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曷丧,予与汝皆亡。
出自先秦时,百家共著的经典,《尚书·汤誓》一文。
写的是民众对于暴君夏桀的诅咒,呐喊着“太阳啊,你究竟什么时候陨落?我愿意与你一起灭亡!”
简单来讲,本身就是非常大逆不道的话,再加上是对历史上亡国之君夏桀所说,更突显不祥。
范老魔临死前的笑骂,可以说非常有文学素养了。
有关范老魔放走萧氏族人,袭击咸阳宫一事,后续风波仍然在江湖上持续发酵。
大名鼎鼎的邪教组织,恶报教,宣布对此次恐怖袭击负责,白莲教、红莲教等邪教同行陆续发来贺电,同时祝愿皇帝秦让早死早超生。
朝堂上目前主要讨论的观点有两个——
第一,这次被杀的公卿贵人主要——其实应该是全部吧——来自于氏族,百家武人都有机会挡下一两招,范老魔看到用得是武道内力,会放弃这个目标换个方向,继续屠戮。
虽然这次被杀的主要是负责混吃等死的中下层官员,而氏族从来不缺浑水摸鱼的废物,缺的官职也能很快补齐,不会影响行政,但是他们自然会提出问题——
“如果范在天再一次杀进咸阳,会不会再出现此次惨剧?”
“如果有两个范在天,有三个范在天,会不会徐卫尉根本挡住不,我大秦都城直接被攻破?”
答案是不会。
原则上来讲不会。
咸阳城是有以阴阳家为主,诸子百家共同发力建造,以人道为核心,红尘浊气为根基的大阵,如果不具官身,任何超凡异力都不能发挥。
皇帝居住和议政的咸阳宫更是有第二层审查机制,可以说防范措施足够完备。
基本大城都有此类大阵,只不过以咸阳城规格最高。
可范老魔确实杀进去了,就是因为恶报教中人在氏族中有潜伏,带着范在天找人送个礼,套了套人情,就给他安上个尚书的官职,不算太大,但可以直入咸阳宫的那种。
范在天四十年勤恳,在政治生涯上的提升,远不及温室软座中,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闲谈。
当天就拿到了朝服和官印,范老魔试穿了一下曾经向往的绸缎官服和玉印,继而开始了放走萧氏族人的计划,其后前往咸阳宫大杀特杀。
可以说诸子百家的建造了一个固若金汤的堡垒,足以抵御任何外敌,却架不住氏族中人自己把杀手请进来。
顺带一提,恶报教的人游说完氏族中人,帮范在天拿到官身之后,拍拍屁股利落跑路了,至今还没抓到,也就不用对后续抓捕抱有什么期望。
整件事要怪也只能怪氏族阶级的权力太大,官员任命与审查制度可以说没有制度,但官员任免的大权毕竟是他们作威作福的命根子,和外面人吵,和自己人吵,用优美的箴言吵,用粗鄙的俚语吵,又怕死又放不下权力,至今没有个统一结论。
陆无为估摸着如果不再出现一个范魔头,恐怕这件事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氏族阶级像往常一样,该怎样贪腐就怎样贪腐,同时盲目的相信恶报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第二件事,目前朝堂上另一个争议极大的问题,就是对于萧氏族人的谋反案该怎样看待。
司掌咸阳狱的法家武人倒是没受什么责难——范在天拿来了无罪书,上面还有主管律令的廷尉的官印,完全符合流程正义——并且作为一个百家武人,大家都知道他站在公义的一方,大家都知道萧家倒台,被打上谋反罪到底是怎么回事,百家武人为了公义给氏族阶级添堵不是一次两次,氏族也懒得理会。
可是被盗走官印的九卿之廷尉,一个标准的氏族中人,受到的非议就大了。
首先,廷尉坚持是范在天凭借难以捉摸,超越时代的秘法盗取了他的官印,伪造的无罪书应当不作数。
这时候因为官印防盗技术被质疑,负责制造官印的阴阳家就立刻跳出来了,官印是官员的身份凭证,也是帮助官员在游侠满地走的大秦不被轻易暗杀的保障,全部采用天材地宝,结合王朝龙脉气运制造,能够储存红尘气用以护身。
低阶官印的强度足够挡住范老魔一两招(也就挡一两招,之后该死还是会死)。
高阶官印,特别是三公九卿的官印,护身的效果更是无与伦比,君不见三公九卿在此次袭击中一个没死,高阶官员基本也没什么损失。
官印认主,有龙脉气运护佑以防惑心邪法,贴身携带的话,外人可以将其击碎,但绝不可能偷走。
事实上贴身携带官印,是从始皇时代开始,就对官员的强制要求。
阴阳家说得言之凿凿,对自家负责的专业领域非常有自信,于是这件事后续由徐卫尉接手调查。
调查结果出来的非常快,反转啦,廷尉当时去喝花酒,嫌硌得慌就把官印放在一边,进里屋和名伶风花雪月,范在天什么秘法都没用,伸手就捞走了。
原来如此,实锤了,原来都是廷尉的错啊。
位列九卿的廷尉明目张胆违反始皇订下的律法,还搞丢了官印,都是重罪,让他进咸阳狱吃几年牢饭是应有之义,或者干脆点,吃断头饭也有可能。不过不太重要了,这种定罪的小事交给下属去争,目前朝堂上的大员在重点争论被盗官印所加盖的无罪书,到底要不要认下来。
百家武人这边,无论是从同情萧氏族人承受冤罪的角度出发,还是从公义律法的角度来看,认为既然加盖了官印,就该认同。
廷尉官印被盗,是廷尉自身之故,而非秦律差缪,不应该把官印被盗作为前提(阴阳家着力支持这一点),理当一概予以认同才对。
而亲手扳倒了萧郎中令,还打算斩草除根的苏怀苏丞相,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接受,明明到昨天为止,一切事情的进展还都在预想之中,怎么吃着火锅唱着歌,事情就搞砸了?
