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原作有出入的地方以原作为准,该文可看作与主线毫无影响的平行世界)
艾恩葛朗特第四十八层
2024年7月
1
赛娜蜷缩在草丛里,拼命控制住不让自己发出啜泣声。身体的战栗从一开始就没停止过,她知道只靠自己这等级绝对算不上高的隐蔽技能,被发现然后杀死只是迟早的事情。
屠戮仍在继续。
每伴随着多边形碎片爆裂开来和人惨叫的声音,就传来一阵疯狂的几近歇斯底里的大笑。被杀死的不是怪物,而是玩家。赛娜因恐惧而睁大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紧盯着犯罪现场,她根本不想再看到自己的队友被这些橙色玩家一个个杀死了,但她已经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甚至连转头或者闭眼都做不到。
十分钟前,当赛娜和她的队友完成了这一天的狩猎任务,正说说笑笑的从森林深处准备返回城镇时,队伍中搜敌技能较高的一名队员却发出了发现橙色玩家的警报。
“没事的,他们还没发现我们,我们能跑掉。”队长挥手阻止了因恐惧而开始准备将转移水晶实体化的队员。但他似乎忘了这些以犯罪为乐的玩家都会点出高搜敌技能几乎是常识。
在敏捷补正远远高过己方队伍的橙色玩家进入视野的前一刻,队长将赛娜推入了路边的草丛。也许仅仅只是运气好吧,赛娜开启了隐蔽后暂时还没被发现,但其他的队友已经全部被抓住了。
毫无悬念的战斗。橙色玩家并不急于杀死自己的猎物,而是一点一点的削弱他们的HP后,直到玩弄到最后一刻才给予最后一击。每当杀死一个人后,他们就拍手大笑并互相夸耀自己。
“哈哈哈,我又抢到‘LA’了。话说胖子你这反应速度真的很差劲啊。”杀死了队伍中最后一名队员的橙色玩家夸张的把嘴和眼睛张到了最大限度,大笑着嘲讽身边的另外一个玩家。
嘁。”胖子厌恶的咂了下嘴,拉出菜单查看自己的战利品。
橙色玩家们笑嘻嘻的互相谈论着。刚才嘲讽过胖子的玩家突然抬起头,长满麻子的马脸上露出了一丝暧昧的笑容。“好像又有一个来送死的小绵羊了。”
啊!在心里发出惊叹的赛娜惊恐的捂住了嘴。她几乎已经确定下一秒钟马脸会狞笑着转过身拿着短刀朝她走来。但随即便看到了一个新出现的黑色身影。
“又?”刚刚出现的穿着一身黑色服装的玩家皱起眉毛打量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将视线锁定在赛娜身上。赛娜条件反射的向后缩了缩身子,橙色玩家们都转过头来看向她。赛娜来不及思考自己究竟被几个人发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畜生。”黑色的剑士愤怒的眯起双眼,从背后抽出长剑,下一秒就冲向了马脸将他从左肩劈向腰间。马脸的HP条瞬间从绿色迅速降低到了黄色区域。
“一击!”赛娜张大嘴巴吃惊的看着他,仔细和心中的记忆比对着他的样貌,低声吐出了他的名字。“橙名猎人……吗?”
“是橙名猎人!”橙色玩家们也认出了面前的黑色剑士,哭喊着叫出他的名字。马脸已经无法应声了,他被橙名猎人以一个漂亮的会心上段斩击彻底削减了HP,变成四散的水晶碎片炸裂开来。
剩下的橙色玩家纷纷慌慌张张的从口袋中掏出转移水晶,但死神已经化作了黑色的风暴席卷了他们。橙名猎人以一个单手剑突进基本技“音速冲击”冲向其中一人,斩断了他拿水晶的右手后不再理会他。又瞬间以另外一个突进技“流星冲刺”斩断了另外一人的右手。接下来是被“疾风突进”斩断了生路的第三人。
“跑了两个吗?”橙名猎人直起身来,看着空中消散的蓝色光芒神情木然的说道。和传言中的一样,赛娜发现他的日语并不十分标准。他转过身,看着留下的五个颤抖不已的橙色玩家。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啊!”五人中的其中一个突然跪了下来,被SAO有些夸张化的表情系统让他涕泗横流,瞳孔缩小到了极致。橙名猎人一脸厌恶的看着他,轻轻说道:“我真的很好奇,在被你杀死的那些人里,有没有人在死前说过和你一样的台词。”说完这些话,他毫不犹豫的使出“绝命重击”,一击粉碎了剩下所有人的幻想。
“呀啊啊啊啊啊啊!”剩下的两个被斩了右手的人用剩下的左手抓起武器和另外两个口袋里压根没有转移水晶的橙名玩家,发出叫喊声冲了过来。接下来,和十分钟前一样,完全是单方面的虐杀。和十分钟前不一样,屠戮者似乎对戏耍对方并不感兴趣,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仁慈的招招重击迅速结果了四人。
橙名猎人收回了剑。用蹩脚的日语对着赛娜说道:“出来吧。”
赛娜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解除了隐蔽,低着头不敢看他。
“收下这些东西,然后赶快回城里去吧。”橙名猎人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调出菜单做出了一系列的操作。
“诶?给我吗?为什么?”赛娜惊讶的抬起头,和橙名猎人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又低了下去。
“这些是刚才战斗获得的。基本上都是你队友的东西吧,橙色玩家一般不会在身上带太多东西。”橙名猎人突然压低了声音,添了一句。“抱歉,没能赶上救你的朋友。”
赛娜心中的恐惧渐渐褪去,涌上来的是队友的音容笑貌以及救她一命的队长。她无声的啜泣起来。
“节哀。”赛娜收下装备后,橙名猎人准备转身离开。
“别走……那个……如果你也是回城镇的话,你能陪我一起吗?”
“接连遇见两次橙色玩家的概率几乎是没有的。再说,你不害怕我吗?”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赛娜觉得他的眼神有种莫名的落寞。
“不……害怕吧。你杀的是坏人,应该就和故事里的英雄一样。”
“故事和现实是有区别的。虽说这里是艾恩葛朗特,但也是受日本法律保护的。某种意义上讲,我和橙色玩家没什么区别,都是杀人犯。”
赛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嘴上想说些安慰的话,但事实上以前和朋友在谈论到橙名猎人时,大家的意见也基本上就是“那家伙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人犯啊”“恐怕他杀的人比任何一个橙名玩家都多吧”“真是个恐怖的家伙”这类的。
“走吧。我送你到这一层的城镇。”
2
亚丝娜罕见的带着一脸倦意坐到了我的对面。
“怎么了副团长大人,很少见你这样没精打采啊。”
亚丝娜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揶揄的称呼,摇了摇头:“最近团里的事情太多太乱了。”
我装作吃惊的睁大眼睛:“这是连着翘掉两层攻略的现在的你会说的话吗?”
