初举办这场宴会的想法是什么,但若从变数中去猜想,陈杪春必定是关键的一环。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大概需要立刻启程。”
管家绞尽脑汁地从他所有知道的事情里掰扯着,德林是依旧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满心安然地享受着饭后的甜点。
如果这是假的失忆,那么他装的未免也太真实了些。
从德林那里获取信息并不容易,好在管家还保存有德林过去所有的笔记。
熟悉的字体。
狷狂而有力道。
陈杪春拿出自己之前在那张密室里找到的字条进行比对,却并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反倒是德林展示出了对这些文字笔记的兴趣,拿着一根油炭笔涂涂画画,在陈杪春和管家反应过来兵制止他之前,那张署了他名字的纸条,已经被破坏得面目全非。
“不要不听话。”
陈杪春批评过后,德林非常不满地撇了撇嘴。
她和管家仔细地在这些狂妄的字迹里搜寻着有效的信息,终于在一个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的小地图上,发现了一个星号标注的地点。
“这是少爷最近翻过的一本书,我想我们有必要去看看。”
地方也不陌生,正是陈杪春来这里的路。
和小安的姐姐给陈杪春的地图一对比,正好一个是正向的,一个是反向的。
而德林所标记的那处地点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那个有着怪石的后山。
小小的山峰上标注了一个大大的星号,让人想忽视它都难。
“我害怕。”
德林看着这个小地图,突然开口。
“害怕什么?”
“要小心山,山里有只老狐狸。”
陈杪春有些不解,德林的话很是奇怪,于是她继续追问:
“你怎么知道的?”
“我会做梦。”
“梦?梦到什么?”
“很多,很乱,很令人难过。”
“具体都有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只能感觉它。我好像少了一个东西。”
管家和陈杪春再怎么问,都无法在德林那里得到一个完整的结果,无奈只能作罢。
德林确实是在这座宫殿里住了很多年,比起管家来更加轻车熟路。
他们弯弯绕绕又到了很多不曾被发现过的地方,但在哪里都没有发现德林想要找的那个东西。
叫他形容,他又形容不出来,八岁孩子的智商确实是让人非常着急。
晚宴结束,夜色渐深,宫殿被烛光点亮后,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是非常令人留恋的美丽。
虽只是短暂的相逢,但在过往的时间里一定会留下它深深的印记,它值得被探讨的地方太多,陈杪春也意识到这是一座巨大的历史宝库。
但她现在没有能力去挽救这里,今夜过后,巨大的宫殿将继续陷入它的沉眠。
临出发时,管家拉住陈杪春,语重心长地告诉她:
“要小心所有你一眼看不透的人,小心所有复杂且充满变数的事,这是德林家族的家训,现在这句话也应该送给你。”
一旁德林听得很认真,但并没有对这件事表达出自己的看法。
他们东西不多,陈杪春又背回了来时的那个包,而德林只带了一堆吃食,和管家精挑细选的一匕短剑。
路还在远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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