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嘶...唔啊。”
两名少女悲惨的呜咽着，那无论如何都无法止住的泪水像就像是雨滴，不断滴落在小广场那砂砾铺就的地面上。
但，就像那被砂砾吸收的无影无踪的泪水一般，她们的恐惧与悲痛几乎无人关心。
那三名手持利刃的告解室引路人依旧沉默如雕塑，他们整齐如钟摆般的将引路人那奇怪的武器插在身前，宛如处刑人一般半包围着两名少女。
而那些萨里斯垒的士兵们则无比紧张的拿起了武器，缓慢且紧张的聚集、列队，摆出了作战的架势。
莫德特清楚，他们这么做并不是想要拯救这两个可能早就被他们“敬爱”的戈隆男爵玩坏了的奴隶。
他们只是在力求自保。
原因无他，只因为告解室引路人在传闻中是主张“绝对洁净”的圣座手中的女神之刃。
只要是与新世界贸易沾边的地域，就不会有人不知道这支疯狂的独立教团组织：他们是人类至上与种族净化的绝对支持者，自50年前帝国与圣座因新世界奴隶贸易的问题决裂，并最终导致秩序教会一分为二的“教会大分裂”事件以来，他们就一直活跃在帝国西部，进行着那骇人听闻的“真十字军”。
他们会袭击参与新世界贸易的商人、贵族甚至是地方领主，这帮疯子会在一场持续21天的折磨后杀死他们的受害者，并将他们钉在十字架上插在城市门口，以此来震慑那些胆敢将所谓异族带回旧世界的“亵渎者”。
在告解室引路人最为猖獗的时间点，西海岸的新世界近一半奴隶贸易被迫中止，奴隶商人们闭门不出、人人自危。
做的好——起码莫德特是这么想的。
在凡德尼兰城邦被老师委托进行原住民救助的莫德特非常讨厌那帮奴隶贩子；奴隶贸易的高额利润让他们的老巢非常难啃，往往必须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将其中的人渣们清理干净，而被折磨洗脑到失常的原住民即使在被救助后也很难恢复正常，这令作为救助者的莫德特非常头疼。
因天生性格作祟，莫德特实在是不擅长谈心或者是心理治疗方面的工作，许多时候，他所能够做的就是依靠不死的特性，一次又一次的承受原住民们那本不应该针对自己的怒火。
现在想想，那时候可真惨——有些时候自己甚至会被对方扯下脑袋。
不过，告解室引路人可不是莫德特这般的奴隶解放者。
他们会成批成批的处决自奴隶贩子手中得来的新世界奴隶，也会定期袭击旧世界亚人的野外聚集地；他们会成群结队的进攻被他们认定为叛教者的地方教会并展开大屠杀，也会将聚集着所谓“异端”的人类村落付之一炬。
告解室引路人的恐怖在于：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异端”或“叛徒”的标准，当毫无人性与常识的引路人认定你是叛徒时，你再如何虔诚也没有意义。
据传说，他们与迄今为止已经封闭了近50年的神圣教宗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少人将告解室引路人视作是当年“教会大分裂”后，以圣座为首的“绝对洁净派”教会势力安插在帝国内部，为了消灭以皇帝为首的“现实教义派”教会势力的棋子。
因为这帮自称神职的疯子声称要在神圣帝国这个“既不神圣也非人类帝国的堕落之地”展开一场史无前例的“真十字军”。
当然，这些宏大的叙事莫德特毫无兴趣，现在的他，只关心自己该如何从那三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引路人手中救下那两个原住民。
不是因为莫德特突然善心大发或兽/性大发。
他只是清楚的记得，自己曾经和某人做了个约定。
【如果可以的话，请继续你今天所进行的事业】
“（唉，这下搜集情报的目的算是彻底落空了。）”
摇了摇头，莫德特抽出了腰间的武装剑。
不过能杀几个人渣...倒也不错。
在心底飞速盘算着接下来自己所能做的一切，莫德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一股炙热的情绪正自自己的脚底直冲脑门。
“哈，我最喜欢人渣了...杀了也不用有负担，简直是女神的馈赠。”
没有人注意到年轻人这直抒心声的呢喃，包括莫德特身边的那名士兵在内，他们都已经被引路人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羊羔们。”
就在这时，一直不发一言的引路人突然开口了。