细剑使浅褐色眼眸里的倦意一扫而空,两手撑着桌子站起来瞪着我:“还不是因为受了某人的影响!”
我连连摆手。虽然觉得此刻的闪光大人有些不通道理,但是这话我还是不说出来的好。
“嘛。算了,反正就是因为创立KOB的下属公会血盟预备兵团还有一个不算麻烦人物的麻烦人物的事情了。”亚丝娜坐了回去。
“血盟预备兵团?”我重复了一遍这个从来没听说过的词语。
“恩。其实是很久以前公会里的一个干部提出的,大概就是轮流抽调几个公会成员去培养中层偏上的玩家,时机成熟后可以作为KOB的新生力量加入攻略组。由于是KOB一手培养的所以比起散兵游勇无论在战略上还是人际关系都能更快融入到战略组中来。不过当时我以会拖累现成员攻略速度驳回了。”
我无视了她话中的某句,思考起来。的确,这种策略虽然会轻微拖慢公会成员自己的升级速度,但若是轮流的话这种损失平均下来也不明显了,而且以公会长远发展来看确实是个很好的提议。话说回来,最近亚丝娜的形象改变的有点大啊。
发觉到我正在盯着她看,亚丝娜脸微微红了起来:“怎么了?”
“啊。没什么。那个,另外一件事呢?”我马上转移了话题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橙名猎人。”亚丝娜叹了口气,“说真的,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确实不想插手这个人的事。但是,他最近活动的次数有些过于频繁了。甚至有些玩家已经考虑给他把称号‘橙名猎人’(orange hunter)改成‘橙名猎杀者’(orange killer)”
听到这个名字时我微微吃了一惊。“换称号……吗?”我沉吟着。
“在一定程度上讲,橙名猎人确实对橙色玩家产生了威慑力,橙色玩家的数量上升的幅度因此被控制的程度也是没办法考察清楚的。但是,那些被他杀死的橙色玩家,真的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吗?”
确实,这些橙色玩家中,有相当一部分在现实生活中可能只是懦弱的小孩子罢了。在现实生活中被人欺负、压迫,到了这个靠力量和暴力就能制服别人的世界里,产生心理失衡也是难免的。他们的做法绝对不可原谅,但罪不至死。
“…即使是面对残忍的屠杀了许多人,甚至想要杀死你和你的朋友的红名公会,桐人君也只是把他们送到了监狱而并没有伤害他们对吧。”亚丝娜露出温柔的微笑。
我心里莫名的颤抖了一下,红着脸别开视线。
“所以说,以暴制暴绝对不是唯一的解决方法。据说橙名猎人刚出现时在人们心中还是正面的形象,他会在详细审问后把轻罪的橙色玩家送到监狱去,杀死那些无药可救的。但听说现在的他只要见到橙色玩家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剑就杀,即使对方也许并没有杀过人。总之,明知道杀人是件错误的行为,却以错误的行径去终止错误,这本身就是矛盾的。”
“嘛。虽然说传言中难免有些夸张成分,但是你的分析基本上是正确的。”我点点头肯定了亚丝娜这绕口令一般的结论。“那你们准备怎么办?”
“圣龙联合的人不准备插手这件事。攻略组里决定对橙名猎手的行为加以限制也就只有KOB和几个小公会了。”
也就是说决定权在你手上了。我在心里暗暗补正了她刚刚说的话。
“一旦抓住就把他送到监狱去……”
“啊?”我吃了一惊。
“我当然是不会直接这么决定的啦。毕竟还没亲眼见过他,这些事还是得等到抓住他问问一些事情才能做出判断的吧。不过如果他的态度过于强硬,也不排除把他送到监狱去的可能。”
想想亚丝娜话中那个最坏情形的处决手段都令人胆寒,把一个人送到一个不少人都是自己亲手抓进去的监狱,而且这个监狱中也许还有自己杀死的人的亲友。这个人的下场会有多惨简直不敢想象。虽说监狱也属于“圈内”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这个人别再想好好睡觉是肯定的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但是你们怎么才能抓住他呢。”
“所以说啊,这些天头疼的事情就是在各层传送门前布置眼线,监视是否有样貌相似的玩家路过。最主要的是还不能布置攻略组的人去,否则前线就要垮下来了。怎么找到合适的人而且还要给予人家相应的报酬,简直太难了。”
确实有够头疼的。我暗暗点头。
“话说,橙名猎手也是个一身黑的单手直剑使,而且不用想肯定也是个我行我素的独行玩家啦。跟桐人君你有点像呢。”亚丝娜笑了笑,随即又陷入沉思,“嗯……听说橙名猎手的等级甚至高于攻略组的平均值,那在前线到底见没见过这个人呢……他肯定是没有参加过楼层BOSS攻略的……”
我思考再三,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她比较好。“亚丝娜……”
“啊,抱歉。”亚丝娜面前突然弹出一个窗口,应该是好友寄来的邮件。她打开后脸色立即沉了下来,飞快的回了几句话后“砰”的站了起来。
“怎么了?”
