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归尘本是为了躲避杜青衫,避免尴尬,才提议给大家做凉菜的。
然而她前脚刚进后厨,后脚杜青衫就跟来了。
他脸上依然是平日里带笑的样子,仿佛方才大雨里的人不是他。
宋归尘只撇了一眼,便别开了目光,低头忙碌手里的事。
杜青衫笑:“我来,是为了对小尘说一句话。”
宋归尘依旧低着头,手里的动作不停。
杜青衫继续道:
“以前我以为顾兄对小尘并无男女之情,故而即便小尘对我的一颗真心视而不见,我也不以为意,总以为终有一天,我会焐热小尘这颗石头一样的心。”
“可我没料到,顾兄对小尘,也和我对小尘一样,适才见到凉亭里的小尘和顾兄,我确实又惊又悲,一时失态。”
“武叔说,感情里最忌‘让’字,我深以为然。不过,如果小尘会因为我的存在而感到尴尬的话,我向小尘保证,不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不会做出任何让你感到尴尬的事。”
他说得极慢,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所以格外字斟句酌。
从认识他以来,他做什么事都是云淡风轻,嬉笑不正经的,这是第一次,他如此正正经经地和宋归尘说话。
宋归尘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见她没有反应,杜青衫急了,手足无措地搓着手。
试探着喊:“小尘?”
不会是方才说话说得太正式,吓着她了吧?
杜青衫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听武叔的了。
她闷着头来后厨,就是不愿见到自己,自己还偏偏厚着脸凑了上来,她生气也是在所难免的。
杜青衫又小心翼翼地道:
“小尘,我以后再也不对你说那些没有的没的,再也不会叫你感到不自在了。”
“我希望日后小尘见到我时,也不要想方才那样躲开,而是和以前一样,该是什么表情就是什么表情,对,就是笑着。”
“我说完了。”
虽然好像是不止一句。
半晌,不见宋归尘回应,就在杜青衫失落地转身要走时,宋归尘叫住了他:
“来都来了,把那边的蒜给我剁碎了;还有那几根黄瓜,切块,要均匀;木桶里的莲藕,切丝,要细丝儿。”
得嘞!
杜青衫领命,屁颠屁颠地去忙活。
宋归尘在湖心亭的日子里,杜青衫觉得自己备菜的能力突飞猛进,尤其是切菜的刀功,比他练剑时劈竹竿还要好。
她使唤自己倒是使唤得利索。
若是顾兄,她恐怕就舍不得这么使唤了吧。
杜青衫委屈。
不过继而又想,也只有自己,小尘才会这么使唤了,别人她还不见得要呢,不由得又是一阵欢喜。
酸酸甜甜之中,他闻到了蒜被油煎香的味道,继而又是醋腌黄瓜的清甜。
虽然下了一场暴雨,然而却并没有带走多少热度,反而越发潮湿闷热。
这样的天气,油腻荤腥是铁定吃不进去的。
于是宋归尘做了四道凉菜:
蒜泥豌豆尖。嫩绿可人的豌豆尖在热水里过一遍,放入蒜泥、小葱等作料,滴上香油凉拌好,清凉爽口。
开胃凉拌黄瓜。新鲜的花生入油锅炸熟捞起,黄瓜去皮切块,加入蒜末、酱料、醋、葱丝一块儿腌制好后,倒入花生,滴上香油搅拌均匀,香脆可口,清热消暑。
山楂拌藕丝。山楂糕切丝,和藕丝一起用白糖拌上,淋上少许蜂蜜,清热生津、凉血散淤。
小葱拌豆腐。切块的豆腐放入热水锅焯去豆腥味,取出用冷的净水过凉,捞出沥出水分,撒上蒜泥,姜丝、葱花……素雅淡洁,鲜嫩爽口。
又煮了一锅绿豆粥,出锅后放在通风处纳凉。
杜青衫咽了咽口水,这些菜可都有他的功劳在呢。
虽是家常小菜,可经过小尘的手出来,无论是颜色还是香味,都比他以前见过闻过的好上十倍。
自然,吃起来,也一定好上十倍。
杜青衫早已忘了方才的委屈和所谓的尴尬,盯着色香俱全的四盘凉菜蠢蠢欲动,眼里心里都只想吃一口。
然而看着宋归尘犹在忙碌,他安分地控制了自己将要伸向饭菜的手。
不一会,锅里传来阵阵鲜香。
醉甜虾!
杜青衫眼睛一亮,在湖心亭时,小尘做过一次。
想到那日的醉甜虾,他不由得心神激荡。
“呐,醉甜虾。”
宋归尘拿着一串金黄诱人的虾,笑吟吟地看着杜青衫。
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眼神。
虽然不是同样的面孔,可是这笑容,这得意的小模样,让杜青衫不由得一怔。
机械性地张嘴咬了一只,还没嚼几口,杜青衫就赞:
“好吃!非常好吃!”
如愿看到她眼底的笑意越发动人。
她似乎很喜欢浅绿,今日也是一身浅绿窄袖衣裙,不过身量比在段小尘的身体里时高了许多,头发也更长一些。
杜青衫吃完了嘴里的这只虾,宋归尘又将竹签凑到他嘴边:“还吃么?”
“吃。”
她喂的,他当然吃。
直将一串竹签上的三只虾吃了个干净,杜青衫才觉察出不对味儿来。
小尘这是?什么意思?
宋归尘迎着他略带茫然的眸光:“我还记得,我上次做醉甜虾,是在湖心亭,我还在段小尘的身体里时。”
这杜青衫知道。
她还记着啊。
那天,她开开心心地给自己和武叔做了醉甜虾当零嘴,武叔有意试探她对自己的心意,可她絮絮叨叨地将自己数落了一通。
杜青衫仍然记忆犹新呢。
此时见宋归尘旧事重提,杜青衫心里砰砰直跳,既想继续听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又不敢继续听。
“嗯。”
杜青衫低低“嗯”了一声,以示意自己有在听她说话。
宋归尘笑了笑:“你当时拿我打趣,说不愿叫我姐姐,你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
“我并非打趣小尘。”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杜青衫正色道,“我确实不愿叫你姐姐。”
“就是从那时候起,我觉得,再也没有人能将‘娘子’二字,叫得那样认真而动听了;也再也没有一个场景,能叫我那般刻骨铭心。”
“轰”的一声,杜青衫脑海里烟花绽开。
他若是不明白她这话的含义,就真的是榆木脑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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