“告解室引路人、女神之剑领第7圣堂教士队将在此执行主赋予吾等的天命，与异族无关之人速速退下。”
用奇怪的腔调与措辞，三人中貌似领头人的家伙向后退了一步，对着警戒着的士兵们宣言道。
看来，正常说话对你们而言有点难度。
一边揶揄着引路人那不知所云的说话方式，莫德特一边不动声色的等待着引路人们的下一步动作。
他并不着急，因为曾经与这些装腔作势的引路人们有过交锋的他清楚，这群女神疯子在真正动手之前总会有一大堆流程要走，一大段没人听得懂的废话要说。
和帝国部队周旋了数十年的告解室引路人成员全员都是魔法师，他们的实力让他们能够优哉游哉的为所欲为，但自己这边可没有那么多的底牌。
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必须把握好时机。
“另外，吾等已经与尔等俗世领主达成了协议，而依照协定，吾等可自由穿行于这片土地，胆敢阻拦者——死。”
或许是知道仅凭言语不太可能令士兵们退却，引路人从自己灰色的长袍之下掏出了一枚印着猫头鹰的纹章。
“证据在此。”
啧啧，又是列日城的爱迪尔吗。
看着那熟悉的猫头鹰纹章，莫德特明白，爱迪尔这个列日城的地头蛇一定盘算着什么足以颠覆王国现状的大事情。
他确实是受不了他那个长寿的父王了。
“（虽然距离查明背后的真相还很远，但这个收获也不错。）”
而且，自己还可以在这个纹章上做点文章。
摸了摸自己胸前口袋里的那卷文书，计策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之中。
“喂，士兵。情况不妙。”
有了计策便马不停蹄，莫德特又一次进入士官的角色，向自己身边的士兵搭话起来。
“是，是！阁下，请问发生了什么——？”
虽然被这个士官的发言下了一跳，但不敢怠慢上级的士兵还是向莫德特敬礼，出言询问着上级的命令。
“长话短说：那三个告解室引路人手里的纹章是假冒的。”
将那卷印有纹章的书信在士兵面前晃了晃，莫德特继续说道：
“想必，他们一定是趁着列日城的队伍进入内城的空当，浑水摸鱼进来想要处决戈隆阁下的所有物的吧，真是卑鄙至极。不过很可惜，他们没想到我这个出城送信的传令兵居然会在中途折返回城，撞破了他们的企图。”
“什？什么！这帮天杀的教会混蛋，居然敢如此嚣张地在内城假扮来自列日城的阁下们。”
用模棱两可、半真半假的话术诱导着士兵的逻辑，莫德特轻松地误导了士兵对情景的判断。
如果莫德特想的没错，这三个引路人一定是先前那引发骚乱的马队的一员，他们得到了列日城的爱迪尔的许可，为了某个目的与这支前来塞里斯垒“办事”的马队同行。
虽然没有证据能够佐证自己的猜测，但莫德特觉得这帮疯子的出现一定与那个针对亚人与凡德尼兰城邦同情者的检举悬赏有关。
他们此行的目的应该是某个针对王国的行动计划的一部分，如果一切顺利，恐怕萨里斯垒也要卷入未来的纷争之中。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浑水摸鱼假扮成士官的家伙正尝试阻挠他们——与声名狼藉的告解室引路人相比，一名看起来年轻干练的士官对于一名士兵而言肯定更加值得信任。
“没错，这帮嚣张的家伙可真是无法无天了，必须将他们全部拿下才算是不辱帝国军人之名...但是，士兵，我们不能急躁，因为戈隆阁下的宝贝还在他们的手里。”
莫德特继续着自己的诱导。
“萨里斯垒真是个偏僻的地方啊，戈隆阁下为了得到这两个异族一定费了不少功夫，所以我想，他一定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宝贝受到伤害。”
“现在让士兵们一拥而上或许确实能将那三个贼人绳之以法，但戈隆阁下的宝贝却很有可能在混乱中受到伤害，要是事后戈隆阁下怪罪下来...我不是这里的士兵倒还无所谓，但你恐怕难逃惩罚。”
“是，是啊，戈隆阁下的手段很残忍。”
莫德特直白的说法唤起了士兵对于戈隆子爵那残忍手段的恐惧心，他强忍住了颤抖，冷汗却不停地自额角渗出。
效果不错。
莫德特在心底露出了冷笑。
再加一把火。
“没错，士兵，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尽忠职守的人，我实在不想你埋没在这种边陲之地——其实，你自己实际上也不想为那种一无是处的蠢蛋贵族尽忠卖命吧。”
“阁下？！”
“嘘，不必争辩，我们没有那个时间，我也并不是想要苛责你，士兵。没人喜欢无能却事多的领导，你我都一样。”
“阁下...”