他在现实中按不死萧氏,那么至少也要在舆论上,在大义上按死。
侵吞萧氏财产的各大氏族,当然也不会愿意把进嘴的肥肉吐出来,当年十万两赈灾款都能没了音信,萧氏百年基业又何止千万。他们同样声援苏丞相的观点,在朝堂上引经据典的贬低萧氏一族,咬紧谋反罪一事不放。
不过相对来说,他们的要求没有丞相那么高,大义上有罪无罪无所谓,抄家的命令不要收回,自家没有损失就行。
至于说氏族阶级会不会担心萧氏再次势大——势大就势大呗,反正萧氏的仇人是苏丞相,又不是我们氏族,你真能回来的话,甚至可以把基业和田产再还给你,结个善缘。
氏族千百年来奉行颠扑不破的传承道理,永远不下场做主持人,永远不吃大头,必要时可以切割氏族中的一两个千夫所指的恶人,而不影响氏族整体,细水长流方才长久。
一般站在氏族阶级一方,和萧三郎萧声陌关系很好的绮丽公主,也突然冒出来。带着上层交际圈中,没经过社会历练,有小布尔乔亚思想的公子贵女,表达对萧氏中无辜之人所遭磨难的同情。更进一步强化了承认无罪书的声势。
最近太原郡活跃的萧大郎也抓住事态混沌未定的关头,散去聚义众人,表示家族将往穷乡僻壤的南方迁移,以家主的名义,愿意将家产折价出售。
并在当地与氏族下属举行茶会,以十文钱一亩地,二两银一布庄的价格,近乎赠送一般,将咸阳城氏族侵吞的财产不留手尾的卖与对方。
虽然无论如何氏族也不会返还,但是“名正言顺”这个道理,有总比没有强,省得游侠借这个由头跑来闹事。
原本已经调拨讨灭萧大郎及聚义众人的军队,不知因哪家命令中途调回。
氏族立即遣人与萧大郎进行友好商谈,有关谁家拿酒楼,谁家拿矿产,目前还在磋商当中。
陆无为觉得萧大郎的举措才是让风波一锤定音的关键,他心理琢磨着,后续估计是闹不起来了,这场闹剧应该很快就会盖棺定论。
魔头身死,萧家南迁,朝堂补员,一切如常。
甚至氏族阶级可能会表现出风度,不贪萧大郎那赠送的小钱,以平价,或者略高价购买萧氏基业家产——咸阳城但凡一户常规店家,都是会下金蛋的母鸡,只有赚没亏,平日只存在想买根本买不到的问题。
只要萧大郎吃了这份雪中送炭的礼物,表达出愿意和解的意思,日后起势,再想报复人家也失了底气。
而氏族阶级应该也会因为吃干抹净,在无关钱财的名誉问题上宽厚示人,立刻转变朝堂上的言论风向声援萧氏族人,给已死的萧郎中令翻案,追封个谥号也不无可能。
“哀荣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事情——忘记了是谁说的来着?”又是趴在柜台等客人上门上的一天,陆无为自言自语道。
“玉碎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事情——基于不同角度,所阐述的,其实是一样的道理。”来访者一袭黑袍,推门而入的同时,这样说道。
她摘下兜帽,露出妖艳与清高共存的美丽面庞。
她的笑容,意外的感觉很熟悉——就好像照镜子的时候,在自己脸上经常看到的——调侃、戏谑,将人世间视作庞然浩大的笑话,仿佛在嘲讽着什么,又仿佛在讴歌着什么。
“阁下是?”
“恶报教,现任教宗,莫红裳。陆小哥,对于你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害我们损失一尊护法,有什么想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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