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与那终于安静下来的小广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被排山倒海的喝彩声所笼罩的城墙顶。
萨里斯垒的士兵们在抛飞头盔后高举右手并伸出大拇指，同时发出高声的呼喝作为对莫德特战功的肯定——这种可能最早能追溯到四大国时代之前的喝彩动作来源于“军阵斗技”，也就是所谓的阵前决斗。即将展开厮杀的两军会在战斗打响前派出己方的冠军勇士进行一次公平的单挑，以证明自己技高一筹、士气高涨且受诸神青睐。
这种多少有着古老角斗气息的习俗当然早已不适用于魔法与魔导武器横行的现代，但那代表对胜者的祝贺与憧憬的喝彩依旧作为人类军队文化的一部分被保留下来，传承至今。
向来都是从书本中道听途说的莫德特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只会出现在军队中的老习惯，虽有些不明所以，但他还是出于礼貌的举起右手回应士兵们的欢呼。
“冠军！冠军！冠军！”
莫德特着不经意之间的举动使得士兵们的欢呼声更加狂热了，他们高呼着冠军一词，似乎是将莫德特当做了他们的“冠军勇士”，也就是军队中冠绝三军的精锐强者。
“真夸张啊，搞得我像是军队的将军似的。”
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士兵们会有如此大反应的莫德特低声念叨了一句。
自己从6岁开始便爱好狩猎大型动物，在城邦时更是参加过不少战到天昏地暗的棘手战斗，若是单论战斗经验，自己恐怕能小胜这三个习惯依靠魔法扫荡“异端”的引路人。在这样的前提下，一连击倒三名魔法师虽然仍然是件难事，但在自己拥有情报差与不死特质等优势的情形下，胜利也不是什么奇迹。
倒不如说，莫德特从不认为依赖于奇迹的胜利能被称之为胜利。
但这只不过是莫德特·哈尔根的一家之言。
站在士兵们的角度，魔法师们之间的战斗对于这座挤满佣兵的边境小城来说司空见惯，但以一届普通人的身份连续击败三名臭名昭著的魔法师——起码在士兵们眼中是这样的——的意义却非同小可。
124，这是成为魔法师所必须的魔法位数量。低于这个魔法位数量就无法搭建起完整的术式模型体系，而一旦无法搭建起完整的术式模型体系，施法就无法独立完成。
而一般而言，旧世界人类最常见的魔法位数量在70-90左右，没有达到最最基本的及格线。
这意味着，虽然所有人类都拥有魔法位，但能有最起码资格成为魔法师的家伙永远都是十中之一，而能成为有实力的魔法师则更是难上加难。
那些成为佣兵的弱小魔法师倒也罢了，只能扔出一两个小火球的他们并不会从魔法中得利多少，但那些强大魔法师则依靠他们以一敌百的强大力量成为旧世界权贵体系的一部分，许多拥有足够多魔法位的魔法师的地位在旧世界不亚于那些手握军权的贵族。
没人喜欢权贵。
起码在成为权贵之前不会。
而至于引路人就更加讨人厌了，常与死亡打交道的士兵们虽然对女神敬畏有加，但引路人那般的狂热却早已经超过了一般人所能接受的范畴。
基于如此之多的原因，莫德特这个“普通人”对魔法师的成功逆袭会引来士兵们的喝彩也就不奇怪了。
“喂！袭击者在哪里？有几个人？”
在士兵们的欢呼声之中，约莫10名穿着锁子甲、佩戴武装剑，一幅士兵打扮的随军法师从城墙的远端越过人群，来到了正门前的这段城墙上。
“哈哈哈，你们来的也太晚了吧。战斗都已经结束了。”
士兵们调笑着几名脸上满是惧色的随军法师，指了指广场上正在迅速换上引路人衣服的莫德特。
“那位勇士已经把那些引路人给解决啦。”
“引路人？什么玩意？！那个家伙把引路人给解决...这么快？”
几名随军法师脸上的畏惧在看到广场上那标志性的土黄色长袍与直刃时变成了完全的震惊。
他们不是什么强大的法师，平日里的主要任务也不过是与那些和他们水平相仿的佣兵魔法师们进行对峙。所以当内城的警钟突兀响起，城门前炸响可怕的轰鸣声时，他们确实有些迟疑，迟疑到几乎不敢赶往现场。
但这样的迟疑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他们最多只浪费了两三分钟而已。
可那个年轻人就在两三分钟之内就解决了那三个...引路人？
那可是能和帝国对抗的引路人！
小广场上，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诸多士兵之间成为了“深不可测”之人的莫德特手脚麻利的穿上了引路人的衣服：一套纯灰色、完全由山地羊毛和强韧布匹缝制的简朴教士法衣。
