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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不能失去城墙，就像草木不可无根。
近千年以来，人类的一切防御措施都是建立在城墙的庇护之下的——不论是筑垒还是城塞，不论是野战工事还是临时壕沟与预制拒马，人们业已习惯于将“无机质的某物”挡在身前，以求自己能够在敌人的攻击下谋得喘息的机会。
“没有城墙就无法凭借有限的兵力原地待援，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克里夫阁下。”
站在只剩下半截的内城城墙边缘，这次换上了一身陈旧的粗布服饰的莫德特指了指下方那彻底洞开、完全失去城墙效用的残垣，对自己身后面色阴沉的克里夫说道，
“可是哈尔根大人，离开萨里斯垒这样的决定是否有些过于草率了？萨里斯垒才刚刚被不知名的魔法师所偷袭，即使城卫队已经提高了巡逻力度，可单靠普通人是没办法确认魔法师的所在的，考虑到城市的防卫安全，我在此再次希望您能够三思。”
让一位明显年岁更大的长辈对年轻的晚辈如此低三下四的，是战斗力和随之而来的地位的副产品；克里夫以极标准的立正姿势站在年轻人的身后，仿佛正向自己的指挥官汇报情况的小兵。
只不过他的言辞间正透露着明显的不快。
“更何况，城邦现在正是缺乏防卫力量的时刻——由于城卫队必须抽出人手监视从城外流入的流民，城市外部的防卫势必将被削减；而那些只为钱而行动的佣兵们极容易动摇，在出现了这样不可控的袭击事件后，他们毫无疑问会对继续守卫城邦的必要性产生怀疑——可以说，哈尔根大人...现在正是城邦最危险的时候。”
“越是在这样危急的时刻，这座城市和这座城市里的居民才越需要您的挺身而出；正是因为考虑到这般危局的存在，市民议会、合同协会和城卫队才决定邀请您成为保护者——”
克里夫·法斯并不是讨人厌的家伙。
他是人们心目中最标准的旧世界军人的一种：平日里永远严肃、永远认真，而一旦展开交涉便永远说着语法标准且措辞得体的官腔，给人一种可靠的安心感。
没错，克里夫·法斯和他所代表的的城卫队是由王国支付维护费用的常备军队，他们是人类帝国的绝对军事秩序的一环，是人类的守护者，是可靠的存在。
那些流里流气、业已经地痞化的军人或许会令人厌恶，但像克里夫这样的老将则一定会勾起人们对于旧日“人类脊梁”的帝国军的怀念与崇敬。
只可惜莫德特·哈尔根并非是那种会对与自己毫无干系的过去心怀感恩之人。
“没必要和我绕圈子，阁下。我是个无论环境如何，都会尽全力信守诺言的人——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们暂时成为保护者的要求，那么我就一定不会逃跑，也不会逃避责任。”
莫德特撇过头。
“我不会逃跑的，这件工作还没有困难的令人产生拔腿就跑的地步...起码我不认为在贵族们之间的冲突中苟活会比和混沌魔军对抗更加困难。”
“啊...哈啊...”误以为莫德特只是在做比方的克里夫因为被看穿了心思而发出了含混的叹音。“...鄙人以及绝大多数城卫队当然是相信您这样在混乱之中挺身而出的强者不会做出逃跑那样的卑鄙举动，但是市民议会和城市的所有居民们会作何感想，却是不可控的。”
“不必担心，市民议会我已经拜托艾克塞阁下去通气说服了，而居民们不知道我的身份，则根本不会对我的消失做出反应——反正你们也没有宣布我成为保护者的消息吧。”
莫德特的脸上挂着装饰品般的些许嘲笑，这样说道。
这是自然的——作为一个单纯的战力补充和起事失败后的替罪羊，萨里斯垒的权力者们不可能让自己在萨里斯垒内的声望与权力威胁到市民议会等统治机构，那么一个在权利层得到广泛认同，但实际上却并不为人知的“保护者”便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只是从城卫队的责任角度出发阐述观点，至于行政等决策层面，现在实际上是由市民议会和艾克塞所决定。”
