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小红顿时失声痛哭,泪如雨下。
要她相信翠娘因为一支曲子杀了人,简直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然而翠娘亲自承认是她杀了温言,白纸黑字地画了押,却又叫小红百般不得其解,实在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此时听周蔷这一说,小红心里对翠娘的那丝坚信松了松,一想到翠娘不日便要受审,小红悲从中来,哭得越发伤心。
几日后,官府出了公告,平康馆翠娘杀害六艺坊温言一案真相大白,凶手柳翠秋后问斩。
顾行之这几日憔悴了许多,听到柳翠秋后问斩的消息,心中五味杂陈,烦闷之下,来到顾易的雅轩,想找三弟说说话儿。
与顾行之的烦闷不同,顾易倒十分悠闲,正在研读古书。
听到脚步声,顾易抬起头来:“二哥。”
顾行之颓废地往椅子上一坐,颓废道:“三弟,官府的判决下来了,判柳翠秋后问斩。”
“秋后问斩么?”顾易喃喃,继而点了点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秋后问斩,倒也合乎法度。”
“可是,现在各大酒肆茶馆都有百姓在暗中议论,说那柳翠并非杀害温言的真凶,更说王钦若错判了。”
顾易闻言,俊眉一皱:“二哥这话从何听来?”
“害,三弟,你在家看书看呆了,你是不知道,自从州府升堂审讯完柳翠之后,杭州大到耸翠楼这样的官营酒楼,小到街边的茶棚,都有人在议论纷纷,说柳翠是被冤枉的。”
“竟有此事……”
顾行之:“三弟,我不相信州府办事,但我相信三弟你,你说凶手是柳翠,我绝对毫不怀疑,可是如今众口铄金,我也拿不准了,那柳翠究竟有没有杀害温姑娘?”
顾易一叹:“温言确实是柳翠杀害的,这一点不假。”
“可我这几日听人议论,也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柳翠连续几年都是香桥会的头魁,论歌舞琴棋,她比温姑娘确实略胜一筹。”
顾行之以往对温言怀着极大的偏爱,自然觉得温言哪儿都比旁人好。
这几日理智公正地看待问题,也能平静地说出这样不带偏见的话了。
顾易十分欣慰,二哥经此一事,确实成长了许多,也稳重了不少。
顾行之继续道:“是以若说柳翠是为了一支曲子而杀人,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牵强,叫人难以信服。”
“二哥,你能想到这些,我真是欣喜之至。”顾易忍不住拍着自家兄长的肩膀,“我原以为,二哥会因温言之死消沉许久,没想到二哥非但没有意志消沉,却能忧他人之忧,这般菩萨心肠,我真是太开心了……”
顾行之无奈一笑:“人死不能复生,若是因为死去的人,又叫活着的人无辜受害,我想,这是温姑娘也不愿意看到的。”
顾易微微一叹,二哥总是这么单纯,平日虽然性子急了些,却是个见不得别人受难的。
只是,二哥性子急躁,藏不住话,柳翠杀害温言的真实原因,若叫他知道了,对所有人都不好。
微一思索,顾易半真半假道:“二哥,此案并不扑朔,人证物证皆在,柳翠又亲口承认,凶手是她没错。至于杀人动机,你我或许觉得因一支曲子杀人不可思议,然而对于将曲子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的翠娘温言等人来说,因为一支绝世曲子而杀人,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之事。”
这世间,有人为情杀人,有人为利杀人,有人为财杀人……
人与人之间所求不同,普通人自然难以理解凶犯的心思。
顾行之听了,静静地看了顾易几息,见自家三弟一脸笃定,眉目清明,心里的狐疑消去大半,选择相信顾易。
“只是如今满大街的百姓都在说,翠娘不可能杀害温言,这事确实有些蹊跷。”顾易看向顾行之,“二哥,我出去一趟。”
木家茶楼。
正中摆放着简单的一桌一椅,桌上一扶尺,椅上端坐着一书生。
四周满座,皆是来听书生说书的。
书生滔滔不绝,讲的正是一曲《乌夜啼》引出的恩怨故事。
“列位,近日街头巷尾、寻常人家口口相传的一桩冤案,乃是平康馆花魁翠娘杀害六艺坊乐师温言一案。那翠娘名动杭州,歌舞艳绝,何以为了一支曲子犯下滔天罪行?那引发二女相争的《乌夜啼》又是何等仙乐?那惨绝人寰的杀人案背后究竟又有何种深沉的缘由?且听我一一为大家道来……”
书生口若悬河,讲述了一个闻者落泪的爱情故事,说那柳翠杀人,原本是为了保护心上人,那《乌夜啼》本是柳翠所作,却在公堂之上自称是温言之作、自己为强抢曲子而杀人,这其实是不想让心上人知道她是为保护他而杀人。
在座之人无不掩面而泣,只有一紫衣女孩子高声问:“那翠娘的心上人又是何许人也?竟值得翠娘如此相护?”
书生呵呵一笑:“既是佳人有意相护,旁人自然无法得知。”
紫衣女孩不满道:“可知你这书生,没凭没据,空口白牙,只知追着当下热点编出故事来哄骗众人。”
掩面而泣的众人闻言,纷纷不满地看着紫衣女孩:怎么和柳先生说话呢!
书生又呵呵一笑:“说书人编个故事逗大家一哭而已,姑娘若要当真,就钻牛角尖了。”
“我偏要钻!”紫衣姑娘眉间几分桀骜,“温姑娘已死,你却在这里编出故事污蔑于她,难道就不怕死者冤魂不散,来找你报仇?”
“姑娘这话言重了,温姑娘是被翠娘所杀,要报仇,也是去找她报仇,来找小生算怎么回事呢?”
书生说着,从桌下搬出一摞书册,吆喝道:“来来来,这是我独家出品的大型爱情话本——《乌夜啼》,集闺怨、爱情、悬疑于一体,今日首次发书,只需十文铜钱一本,先到先得,列位看官抓紧了啊……”
十文钱一本书话本子,可以说是非常便宜了。
要知道平常书铺里,最便宜的书都是五十文一本呢,那柳逢春的话本子就更贵了,足足要二百文才能买到一本。
众人闻言,一个个拥挤着上前,就怕自己买不到。
见状,紫衣女孩子气得一跺脚。
这个不知打哪儿来的书生,和柳逢春一样,竟也姓柳,还自称柳遇冬,这些日子,一直在各处茶馆酒肆说《乌夜啼》的故事。
真是气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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