虽然这套法衣长袖长裤且领口很紧，但山地羊毛的恒温效果使得这件衣服维持温度的效果奇好，如果莫德特猜测不错，这件衣服大概四季皆可使用。
不愧是引路人，连衣服都这么高档。
对这套品质极好的战利品十分满意，莫德特将引路人的直刃也一起收入囊中，并开始搜索起引路人口袋中的其它小物件。
不过很可惜，这些引路人们并没有像来自列日城的那些斥候一般携带着文件或者其它可用作证明身份的东西，看起来除了武器以外，这些自负的家伙们什么也没带。
或许那个队长身上能有些什么？
就在莫德特盘算着将搜身进行到底的时候，闪电撕开空气时特有的嘶嘶声吸引了莫德特的注意力。
真快。
向内城建筑物的深处投去视线，莫德特静静的等待着那道闪耀的白色闪电的回归。
枫——！！
果不其然，几乎就在莫德特捕捉到声音的那个瞬间，那道眼熟的白色闪光便在街巷深处划出灵活的曲线，以常人远无法企及的速度来到了莫德特的面前。
这道由人类之力缔造的闪电在莫德特的面前悬停，而后炸裂开来。
那如朝阳般亮眼的橘色马尾高高扬起，像是旗帜一般在空中飘扬，在闪电炸裂后所产生的白色魔力碎屑之中，耶露莎单手叉腰，威风凛凛的出现在了莫德特面前。
“非常拉风，女士。帅的我都有些嫉妒了。”
小人严肃时的面容配上她那潇洒的雷元素魔法后确实英姿飒爽，所以莫德特忠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是吗，多谢。”
不知为何，耶露莎的反应有些奇妙的平淡，这已经习惯她那副始终充满冲劲样子的莫德特多少有些不习惯。
“喏，这是你想保护的人。”
勾了勾手指，那悬浮于耶露莎头顶，被念动魔法所牵引的三人被轻轻放在了地上。
那名士兵似乎仍处于混乱的状态，他蹲在地上不停颤抖，面色苍白。而那两名新世界住民则仍相互抱在一起，除了呜咽以外一言不发。
莫德特见过无数次这种景象：新世界住民的游击与袭扰令帝国在新世界的殖民地苦不堪言，除了那些被严格保护作为“高档商品”的奴隶以外，其它所有被帝国所捕获的住民都几乎无一例外的会遭遇虐待。
可不要小看了人类的手段，许多折磨不仅针对身体，更针对灵魂。
“我也要谢谢你，没有你的帮助，我一个人还真没办法救下这么多人。”
一边思考着自己一会儿该如何与这两个明显陷入无法交谈状态的少女搭话，莫德特一边答谢着耶露莎的援助。
她真的来的很巧，若不是她的到来，这个抓不住时机的士兵可就完蛋了。
“想要忽视这打仗似的爆炸声可不简单，不过我就算你欠我一次好了。不得不说，像你这种靠谱的人能欠我一次还挺让人心情愉悦的。”
虽然嘴上说着心情愉悦，但小人的表情可完全不像是心情愉悦的样子。
莫德特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没差到无法发现这种变化这种地步。
“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等等，难道你没找到凯特修道会的修女们？”
“我们的学士大人反应可真慢呐，要是找到了那几位修女的话我可不会出现在这里。她们似乎在列日城的家伙们进城之前就离开修道会了——我记得凯特修女曾说过修道会在几英里外的乡下有一场布施，我想她们或许是提前离开萨里斯垒了。”
注视着躺倒在地上的引路人，耶露莎说道。
“是这样吗，真是不巧。现在只能希望她们平安无事了。”
萨里斯垒现在一团糟，想要找到她们显然已经没有可能，莫德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希望她们一切平安。
“...对了，她们有带走什么吗？”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莫德特突然问道。
“带走什么？我发现你还真是喜欢问些为难人的问题啊，我来去匆匆的，怎么可能知道她们带走了什么。”
耶露莎用她那黑眼圈浓重的大眼睛横了莫德特一眼。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注意到修道院里少了一件东西。”
“是那副画，那副画着女神派拉的画。”
还没等耶露莎把话说完，莫德特便自己回答上了自己的问题。
“喂，你是故意找茬吧你？知道还问我——不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没什么，那副画中的女神太美了，所以我想要确认一下而已。接下来让我们讨论下该怎么离开这里吧。”
并没有正面回答耶露莎的疑问，莫德特绕开了这个话题。