“莉兹贝特来信,说是在四十八层主街道看到了橙名猎人。现在莉兹贝特正在跟踪他,我得马上过去了。”
“我也去。”我点点头也站起身来。
亚丝娜惊讶的看了看我,然后露出了笑容。“嗯,那我们快点吧。”
到了现场的时候,莉兹贝特正面红耳赤的和面前的黑色剑士说着什么,对方则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低头看着她。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的女孩。
“那就是橙名猎人本人了吗?”亚丝娜的眼睛似乎露出一丝锋芒。
身高比艾基尔还要高出一点点,身形却要消瘦的多,第一眼看上去简直就是……
“放大版的桐人君啊。”亚丝娜浅笑着说出我心中的想法。
与我不同的是,他看起来年纪明显要大一些,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吧,而且身上的黑色皮外套也是无袖的短装,头发也是看起来很精干的短发。
当我和亚丝娜慢慢走近时,他抬起扑克脸面无表情的向我举起手:“好久不见,桐人。”
莉兹贝特和亚丝娜都愣住了,然后睁大眼睛呆呆的看向我。我苦笑了一下,同样举起手:“好久不见,维隆。”
“诶?!”莉兹贝特和亚丝娜终于异口同声的发出惊叹。
没错,我认识面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男人。在八个月前。
3
艾恩葛朗特第四十九层
2023年12月26日
在辗转难眠的一夜后,我拖着虚浮的步伐又来到了前线。(2023年12月25日幸留言水晶激活)一直以来心中沉重的包袱虽然仍然没有卸下,但幸的留言多少让我感到一丝慰藉。我最恐惧的就是幸在临终前一刻对我抱着的是憎恨与绝望。虽然幸的宽恕让我更加愧疚和自责,但我却自私的抱有一丝庆幸,也许我本身就是一个自私到骨子里的人吧。
是不是应该给克莱因发个道歉的邮件呢。我昏沉沉的脑袋里忽隐忽现的琢磨着,突然发现面前的雪地里横躺着一个穿着鲜红色皮甲的人。
“喂!你没事吧?”我紧张的跑了过去,却发现对方似乎只是睡着了。
真是的。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虽然在第一层的迷宫区见过一个少女晕倒的情形,但也就仅仅那么一次罢了。话说回来,这人也真够豪放的,我虽然平时也喜欢躺在草地上午休,但能在这么冰冷的雪地里,而且还是怪物出没的圈外,毫无顾忌的躺着睡觉的人真是第一次见。
“哈啊。早上好。”那人打了一个哈欠,伸着懒觉坐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醒,他说话含混不清的像是喝醉了酒。
“早上好。”我点点头,准备离开,“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难得在这里遇见人,要不要来两口。”他坐在地上仍旧没有起身,向我伸来的手上拿着一个葫芦,看来里面装的应该是酒。
不会吧,真喝多了?本想丢下一句“不必了”然后转身走掉,但看到憨态可掬的他却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艾恩葛朗特里的酒是喝不醉人的吧?”
“谁说我醉了?我没醉。”醉汉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这可不是餐厅里卖的‘假酒’,是任务‘酿酒的猴子’的报酬。很难得的。搜敌技能没有500的话连接任务的NPC都找不到。”
这游戏里真的有能发挥酒精作用的酒?用NERvGear刺激人的大脑以得到喝醉酒后的眩晕和不适感?这种事情有什么意义吗?
看到半信半疑的我的表情后,醉汉把举起的手又往前一伸,“喝一口不就知道了?”
好奇心驱使着我接过葫芦喝了一口,随即便被辣的不像话的液体呛住了喉咙,趴在地上大声咳嗽起来。
“这是……什……什么……东西……”我断断续续的问着。
醉汉哈哈大笑着用力击打我的背部,力道大到我的HP开始削减我都不会奇怪。“口感近似于中国的老白干。游戏里叫……什……么……我……看……不……懂……”
不是他突然拉长了语调,而是我的听觉似乎出现了问题,我的咳嗽声,他击打我背部发出的声音,森林间夹杂着雪花的风声,似乎都是从相当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于是我加高了声调:“什么?你说你看不懂?”
“是啊。有些你们日语还是看不懂。”他拽着停止咳嗽的我坐了下来。雪地里冰凉潮湿的触感从下面传来,但此刻的我对此似乎已经不太在意了。
“你们日语?”我大声重复着。
“嗯。你们日语。我是中国人。”他拿起葫芦又灌了一口,然后递过来看着我,“再来一口?”
我看着他迟疑着摇了摇头。“没事,小口喝,慢慢咽。”在发音奇怪的日语的劝诱下和虚拟酒精的催化下我又缓缓喝了一口。虽然没像上次一样呛住,但是还是辣的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你怎么会跑到……”话说到一半我突然停了下来。这是怎么了,先不提身为独行玩家的我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坐在雪地里和一个刚认识没五分钟的人喝酒聊天,我居然连不能问对方另外一个世界的问题的基本原则都差点忘了。
“日本?还是艾恩葛朗特?日本是我在日本定居的朋友邀请来旅游的。艾恩葛朗特嘛,只是身为一个爱好MMORPG的玩家想看看世界上最先进的网络游戏是什么样的才跑进来看看的。结果就困在这里回不去了。”他奇怪的哈哈大笑着,不知道在笑些什么。“你们日本的网游玩家真少啊,在中国,五年前停服的WOW最高同时在线人数有一百多万。”
我不仅沉默着想象一百万个玩家挤在艾恩葛朗特第一层的景象。随即便摇头把这个恐怖的景象忘掉了。
似乎像是探测到我在想什么似的,醉汉笑着说:“所以啊,一个中国的网游就有各种各样的分区服务器了。如果SAO也这样的话,你说茅场会潜伏在哪个服务器里?”
真是一个奇怪的假设。我摇摇头,拿起酒又灌了一口。耳边在轰鸣,眼前的景色也开始模糊。我慢慢向后躺去。
当我从雪地里爬起来时天色已经黑了。我有些尴尬的拍掉了身上的积雪。那个来自中国的玩家双手抱在胸前,苦笑了一下说道:“还好SAO并没有模拟出醉酒后头痛欲裂的感觉。初次见面,我叫维隆,外号是义务警察。”
“义务警察……吗?你好,我叫桐人。”
维隆咧嘴笑了笑:“嗯。被起这个外号是因为我总是喜欢多管闲事去处理犯罪玩家的事情。说来惭愧,作为一个一直呆在前线的玩家,却几乎没有参加过boss的攻略。只在听说25层攻略陷入困境时去帮过一次忙。我对你的印象很深呐,桐人。”
“是吗?”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是啊。在日本这个网络游戏并不盛行的国家里,你对游戏本身的理解确实是高出绝大多数人的。因为我在中国的服务器无论玩什么游戏,在PVP方面可一直都是小有名气的,这种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维隆拍拍胸脯说道
我并不知道中国网络游戏玩家的整体平均水平如何,但如果能在那种一百多万人同时在线的游戏里闯出名气的玩家,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不禁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看起来热情四溢的大个头。
“感觉你不像是独行玩家……”我停了一下又加上一句,“从性格上看。”
维隆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嘛。虽然没有成立工会,但事实上我和几个道同志合的朋友都在做相同的事情。逮捕橙名玩家也好,救助被困在练功区里的低等级玩家也好。包括这次来日本探访的朋友。他也被困在这里了。”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眼中掠过一丝阴影,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比起热衷于第一件事情的我,他比较喜欢救人,是个老好人啦。最近因为一些事情我暂时和他们分开了几天。”
听起来是群不错的人啊。我微笑着说:“那为什么不成立工会呢?”
“嗯。我们也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但像我们这种容易惹上麻烦的工作,也许会给同伴带来不必要的危险。所以即使并不是一个工会的玩家,我们也是生命与共的伙伴。”
“说的也是呢。”我微微低下了头。
“我说桐人。”维隆听起来似乎有些兴奋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
“嗯?”