“别用那种找到了知音似的目光盯着我，想点好事吧，比如救下戈隆子爵的宝贝后，子爵会不会给你升个官之类的。”
画饼，这是莫德特引诱面前士兵作出错误决定的最后一个步骤。
人都是需要动力的，而利用原动力左右他人的行动则是人际交往中基本的基本。
用唤起他人利己心，而非唤起他人利他心的辞令来使得他人为你的利益服务——自儿时从母亲的笔记间找寻到这个观点后，莫德特便将其谨记于心。
先促进他对于失败的恐惧，以断绝其不与引路人为敌或选择逃跑的后路，再用共同语言拉进两人间的关系，增加其对自己的信任度，最后画出一个大大的麦饼，迫使他迈出那错误的一步。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莫德特不认为一名底层士兵还能拒绝自己接下来的要求。
而从士兵那灼灼的目光之中，莫德特读出了成功二字。
“看来你已经完全理解了我的观点呢，士兵，这很好。接下来你所需要做的便是履行你的天职：服从我的命令。”
“是！阁下！”
瞥了一眼那仍在士兵们面前念叨着什么的引路人，莫德特继续说道：
“和散兵游勇不同，我们军队的优势在于团体的秩序与分工。告解室引路人的成员全部都是魔法师，单打独斗是没有胜算的，所以我们更得要利用团体的优势。”
“接下来，我会用对话吸引引路人的注意力，而你必须赶紧爬上城墙敲响警报，让尽可能多的士兵聚集过来。”
“可是，阁下不是才刚说不能制造混乱吗。”
士兵疑惑地问道。
“混乱，也分可控与不可控两种，单纯让士兵们一拥而上除了产生伤亡以外毫无用处，而用警报和增兵来迫使引路人们进入战斗状态却能使得他们忽略我们的真正目的。”
“原来如此！”
看着莫德特那无表情的沉稳模样，士兵佩服地点着头。
“别急着回答，士兵，你的任务最为沉重也最为重要，你必须趁着我主动出击创造出的空当夺回戈隆阁下的宝贝才行。”
“你或许会死，但如果你真的会死，那么为你的行动打掩护的我一定比你死的更快。可我们不是去给引路人们的光辉履历加笔的，所以我希望就算我死了，你也必须完成任务。”
“这才是军人，不是吗。”
莫德特用手指顶在士兵的胸前，故意用严肃的声音说道。
“你的回答是？士兵，回答！”
“是！一定不辜负阁下的期待！”
士兵的回答比莫德特想象中的还要积极。
在经过了恐吓、鼓励与画饼等一系列的操作之后，得知莫德特这位“优秀的士官”要与自己一起同生共死的士兵早已经将畏惧抛在了脑后。
自己一辈子也不曾离开过萨里斯垒，恐怕下辈子也不太可能离开这里，既然如此，又为何不能拼搏一次呢——被这种想法冲昏了头脑的士兵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早已被莫德特拿捏住了心理。
“很好。”
莫德特点了点头。
“记住，在获取了那两名异族后，什么都不要管，直接往外城冲刺，如果那时候我还没有死的话，我会让其他士兵拖住引路人的。”
“牢记！绝对不能犹豫，也绝对不要回头，魔法师的手段千奇百怪，我们不能承担失败的风险。在得到那两名异族后，你的任务就是不管不顾地冲刺，直到我、或者戈隆阁下亲自来找你为止。”
“明白！”
完全没有怀疑莫德特话间的目的，士兵爽快的接下了莫德特的“任务”。
“那么，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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