自从在凯特修道会看见那副画的第一眼，莫德特就一直很在意那副画了...虽然就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其中的原因。
那副画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是一幅描绘秩序女神派拉的普通宗教绘画罢了。
如果非要说那副画有什么奇异之处，那么大概在于它并没有像绝大多数画作那样将女神派拉描绘为一名雍容华贵、充满母性与神性的贵妇，反而将其描绘为一名神色紧张、时值豆蔻年华的纤细少女。
旧世界的宗教画大多数有着约定俗成的格式与内容，所以这的确很奇怪，但莫德特并不觉得仅凭这一点能吸引自己如此之久。
不过现在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就是了。
“在讨论离开这里之前，这些引路人，你准备拿他们怎么办？”
踢了踢完全昏迷不醒的引路人，耶露莎看向穿着引路人法衣的莫德特。
又一次，莫德特捕捉到了她眼中闪过的厌恶——并非是愤怒，而是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的厌恶。
莫德特猜到了什么。
“我准备杀了他们。”
所以，他放弃了掩盖意图的想法，而是简单直接的回答了耶露莎的问题。
“是吗，真残忍呐。”
小人的回答中不含感情，但却出奇的没有阻止莫德特的‘残忍’行径。
“他们看到了我不死的秘密，还把我当成了混沌魔物，把这些家伙放走只会让我上他们的暗杀名单...我猜还是最高级的那种。”
莫德特也无意为自己的行为辩驳，为了保全自己，他要解决掉这两个告解室引路人。
并不是因为他们罪行累累，自己要替天行道，也不是因为他们残忍无道，自己要阻止他们残害更多的人。
自己并不是个光荣的人，所以做这种事情倒也合适——莫德特向小人传递着这样的讯息。
“真残忍呐。”
也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莫德特的潜台词，小声重复了一遍自己已经说过一次的话语，小人转过身去，开始照看两名新世界住民的状况。
“没事，都交给我吧。”
知道小人第二句话所指的对象并不是自己的莫德特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沉默的向前几步，而后干净利落的折断了两个引路人的脖子。
“士兵，醒醒士兵。”
在做完这一切后，莫德特拍了拍地上那魂不守舍的士兵。
“嗯...嗯？！是的阁下，为您服务！”
可能是莫德特的声音给了士兵以力量，刚刚还一幅灵魂出窍模样的男人一个激灵，从地上坐了起来。
“你失败了，士兵，你对时机的把握还不够精准。不过你活下来了，所以我还是恭喜你。”
“现在，我给你一个新的任务：去帮我找一套合适的衣服，质量不限，能蔽体即可。”
莫德特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继续说道：
“你能做到吧。”
“是！一定不辱使命！阁下！”
完全没有询问莫德特为什么要一套新衣服的理由，在恍惚间几乎将莫德特当做女神崇拜的士兵敬了个礼，而后便摇摇晃晃的跑向了士兵聚集的城墙方向。
希望他能赶在自己跑路之前回来。
莫德特想着。
“情况如何？”
分工明确的好处在此体现，莫德特解决完其它的一切事情后，耶露莎这边也已经差不多解决了两名住民的问题。
“完全没办法交流，这两个孩子不会讲帝国通用语，而且她们也没有和外人交流的意愿——不论你说什么，她们都只会求饶而已。”
摇了摇头，耶露莎毫不乐观的说道。
“看起来也是。没办法，先姑且将她们带在身边吧，我们没有时间浪费了，必须得赶紧找机会离开这里。”
莫德特说道。
“离开这里？那种事情对你来说还不简单吗？冠军勇士。现在这里的士兵们都快成你的迷弟了。”
“那些当官的和列日城的那些人可还没出现呢，还不到放松警惕的时候。”
莫德特的右手摩挲着引路人们的直刃的刀柄。
“而且，我怀疑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还没有结束？”
闻言，耶露莎皱起眉头。
“是的。”
年轻人指了指内城那紧闭的城门。
“城外，或许还有什么更大的威胁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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