“我们来PK吧,点到为止就好啦。”
诶?”在别的游戏里,朋友间相互切磋也许是件颇有乐趣的事情,但在艾恩葛朗特里,自己的HP被削减会遭到很多人潜意识中的反感,而且在削减到一定状态下呆在圈外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所以除开要好的朋友在安全地带比试剑技,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不得以才会出现在圈外决斗这种事情。话说回来,我倒并不反感这种没有恶意的决斗邀请,而且这棵松树下也并没有怪物出没,属于安全地带,有其他玩家经过的概率也几乎没有。但这人才认识我不到一天的时间,突然就在这种地方提出决斗……也太大神经了吧。
维隆似乎误解了我的犹豫,连忙摆手道:“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了。只是看到攻略组的高手有些兴奋而已。好久没高水平畅快淋漓的打上一架了……啊,不……你要是反感的话就当我没说好了。”
“我接受。”我微微笑了笑。
“哈?”
“其实我也很期待和高手的对决。”
“是吗?太好了!”维隆的疑惑一扫而空,往后退了五六米后开始操作起来窗口。同时我的面前出现一个半透明的系统讯息。“维隆向您提出1VS1对决的要求,您愿意接受吗?”
选取了“初击胜负判定”点取了“yes”后。对面的剑士从背后拔出了剑,摆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起手式。
虽说有些疑惑,但接下来马上就会明白了吧。“给我些惊喜哦,维隆。”我拔出剑,聚精会神的盯住了那个红色的身影。
在“DUEL!”讯息发出的下一秒,来自海外的剑士化作了红色风暴向我袭来。
4
“大概就是这样了。”我长长的吐了口气,道谢后接过亚丝娜递给我的热茶喝了一口。好久没这样向别人长时间描述事情了,作为一个独行玩家像这样一个人向一群听众赘述半个小时还真是不容易啊。我叹了口气想着。
我们现在正坐在位于五十五层的格朗萨姆的血盟骑士团总部的环形会议桌上。桌边坐满了KOB的干部以及作为客人的莉兹贝特、几个攻略组小工会的代表还有那个叫做赛娜的胆怯女孩。橙名猎人维隆—之前叫做“义务警察”而今后可能叫做“橙名猎杀者”的异国玩家,正一言不发的坐在我对面。
KOB的一名干部举起右手。亚丝娜点点头示意他发言。希兹克利夫有事没有到场,所以这次会议就由身为副团长的闪光大人主持了。身材魁梧的双手斧使站起来转向维隆,问道:“以桐人先生刚才所说的话,我们是否可以认为‘橙名猎人’并非只有你一人,而是一个作为一个多人的团队共同行动的?”他说完这些话后,会场上响起了议论纷纷的声音。确实,如果橙名猎人并非只有一个人的话,这次的事件可能就远比亚丝娜他们先前想像的情形要复杂的多。维隆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似的,连视线都没有移开。
双手斧使被他傲慢的态度激怒了,用巨掌“啪”的拍了一下桌子:“弄清楚你现在的处境!你现在是我们血盟骑士团的犯人!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他的吼声吓得赛娜惊叫起来。
“伦道夫先生,冷静一下。您先坐下吧。”亚丝娜微笑着说道,“维隆先生是我们请来的客人,并不是什么逮捕或者拘留,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并没有恶意。”亚丝娜的后半句是对维隆说的,维隆仍然没有表情,但我似乎看到他极其轻微的抿了抿嘴唇。
喂喂,这是先前还打算把人家扔进监狱的人该说的话吗?我在心里吐槽道。
“桐人君,你没有什么想问维隆先生的吗?”亚丝娜转向我,眨了下眼睛。
“诶?我吗?”我慌慌张张的摆正了刚才放松下来的身体,清了清嗓子,“那个……对了。维隆君,大概今年2月份的时候,你突然删掉了我的好友。当时看到你的名字变灰了,吓了我一跳,还专门去黑铁宫确认了一下你的名字还在不在……”
“死了。”维隆突然发出了沙哑的声音,“除了我以外,原‘义务警察’的朋友们全都被一个叫做‘血劫’的红色工会设计引到水晶无效区杀掉了。今年元月初‘微笑棺木’成立后,橙色玩家的数量在短短时间指数倍的增长,慢慢的聚集在一起都成了气候。杀人事件屡见不鲜。我和我的朋友原本就惹怒了不少这种有攻击其他人倾向的危险玩家,这种情况下自身的处境就更危险了。在朋友中我的等级要远远高于其他人,我总是劝他们要尽快提升自己的等级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但他们总是为了帮助其他玩家把大把时间耗在低等级练功区里,在那次陷阱里,只有我一个人突围活了下来,但我真的应该在那时候就死掉的……”
“维隆先生……”孤零零的坐在他身边的赛娜小声说道。
“从那以后,我就决定了,既然自己没有死掉,就要让这些手上沾过别人鲜血的橙名玩家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一命抵一命,很简单的道理不是吗?单方面删掉所有好友是在我找到了‘血劫’并将他们全灭了之后。一个不留的。”维隆说完这些话后会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那个……”亚丝娜想要打破沉闷的气氛。
但他却突然又开口了:“你们见过那些被杀人犯屠杀的玩家临死前的样子吗?他们的眼神比被怪物杀死的玩家临死前的眼神恐惧的多。越是帮助那些从杀人工会手下苟活下来的玩家,越是见识到这些畜生心里有多么的扭曲,我就越是愤怒,恨不得杀光这世上所有的橙色玩家。说什么橙色玩家在现实生活中也是受害者,也是一群可怜人。难道被他们杀掉的玩家们就不可怜吗?将要被他们杀掉的玩家们就不可怜吗?他们杀死的那些人的亲属们就不可怜吗?我想要保护那些被他们欺辱活在他们阴影下的可怜人,这有什么错?为什么还有人想阻止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说到最后,维隆已经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咆哮。守在门口的卫兵紧张的已经忘了这是安全的圈内,把手移向了自己的武器。