知道自己眼前的年轻人没有那么好糊弄，克里夫沉默半晌，一字一句将自己所处的城卫队势力和以艾克塞为首的行政端割裂开来。
其实莫德特也不是不理解克里夫的想法：这个黄土都埋到眉毛的老将唯一想要的就是确保城卫队——他所属的部队——不会成为艾克塞的私人棋子，被当做某种成建制的佣兵使用。
这对于背负常备军之名的王国军队来说是一种耻辱。
起码对于克里夫来说是这样的。
所以他寄希望于莫德特能够帮助自己暂时抑制艾克塞膨胀的野心与因为紧急情况飞速膨胀的权利，而一旦莫德特离开了萨里斯垒，那么艾克塞会做出些什么就不知道了。
这才是克里夫的主要担忧...起码也是主要担忧之一。
“（唉，揣测人心可真是件苦差事...要是人人都能像某位小人那般就好了。）”
脑中模拟着克里夫的想法，莫德特发觉自己居然越发怀念起耶露莎那总能直率的暴露出情绪的表达方式起来。
如果说独行是出于畏惧和疲惫，那么一个永远怒发冲冠的小人可能是个不错的同行人选。
“非常时刻，我们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克里夫阁下。”
并不想把这位刻板固执的职业军人逼的太紧，莫德特话锋一转，将二人之间无聊的相互揣测拉回了原本的方向。
“如你所见，内城城墙严重损坏，不仅已经失去了防卫能力，可能还会影响到剩余部分的稳定性——这样的城墙已经不能使用了，必须加以修缮。”
“不仅如此，如果想要保护萨里斯垒的所有人，近依靠狭小的内城是不行的，必须在城市的街区内也构建工事，在敌人展开攻击的时候依托这些修筑好的工事一点一点的削弱袭击者的兵力，而不管是进行紧急修补还是尝试防守街区，都需要更多的人手。”
“你认为萨里斯垒现在有那么多人手吗？”
“这...”
克里夫沉吟了一下。
萨里斯垒是佣兵城市，绝大多数的佣兵会在冬季回到这里过冬并在开春离开城市去寻找工作，而现在已经是春季的开端，早在月前就已经有很多佣兵队伍离开了萨里斯垒，随着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许多工匠、学徒、自由民、军妓和小贩，这些在萨里斯垒赚不到多少钱的人群多半依附那些庞大的佣兵队伍，所以每到开春，他们也会离开城市向弗伦德兰特王国的中部、北部前进，随着那些佣兵队伍绞杀森林或者山地丘陵内的精怪、腐蚀野兽，或是接受更大的委托镇压当地的农民叛乱、驱赶亚人、类人族群等工作。
萨里斯垒的人口最高时可达6-7万，但常住人口极少，可能只有1万人出头。
这万余人听起来人数不少，但其实绝大多数都是老弱、受雇于城市的农民、文书和一些闲散人员，甚至连儿童和女人都极少——他们也都随着佣兵队伍一起出门讨生活去了。
能够在战斗之中帮得上忙的劳动力确实不多。
“我们需要人手，而那些零散分布在外的流民便是极好的拉拢对象；另外，我也希望能够看看艾克塞所说的另外两座城市的情况，打探下现在周遭的情况。”
“可这些事情交给斥候去做也无妨吧？万一敌人在这种时候对城市展开进攻的话，萨里斯垒可就守无可守了。”
克里夫似乎还没有被完全说服，他的八字胡抖动着，那紧皱着的眉头更是令人联想到因干旱而龟裂起皱的大地。
“如果城市周遭真的有想要对萨里斯垒展开攻击的敌人的话，早在...那个不知名魔法师袭击内城的时候他们就会攻过来了，但他们没有。所以我猜城市周围并没有大规模有组织的敌人，这么一来，我向城外探索的行为就又有了‘侦查’这么一层目的。”
“好吧，您说服我了，大人。我想办法为您凑出一支精英分队的。”
说道这个地步，克里夫明白无论自己再怎么对莫德特离开城市的决定感到不满也无济于事了；他向莫德特浅鞠一躬，算是正式代表了对莫德特决定的支持。
“精英分队？不，我不需要那样的东西，我要做的事情极度危险，所以我绝不会强求任何人和我一起前往。”
再一次将视线投向脚下的废墟，莫德特这般说道。
“我只需要一小队志愿部队协助我疏散、向导那些村民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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