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实很强——大概是我见过的人中数一数二的——但你缺乏杀伤敌人的手段。假如接下来要攻过来的是一整队引路人畜生，你觉得你真的能够一个人挡在他们面前吗？”
虽然还是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类不讨人喜欢，但耶露莎还是用诚恳且认真的语气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就像绝大多数旧世界人类一般，莫德特·哈尔根的言辞举止之间没有“热情”。
耶露莎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从农奴到佣兵，从市民到军官，旧世界的人类大多或被动或主动的对现状麻木，他们得过且过德活着，然后漫无目的的捱过每一天，仿佛他们的降生只是为了等待死亡再将他们从这世上带走。
这对于仿佛求知欲化身、总是寻求变化的小人族来说是不可理喻的。
耶露莎没有因为种族不同而刻意苛责人类的意思...她当然也清楚，对于那些平均寿命与小人族相仿、祖上数代都被土地束缚与人类帝国的“丰功伟绩”、“伟岸征服”毫无关系，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大多数人类而言，对于现状的麻木源于血淋淋的现实，是无可奈何的妥协。
但眼前这个家伙则不同，这个名为莫德特·哈尔根的家伙成长于靠近西海岸的自治城邦，有屋遮雨、丰衣足食、还能接受旧世界最好通识教育的他拥有许多人不敢想象的好日子。
所以他没有资格漫无目的的四处闲逛，神神秘秘的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谜语——这么做，与那些尸位素餐的人类贵族和官僚毫无区别。
他应该像他的老师那样做些什么。
再如何微不足道也无所谓，重要的是采取行动。
这就是耶露莎为何死缠烂打的想要将莫德特拉回凡德尼兰城邦的原因；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小人族旺盛的好奇心给了耶露莎一个预兆：
这个并不平凡的人类一定能够做些什么。
所以，就算是将责任强加给他也无所谓，耶露莎一定要让莫德特吐出让他四处徘徊的原因，然后把他拽回凡德尼兰城邦。
在此之前，她一步也不会离开莫德特的身边，也不会坐视他以身犯险。
即便是“不死”，在旧世界也不是绝对安全。
“你比我想的还要精通战斗，居然这么快就看出了我‘不死’的缺陷...这下我可没法子随便走人了。”
对小人脑海中的决意一无所知，莫德特仍注视着城市边缘光与暗的分界线，收集着自己想要知道的现状。
不过他并没有敷衍耶露莎。
在知晓了莫德特几乎全部的秘密之后，年轻人已经不准备随便放任耶露莎与自己撇清干系了——不论可能性多么低，对魔法一无所知的自己都承担不起失去情报优势的后果。
“我的战斗力完全依靠魔法阵，一旦魔法阵没能及时起作用，我比一般小人好不了多少。所以别奉承我，我不吃那一套。”
耶露莎撇了撇嘴。
“还有，你从刚刚开始就在看些什么呢？”
“我在观察地形，你不觉得这里视野很好吗？”
这么说着，莫德特翻身跃上了城垛，视线越过对侧的城墙，开始观测起萨里斯垒另一侧的地势起来。
“喂，我刚刚说的话你难道没听明白吗？如果来的人是——”
“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前后矛盾吗？”
还没等额角青筋暴起的小人说完，莫德特便主动打断了她。
这还是他第一次态度如此强硬。
“矛...盾？”
仰视着那站在城垛上的年轻人类，耶露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此刻，在早春的寒风中站定的莫德特正如利于悬崖顶的猎鹰般俯瞰着小人，那眼角吊起的双眼炯炯有神，仿佛秩序女神派拉左手中那洞若观火的命运罗盘。
“你想让我挽救凡德尼兰城邦，不是吗？”
虽然气势产生了很大改变，但莫德特的语气还是很平静，一如往常。
“没错。”
耶露莎点了点头。
“而我拒绝了，拒绝的原因是我会将更大的危险带往城邦，我不想让城邦因为我的到来而加速毁灭。”
“但你并不认同我的这个原因。”
“没错！纵使最后的结局仍然难逃毁灭，缩短寿命的挣扎也比静静的等待死亡要来的好的多！”
被莫德特周遭那令人窒息的气氛所影响，不愿意被莫德特左右主动权的小人用怒吼回应着年轻人的提问。
“是吗，那你恐怕难以称得上是位合格的医生。”
“——！！！”
莫德特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对于耶露莎而言却仿佛重若千斤，她双手紧握、神色激动的张开嘴想要怒斥莫德特的评语，可嘴巴张合几下，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她居然连一句反驳的话语都没能说出口。
“你觉得我不能阻止列日城的计划；这合情合理，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阻止即将到来的未知攻击。”
故意忽视了小人的反应，莫德特继续说道。
“但我可以非常明确的告诉你：如果我在你的眼里不过只有这种水平，那么我劝你趁早放弃规劝我返回凡德尼兰老师那里的想法。”
抬起右手，莫德特指向了东方那片深沉的茫茫黑暗。
“因为我将要引来的危险远比这所谓的‘未知袭击’要恐怖千百万倍，不要说区区一个低地，整个帝国乃至新旧两个世界都将会在我带来的黑潮前倾覆。”
“你在说什么......”
耶露莎的眼中此刻只剩下了茫然。
人类帝国？新旧两个世界？
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跳到这种层次上？
“一年前，我见到了【混沌支配者】之首，曾经向初代与第二代魔王发起挑战的大恶魔，普拉达克。”
而后，莫德特用平静的口吻说出了令人震惊的讯息。
这一次，耶露莎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她很想将这句话也当做是莫德特蹩脚笑话的一部分，但联想到之前年轻人不经意间吐露出的只言片语与他那怪异的表现，耶露莎知道自己不可能将莫德特的话语置之一笑。
“哈哈，普拉达克？那个‘英雄破坏者’？可别想骗我，谁都知道它被秩序教会的女神骑士团杀死在了第三次辉煌远征之中。”
“你说的没错，如果你将‘杀死’定义为肉体的毁灭的话，它的确是被杀死了。”
“但恶魔的精神从没有消失，它还在旧世界盘旋，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莫德特收回了平举的手臂。
城墙上回荡着他衣服摩挲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我不在意你相不相信，耶露莎·弗里昂女士。因为不管你相不相信，普拉达克都与我有过交集。”
“但唯有一点是肯定的。”
“如果你执意认为我是拯救凡德尼兰城邦的唯一人选，那么你就应该提高你对我的要求。”
“因为混沌魔军组成的黑潮与帝国内局部的小打小闹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当！！！
震耳欲聋的警钟声自不远处的城墙塔楼处传来，虽然警钟只响了一声，可城墙下正不知所措的聚集着的士兵队列却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惊叫声。
因为在低地，单独一声的警钟意味着自城市外出现了来袭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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