“……但是呢。我也知道自己可能已经偏离了自己原先想走的路了。我只是不敢停下来,即便已经越偏越远,如果停下来细想,那么我之前所做的努力究竟都是些什么……”他痛苦的低下头,把脸深深埋在臂弯里。
一小时后。
“我果然还是觉得维隆先生有些太偏激了。”走在亚丝娜身边的莉兹贝特望着天空说道。
跟着我们一起出来的赛娜不满的撅起嘴:“维隆先生自己也意识到了啊。他可能只是太累了吧……”
“诶?”莉兹贝特恶作剧般的挑起一边眉毛,“难道你喜欢上维隆先生了?他可是危险人物诶。”
“哪……哪里喜欢他了。再说维隆先生才不是危险人物!”赛娜红着脸反驳道。
亚丝娜面带微笑的看着争执中的两人。我则是一直在沉思当中。维隆在说完那些话之后就陷入了沉默,再也不肯开口。最终亚丝娜力排众议,决定先将他没收转移水晶后收留在KOB总部观察,如果他有强行脱离的趋势,再进行第二计划。至于第二计划到底是什么,亚丝娜并没有告诉我,恐怕是害怕我反对吧。如果到了那一步亚丝娜真的决定对维隆进行什么不利的处置时,我会不会坐视不理呢?也许不会吧,但这个阴沉的维隆已经不是八个月前我所认识的那个维隆了。
就在我心生迷茫的时候,我们几个已经走到五十五层的传送门门口了。
“那赛娜酱就拜托你了,莉兹。”亚丝娜说道。虽然据说赛娜现在身上突然拥有了自己难以掌控的财富,但一时半会还没有合理的分配好,也并没有自己的固定住所。所以亚丝娜准备先让莉兹贝特照顾下这个缺乏主见的小女孩,明天再把她带到血盟预备兵团那里去注册报道。
“放心啦,包在我身上。”
“麻烦您费心了。”赛娜慌乱的向亚丝娜鞠了一躬。
“哪里的话。那再见了,赛娜酱,莉兹。”亚丝娜微笑着向二人挥手。
“诶?桐人你不回去吗?”莉兹贝特惊讶的问道。
“嗯。还有一些事情要留下来处理。”我点点头。
“真是的,那好吧。再见了。”莉兹挥挥手,和赛娜消失在传送门的光芒中。
5
“看起来你今天心情不错呢。”我用勺子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对坐在对面的亚丝娜说道。
亚丝娜今天穿了一件和她眼睛颜色很配的亚麻色针织外套,下面是一件红色的短裙。我的确是很想夸夸她的打扮很适合她,但想想前几次失败的惨痛经历还是算了吧。她神采奕奕的说道:“嗯。当然了。血盟预备兵团已经慢慢走上正轨了。而且橙名猎人的事情也远比想象中要顺利的多。”
距离如何解决维隆的事情的第一次会议已经过去五天了,令我颇感意外的是,维隆居然相当配合,虽然大部分时间仍然沉默寡言,但对这种名为作客但实质上是软禁的行径也没有表示出任何的不满。虽然很不想去那个令我莫名充满压迫感的KOB总部,但我仍然每天抽出一些空余时间去看望维隆。令人欣慰的是,最近几天维隆和我交谈时渐渐的话也稍微多了一些。虽然不明显,但我仍然感觉我最初认识的那个维隆正在慢慢复苏起来。“也许真像赛娜说的那样,维隆只是太累了吧。”我低声说道。
“呐,再过一阵后我下一步打算在合适的时候KOB活动时带上维隆先生一起去。”
“真的……假的?我说……”我一脸黑线的问道。
“也并不是强迫维隆先生加入KOB或者给我们帮忙啦。我只是觉得他本性上应该不是那种喜欢孤独的人。而且让这样一个高手整天闲着,对攻略也是一种浪费啊。当然我不会强迫他的。”
谁的本性会喜欢孤独啊。我握紧拳头默默的想着。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由不得自己作主了。
“……而且呢。我问过维隆先生了,他也并不是喜欢黑色才穿一身黑的。”亚丝娜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常,继续说着。
“诶?那是为什么?”我抬起头问道。
“他说穿黑色的衣服只是一种象征意义,代表着心如死木。不过看他和赛娜酱相处的样子,我觉得很可能会‘枯木逢春’。不,是一定会的。”亚丝娜微笑着说道。
“‘古木逢村’?”我重复了一遍那个意义不明的词汇。
“是‘枯木逢春’哟。这是中国的一句古语,意思是干枯的死树在春天时重新发芽。”
自从维隆被“软禁”到KOB后,除了我和亚丝娜,刚刚加入血盟预备兵团的赛娜也天天去探望维隆。每次去的时候都带着一大堆从各大有名餐馆里买来的食物。看的其他人口水横流。如果赛娜和维隆能走到一起就好了,那对两个人,不,对所有人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能娶到赛娜酱就太幸福了。”我默默的点头,丝毫没注意到后半句不小心说出声来了。
“你,说,什,么?!”
我抬起头看着面红耳赤突然发飙的亚丝娜,慌乱的摆着双手:“不是,不是,我是说维隆能娶到赛娜酱就太幸福了……跟我没关系……”
“哼。”亚丝娜抱起双手把头扭到一边,突然又转过头来,“话说回来,那件事你跟维隆说了吗?”
“啊……还暂时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那件事”指的是那天我和亚丝娜送走莉兹贝特还有赛娜后去参加的另外一个会议—关于围剿最大红名工会“微笑棺木”的事情。这个行动是由圣龙联合主要负责组织和计划的,攻略组的主要工会都派人参加了,身为独行玩家的我也受到了邀请。其实围剿“微笑棺木”的计划从这个工会诞生后不久就一直在策划,但直到最近才发现了它的根据地。正是由于忙于联络人员,布置计划,圣龙联合才放弃了参加追捕“橙名猎人”的行动。亚丝娜也向我分析过这件事情,圣龙联合的另外一个顾虑可能是“一边清剿橙色玩家,一边追捕制裁橙色玩家的玩家”这种事情太过矛盾以至于会影响声誉吧。
“是吗。但时机已经差不多快成熟了,虽然具体日期还没定,但我觉得应该就是这个月底的事情了。要尽快通知维隆先生并且征求他的意见才行呢。”
“是……是啊。但是我们才刚刚否定了他对橙色玩家的一系列行动,他也似乎已经渐渐接受了我们的说法。这个时候突然再邀请他加入红名工会的讨伐组……”
