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非马的笑容凝固了。
眼睛缓缓睁大,口也不自觉地张开。这正是,极度惊讶的表现。
为什么像这般的震惊?他已多年没有经历过了。
怎么可能?
某些尘封已久的情绪卷土重来。
有羨滟,
有妒嫉,
有自欺,
有狂喜,
有悔恨.
也有怀念。
怎么可能?
种种情感,随着眼前罗刹人手中凝聚的一把燃火之剑涌上心间,将止水无尘的剑心击碎。
马非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
目之所及处正发生着的,绝不是“赤绝影”这种障眼法。
这柄火焰之剑,就在数秒之前还不存在,那时,罗刹鬼的手中绝对空无一物,绝对!
若是如此......这把由真气凝聚而成的火剑是从何而来?
“剑神?”
马非马喃喃道,如此武功,马非马平生只知道一种,那就是太虚剑气第五蕴:神蕴。
凭神化剑,剑气自生。
只有赤鸢真人与五师姐能够掌握的绝世剑技。
此刻,竟在这金发的罗刹人手中凝现。完全的震惊将马非马的剑心粉碎。沸腾的战意则将碎片塑成另一种剑心。
水不止,尘不休。
那是名为喜悦、兴奋、快乐、满足、期待、渴望、幸福的罗刹人!
“你,准备好了吗?”罗刹人问。
金发的男人手执赤红长剑,剑身火焰熊熊,持剑之手已被烈火包裹,烧成了焦黑颜色。
准备好了吗?
这个男人,他就像是来自阎罗的使徒。
马非马点点头,他已不记得如何说话了。
多久了呢?自从赤鸢师父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剑伤后,究竟过了多久呢?
再没有面对过如此可怕的威胁,再没有离阎罗奈何如此近的距离!
再也没有过,如此濒临燃尽的绝境!
“来啊!来吧!”
“来吧,罗刹鬼!我会全力接汝此剑!”
周遭的真气涌入马非马全身各大窍穴,不理会身体能否承受,不在意肉体损伤几何只待这一剑出,一剑来!
罗刹人挥剑,剑芒划过空气,滋滋生响。
天火……出鞘!!!
守剑形,化剑形太虚剑气最强的守招一一流过马非马的脑海。
然后,并不意外地,马非马意识到在这至强的一剑下,在绝对的破坏力前,一切防御都不再有意义。
原来,剑是这样可怖的事物,有如赤色的死神。
原来,生命是这样纯粹的事物只是一团薪火。
原来,死期正在今日,不早不晚。不过,败于剑神之手,虽死何憾?
“小马儿~”
苏湄的笑颜在马彦卿眼前闪过。接着是火,燃烧的火。
燃着,燃烧着,燃烧着。
然后,
火熄,焰灭……
一度腾升天的火光,一度焦金流石的高温,蓦然远去无形。
……
……
窗外仍是漆黑一片时,凌霜已经醒了她总是在这个时候醒来,既不早也不晚。
打一盆清水梳洗更衣后,她在床上盘膝打坐,默诵剑心诀,一念就是两个时辰,雷打不动。
接着,她起身执帚扫地。待屋子打扫干净了便到附近的小市上买些烙饼和羊肉。
若是水用完了,还得去一旁的水井里打几桶水用过早饭,凌霜就在一架旧织机旁坐下,织罗绸。
曾经,她只用一天就能织出一匹满意的绸子收了素裳后,进度就大大拖慢了迟则一周,再快也要四天。
李素裳常常好奇她出门之后,师父空余的时候会做什么事情,练什么功夫。
两人相处了近十年,她还是没想到自己一走师父就把时间都交给那架有些陈旧的织机。
起初,纺织与练功毫无关联,它只是为了维持生计的便宜之举。
可在凌霜眼中,众道归ー,纺织与武学岂无相通之处?无形间,纺织之于凌霜,亦成了淬炼剑心,磨练武技的手段。剑之道,包罗万千,剑本身不过是凭依之物罢了。
站卧坐躺,衣食住行,人生诸处莫不蕴藏武道,举手投足皆是习武,静极不动亦是练剑,此即浑然天成。
而素裳的师父,赤鸢的第五徒,自在剑凌霜一正可谓:浑然天成人,举世无上剑。
她是赤鸢最具天赋的弟子,无疑是当今武林第一的高人,何故不声不响,在漠北急居多年?