“这不一样。”亚丝娜双手放在桌子上,眼神变得严肃起来,“制服不等于‘屠杀’。虽然这次行动可能会出现伤亡的情况,但这和一开始就抱着‘杀死对方’的目的去行动是不一样的。况且……‘微笑棺木’可以说是恶的源泉,这个维隆先生也是承认的吧。毁灭他们,也算是为维隆先生自己的心结做个了断。之后的事情只会朝着好的地方发展吧,无论是加入攻略组,还是作为独行玩家继续帮助低等级玩家,他一定不会像之前和现在这样痛苦了吧。”
“我承认你说的没错。我只是……害怕他在行动中会突然大开杀戒。那样的话陷入绝望的‘微笑棺木’反扑的话恐怕会对很多人的安全造成威胁。”我握紧拳头说道。
“你说的事情我也想过。这个还是要靠在这之前和他的沟通了。”
“所以说要找个好的时机啊。”我叹了口气,看向窗外的夜色。亚丝娜也不再说话。我们就这样默默的看着窗外,等待着未知的明天降临。
6
艾恩葛朗特
2024年7月31日PM11:00
“大概就是这样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亚丝娜终于对她的长篇大论作出了结尾。
我们现在正位于五十五层的KOB总部。由于维隆也要作为KOB“特约友人”参加这次围剿行动,所以我也正坐在这个环形的会议桌前。“亚丝娜开会的时候样子还真是可怖啊。”我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虽说比起之前那个“攻略之鬼”现在的亚丝娜要柔和许多,但看起来很多习惯和口吻想改变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过来的啊。
“没有吗?”亚丝娜环顾着面面相觑的会场众人,然后说道,“那就解散吧。请各位休息充分,明日凌晨1点在五十五层传送门前准时集合。迟到的人这个月的工分(恶搞一下)全部扣光。”
“诶……大半夜的去偷袭啊。”“不过这样说起来对方可能都正在睡觉更容易得手吧。”“强袭的时间和地点今天才告诉我们,圣龙联合的人还真是多疑啊。”……嘈杂的会场里响起各种各样的讨论声,整理文件的声音和凳子碰撞的声音。
“维隆。感觉怎么样?要是不想去的话不用勉强。”我拍了拍一直沉默着的剑士的肩膀。
“没事。怎么这么不信任我。”维隆笑了笑。
“不是不信任你,而是……诶?你刚才笑了?”我惊讶的说道,这是在阔别半年后重新见到他时第一次见他露出笑脸。
“很奇怪吗?”他又苦笑了一下。
亚丝娜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我们:“那我们去莉兹那里保养一下武器吧。”
“这么晚了莉兹的店恐怕都打烊了吧。”
“不会呢。”亚丝娜摇了摇头,“莉兹说今天和明天直到我们安全回来她都不会打烊的。而且在这之前保养武器给我们免费哦。”
“……”
看似轻松的气氛突然被打断了。会议室的门“砰”的被打开了。“干什么……?”伦道夫的呵斥声刚刚响起,所有人却都被闯进来的那个人的神情吓呆了。闯进来的人身穿着KOB的制服,应该是个普通的卫兵,他一脸惊恐连滚带爬的来到亚丝娜面前。“不……不好了……副……团长大人。血……血盟预备兵团……被……被全灭了。”他哭喊着说出最后一句话,震惊了全场所有人。
“全灭……”亚丝娜呆呆的说出这句话。几乎与此同时,会场里所有KOB干部的面前都源源不断的弹出窗口。她用颤抖的手指点开了面前的邮件,果然,信件的内容是关于血盟预备兵团整个工会全员连着今天轮勤去指导带队的两名KOB正式成员的死亡消息。邮件下方还附带着一张记录水晶拍下来的照片,是黑铁宫的石碑。清晰的在这些人的名字上划下了无情的横线。旁边的死亡记录的伤害来源是“玩家”。
“怎么会……”亚丝娜的泪水夺眶而出,随即手掌击打在桌子上,“全员原地待命。”
震惊过后的我心中第一个冒出的念头就是……“赛娜……”我有些害怕的转过头看向维隆。他的脸似乎很平静,仍然是平日里的那副扑克脸。但我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令人窒息的死寂。会场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只有亚丝娜和几个KOB不断联系其他人的声音。
“结果已经查出来了。”亚丝娜突然开口道,所有人都停下来转头看向她,“犯人是‘微笑棺木’。”
“什么??!!”“怎么可能??”“他们难道是预先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吗?”“KOB不是主策划啊,为什么要针对我们?!”……会场里瞬时炸开了锅。
“安静!”亚丝娜大声喊道,“圣龙联合现在应该也已经接到通知了。我问问他们那边的联系人接下来如何处理。”
不同于刚才的死寂,现在的会场里到处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亚丝娜站在稍远处正在和什么人通话。“什么?怎么能这样?就算你是这次的总策划我也……”亚丝娜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倍,大家都诧异的看向她。“好的。我知道了。就这样吧。”亚丝娜平静的声音下面藏着压抑不住的怒气。
她缓缓走向会桌。泪水大滴大滴的落在桌子上。“本次活动……血盟骑士团终止参与。”
“什么?!”“怎么会?”“他们的意思是他们还要继续吗?”“没有KOB他们战力怎么可能足够?”……
“圣龙联合和其他几个工会分析说这次袭击只是一次偶然,并非是对方知道了计划。因为‘血盟预备兵团’是KOB下属工会的事情本来也只有攻略组的一小部分人知道。KOB的参与可能会因为私人仇恨导致局势失控,而且这次行动本来是有预备队的,现在KOB全员作为预备成员待命。”亚丝娜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些话的,“现在,全员呆在会场里等下一步的消息。”
“砰”。一个黑色的影子突然站起来冲出门外。
“维隆君?”亚丝娜吃了一惊,“桐人,快去追他!”
我也顾不上礼仪,跳上桌子右脚用力一蹬向外追去。门口穿着重甲的卫兵正躺在地上,努力的想要站起来,我头也不回的追着前面的黑色剑士。但他的敏捷属性并不比我低,距离根本不见缩短。
“可恶。”我咬紧了牙齿拼命追着,心里的不安在逐渐放大。再这样下去局面就整个都失控了。“维隆,停下!”我声嘶力竭的大喊,也不知道声音是否能够传过去。但即使他听到了也不会照做的吧。
维隆在城里屋顶上奔跑跳跃着,目的地明显是传送门。
“可恶,可恶,可恶!”我跪倒在蓝色的传送门前,用力击打着地面,感觉整个世界正在倾塌下来。
7
艾恩葛朗特第四十九层
2024年8月1日AM 0:30
原本是没抱多大希望的,所以当我看到那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身影时确实吃了一惊,同时心里的不安也渐渐缓和下来。维隆正背靠着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棵松树坐着。我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我说……”
“喝吗?”他打断了我的话,递过来一个葫芦。
“诶?”我一脸黑线的看着面前的器皿,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传遍全身。
“假酒。喝不醉的。”
“哦。”我接过来,仰脖喝了一口。虽然也许之后不会有那种酒精干扰正常思考和行动的情况出现,但模拟出的酒精口感还是辣的我说不出话来。“你还真的很爱喝酒呢。”缓了口气后,我把酒还给了他,说道。
“嗯。从很早前就觉得,喝酒的时候思考的方向会跟平时不一样。到底哪一种想法是对的,只有对比过了才会知道吧。”维隆低着头,我看不清他藏在阴影里的脸,“可惜啊,艾恩葛朗特的绝大多数酒并没有这种帮我思考的能力啊。那个任务做一次就没了。真可惜。呐,你说,加上一些麻痹毒会不会有点类似的效果呢,毕竟没味道不会影响酒的口感。”
麻痹……毒……虽然以前的他总能想出一些古灵精怪的点子,但麻痹毒这种东西是根本不会影响到人的思维的,只会限制玩家的行动。他的脑子这时应该是已经乱了,也许他在说什么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只是不停的在说话,因为停下来就太残忍了。他没事吧。但我只能把自己的担忧咽下肚子。
“……在中国,背后这棵松树象征着剑客,刚正笔直。酒也是剑客必不可少的一样东西。所以到了艾恩葛朗特以后,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两样。很可笑对吧,在一个西式风格的游戏里却想扮演东方的侠客,而且还给演砸了。”
日本也并不是没有东方风格的MMO,虽然我个人接触的不多但多少能理解他说的意思。应该就是和日本的浪人武士相近的形象吧。
“……之前‘义务警察’的同伴被害死就是因为我。因为我太过于热衷自己心中的‘行侠仗义’,得罪了太多危险人物才会导致他们被人盯上,但我自己却活了下来。”他把脸埋在了蜷缩起来的膝盖里,“赛娜也是因为我才死的吧,她肯定是被‘血劫’剩下来的两个人盯上了。无论是那两个人加入了‘微笑棺木’也罢还是请他们帮忙也罢。我过着这种刀尖舔血的日子太久了,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绝对不是偶然。如果我当时果断一点能把他们全杀掉的话……我做的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除了永不休止的害身边的人陷入危险。明明打算永远一个人的,为什么要接近我……”
我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赛娜酱也是因为喜欢你这一点才会接近你的吧。”维隆抬起头看着我,我才发现他脸上到处都是泪水。“因为喜欢你这种不顾个人安危也想要保护别人的行为才会接近你的吧,她在心里一定是把你当作崇拜的偶像的,想要成为你这样的人,所以她在心里肯定也已经做好觉悟了吧。”
“……”
“你以前说自己走偏了路,这点我不否认,因为你已经迷失了自己的心。但你心中想要的那个结果一直在前方等着你吧,一直在熠熠发亮吧,一直很清晰吧?”我实在是不擅于安慰别人,说了几句自己都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但这不是我可以放弃的理由。“从这点上看我觉得你没有错。虽然侠客什么的我不太了解,但是在日本,浪客武士忠于自己心中的道德基准,永远会遵循本心,不会被俗世的评论所左右。虽然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可能只是一群普通人,但我们现在生活在艾恩葛朗特里啊,这就是我们的现实,所以你想扮演的那个侠客,在这个‘现实’中也是真实存在的。绝对。”维隆一只手按在我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上,微笑着说道,“又被你安慰了呢,谢谢你。”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看起来一会要下雨了呢。”
“天气的话计划里都已经分配好所有的应对方法了。那么一会儿围剿‘微笑棺木’时,就尽你最大的能力震慑住他们吧。请多指教了,侠客大人。”我微笑着说道,却看到他微微摇了摇头。我放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颤抖着站了起来,“你还是要去对吧?”
“嗯。不过呢,现在心里不再迷惘了。这个真的要感谢你呢桐人,你确实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和大多数人不一样……”
“开什么玩笑?”我大声吼着,“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去送死?和攻略组一起行动结果只会更好吧?”
维隆的眼神在一瞬间从柔和变得无比犀利起来:“让你杀了他们你下的了手吗?”
“什……”我吃了一惊,同时开始迟疑起来。
“你有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觉悟吗?从艾恩葛朗特,从现实都永远抹杀掉这个人?”
说真的我虽然在参加围剿“微笑棺木”行动计划时就多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我总觉得能兵不血刃是最好的结局,对用自己的双手终结别人的生命,而且丝毫不动摇。我,做不到的吧。我低估了维隆的怒火,也根本完全不了解他心中的那个世界,而我居然在怂恿他。我都干了些什么。想到这里我的双手就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结局。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虽然知道你会找到这里来,但即使今天你没在这里,我也会去的。”维隆垂下眼睑,像是想要打消我的疑虑一般的说道。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放你走。”我咬紧了牙齿,从背后抽出了剑。
“这才是我认识的桐人君。”维隆微笑着,也拔出了他的剑,“但是,今天挡在我面前的话,会死的哦。”说完这句话,他的剑化作一道红光向我袭来。
白色的雷神之矛在天际边划破了黑暗。一声震动了大地的雷声后,突然下起来了暴雨。
雨中我已经分不清模糊自己视线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只是一剑一剑的挥着,拼命想要阻止着面前这个已经陷入到了绝境的在困兽。
对方无论是等级也罢还是技巧也罢都不在我之下,看起来纤细精致的红剑此刻却化成了一座崩塌中的大山,一点一点向我倾倒过来。
要是拔出第二把剑就好了。我在心里朦胧的想着,但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制造出实化逐暗者的空档了。我从右下方向上斜斩出一记破空斩,被维隆用顺劈斩挡了下来。我们被剑技互相的冲击弹了开来。在因剑技僵直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还要打吗?”
我们的HP都因在雨中长时间的缠斗而消耗了一小半,由于第一次攻击是由维隆发起的,所以他的光标已经成了橙色。这样的话即使我阻止了他,他也不可能参加这次围剿行动了。大规模乱斗一旦掀开,他的橙色光标很容易被友军误伤。不,是无论一定不能让他参加这次行动。无论是一个人也好还是团队一起也好。“你还要去吗?”
“那你真的会死的哦。”维隆在倾盆泻下的雨声中轻声说出这句话。右脚一蹬,几乎是贴近地面的向我冲来,右手的剑向后斜放着。我已经几乎快要预见到他的剑放出淡绿色的光芒,发出“疾风突进”这个剑技了。我正准备低头避开那可以轻松预测的剑技轨道,却在做出反应前的一瞬间看到了维隆的眼睛,和那双眼睛里藏不住的笑意。我几乎是下意识的竖举起剑,然后,维隆的剑没有任何剑技特效的划出一道弧线,斜砍在我竖起的剑上。
“弦月斩!”我吃了一惊,装备单手剑的维隆当然不可能放出有系统辅助加成的单手刀上位技弦月斩,但这个轨迹,这个动作……绝对是弦月斩没错。一股寒气从我的背后窜起。虽然没有系统辅助后只是做出相似的动作,在精度、威力和速度上都远远不及正规的剑技,但在高等级玩家的能力修正后,即使只是这样的随心所欲的动作,也能造成意想不到的效果。不是伤害的多少,而是意料之外的招数以及心理上的打击。传闻中“微笑棺木”的会长PoH就是一个拥有这样模仿其他武器剑技能力的玩家,即使一次系统辅助的剑技都不用,也能轻松击败敌人的恐怖家伙。除此之外,维隆是第一个我所知道拥有这种能力的人。
“真是无与伦比的反应速度啊。”维隆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半年前和你的那次PK就有所感触。但当时能战成平局是因为我们都还有没有露出来的底牌吧。桐人,拿出你的所有本领吧,不然就要输了。”
可恶。我咬紧了牙齿,几乎已经想要调出系统页面装备上逐暗者了。如果使出二刀流的话,就算战胜不了维隆,也能改变现在这被压制的局势吧。不,我一定要战胜他,即使没有二刀流。“呀啊啊啊!”我高声怒吼着,剑上发出蓝色的光芒向前劈去,在剑技“愤怒刺击”的效果将完未完还没有进入僵直状态时,我的剑已经横斜过来,变成了“上段斩击”的起手式,被系统读取出后立刻砍了出去。这是需要相当高的精神力和专心程度的,我在平日里练习时最多连上三个技能就连不上了,实战中还从没用过,算是除了二刀流外另外一个保留的绝技了吧。但今天不一样,我必须阻止他。在连上第五个剑技“垂直四方斩”后,维隆终于中了一次重击,HP下降到了和我差不多的程度。
“我就说过我不会看走眼。在日本,嗯,不,即使在中国也一样,你绝对是一个顶尖级的玩家。”维隆用一个奇怪的挥剑动作逼退我后说道。
“客套话就等我把你带回城镇后再说吧。”我咬紧牙关,发出突进技“音速冲击”,不知道是疲倦了还是由于失误了,维隆在避开我的剑技时重心似乎有些不稳,身体向后斜去。“机会!”我眼前一亮,这时只要再连上一个剑技,击中他后将他的HP降到黄色区域,就差不多可以结束这场闹剧,把他带回去了。即使是维隆,应该也不会一直死缠烂打吧。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了。现在唯一要注意的是要避开会心一击的部位,以免造成意外。但在我的剑技放出的前一秒,我又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先前见过的那一抹笑意。那视线是……我的背后?维隆向后倒去的身子突然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斜转了半圈,从背后交换到左手的剑重新被双手握住,斜砍向我毫无防备的后背。
HP瞬间降成了黄色。怎么可能……我震惊无比的回过头,格开了对方劈来的剑后愣在原地。
“月蚀。”维隆简短的说道,“抱歉这是别的游戏里的技能。用在这里不算作弊吧?”
“……”我震惊的无以复加。虽说在完全潜行的NERvGear开发出来之前,也有过以身临其境般的3D视角为卖点的动作类游戏,但那充其量就是戴着一个充盈全视野的3D头盔式显示器,仍然是用摇杆手柄或者键盘操纵的普通游戏啊。把别的游戏里的技能动作完美复制到这个和以前的游戏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他对游戏的理解到底到达了什么样的高度啊……
“发呆是会送命的。”维隆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以一个标准的突进剑技向我冲来。真的打算杀了我吗?我在心里产生了一丝疑惑。虽然性格变了很多,但他的本性应该没有丝毫改变,否则他也不会在每次骗到我时露出那样的眼神了,他在心底还是一个希望别人认同他,接受他,称赞他的人啊。为什么,为什么要努力到这个份上,甚至不惜杀了我也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我心中一片恍惚,躲开了他的剑后,使出了一个重技“魔剑侵袭”。维隆的剑也发出了蓝色的光芒。这次是系统辅助的剑技吗?我在心底暗暗想着。在两剑将要交汇的一瞬间,我又看到了那种又像是兴奋,又像是戏谑的眼神。
“噗”的一声,长剑透体而过。
“为什么?”我呆立在原地,身体颤抖不已,“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啊,”被我的剑贯穿了身体的维隆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滴滴答答的向下流着,“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结局啊。”
我发疯一般的从口袋中翻找着回复水晶,但维隆却抓住了我的手。“我自己选择的路,让我自己走吧。谢谢你陪我到最后,桐人。”
蓝色的碎片随着音效四散开来,长剑“砰”的掉到了地上。我跪倒在地,泪水四溢。
终章
艾恩葛朗特第四十九层
2024年8月16日
据说这一天是维隆的生日,我背靠在被他称为“剑客”的那棵松树下,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葫芦里的酒。
最终围剿“微笑棺木”的行动还是推迟了三天才进行的,由于亚丝娜和圣龙联合的交涉以及以克莱因的风林火山工会为首的几个攻略组小工会的应援下,圣龙联合最终松了口,允许KOB参加这次行动。事实证明这个决断是正确的,不知道什么原因让这次行动走漏了风声,现场一度陷入混乱。如果不是有最强工会之称的KOB精英在场的话,结局一定会比现实更惨烈。
虽然不知道“微笑棺木”究竟是否知道“血盟预备兵团”与“血盟骑士团”的关系,但既然能探知到赛娜所在工会的活动地点还有战力等详细情况,这次行动多少被敌人发觉到也是意料之内的吧,或者就像大多数人怀疑的那样,攻略组里出了内鬼,而且这个内鬼在KOB的可能性非常高。
混乱中我也曾斩杀了两人,但即使只是时隔十几天,我已经几乎想不起来那两个人的样子和名字了,即使知道这样是错的,我也竭尽全力在努力遗忘他们的样子。维隆曾质问过我:“你有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觉悟吗?从艾恩葛朗特,从现实都永远抹杀掉这个人?”
“果然没有呢。”我叹了口气,仰起头看着阳光穿过松树那茂密的针状叶子所投下来的光斑。但维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的音容笑貌,这个毙于我手却为他本意的剑客。
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要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刻突然中断已经发动,明明可以格挡住我攻击的剑技。亚丝娜说一个人去单挑“微笑棺木”应该才是他心底最想要的终结方式,但他也知道那种行为会打乱我们的整个部署甚至永远丢掉歼灭“微笑棺木”的机会。这个说法也许是正确的吧。但我心里却更倾向于克莱因的说法,在梦想已经实现或者完全不可能实现的时候,死于自己之手是日本武士光荣的死法,死于知己之手可能就是中国侠客理想的死法了吧。到底是实现了还是没实现啊。我叹了口气,但对维隆来说,某种意义上应该是实现了。
阳光斜斜的照着我插在维隆墓前的木牌上,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汉字是我从报纸上抄来的。据说是另外一个中国玩家写给维隆的。亚丝娜曾一字一句的给我念过这首诗。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这据说是中国唐代一名剑客加酒鬼的有名诗人写的。我站起神来,把葫芦里剩下的酒全浇在维隆的坟头上。“真是首好诗,呢。”
(全文完,谢谢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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