知者寥寥,唯有昔日的数位同门,但她们打定主意,绝不外泄只字片语。
至于凌霜,她只是日复一日地诵剑心诀,纺丝罗绸。无人知其所来,亦无人知其所往。
就这样,李素裳外出试剑的第八日,凌霜坐在织机前,听得远方马蹄声响。
……
……
“哎?怎么啦?”
取而代之的是痛楚,它从胸腹、肩胛、颅骨一同涌来,就像破堤的洪水。
“我在哪里?”
回应她的是跃动的痛觉,它们在脑袋里敲敲打打,声音和心跳混杂在一起吵得人睡不着觉。
“别吵!别吵啦,我这就来!
李素裳慢慢睁开眼。
这是熟悉的屋顶,熟悉的木屋,就连身旁俯视着自己的人也是那么熟悉。熟悉得令人安心,令人习以为常。
“师傅?”
凌霜应道,一个字也不多说。李素裳
“嘿嘿,我……哎哟!”
少女打算撑起身子,立刻疼得叫出声来。
对马非马一战的伤势不轻,此刻一动而全身,更是痛楚难当。
咦?
马非马?
“李素裳。”
啊!
素裳如梦初醒,顾不得疼痛,急道。
“不好了!师父!师叔来了,他……”
“慌什么?老六很可怕么。”凌霜冷冷道。
“你以为是谁把你俩送回来的?没事,把你料理好了,为师自去把他赶走!”
李素裳:“呃....”
疼痛在女孩的脑袋里横冲直撞,让她无暇细想。
李素裳:“哎?罗刹人呢?!师父,您有见过一个金色的……”
李素裳还在想着形容词的时候,程凌霜就回答道:“在你旁边。”
素裳依言望去,果然见到罗刹人正睡在自己身旁。
有点意外呢,认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他闭着眼晴。
素裳心中升起一种状若同情的悲伤,尽管熟睡着的金发男人清逸脱尘,如仙如神。
可是,此刻的他比起醒着的时候,却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不掩饰亦不闪躲,没有过去的烦扰也不存未来的执念。
罗刹人只是睡着,像所有普通人一样睡着。
或许,这才是他应有的模样吧。
嗯?
他在哪?
李素裳突然发现了问题。
“啊啊啊啊啊!”
少女本能地拽住被子,一脚将罗刹人踹开。金发异邦人像根圆木似地滚下床,软瘫在地,还是没有醒来。
李素裳:“为为为为为为为什么、他他他在我我我我……我我我旁边。”
素裳满面通红,几颗水珠在眼珠旁转啊转,险些夺眶而出。而凌霜不为所动。
凌霜:“就一张床,不放你旁边放哪?地上?”
李素裳:“师,师父,你那儿不是有、有、有床嘛!”
凌霜:“………给了他,为师睡哪?”
李素裳:“那、那也不行!我、我还、还,素裳一时无言以对,鸣咽道。
“师父你ー一男女授受不亲啊!”
而李素裳仅仅看到她师傅眼帘低垂,沉思不语。
少女暗叹一息,突然意识到要师父了解这个常识,着实有些苛刻。毕竟身为太虚第五徒,百年来除赤鸢真人外,唯一领悟至高绝学太虚剑神之人。
二岁习武,金钗之年步入太虚境界,人称无上神剑,自在忘情的绝世剑客。
凌霜这一生,化心持剑三十七载,却从未真正踏入此间世。
不曾遭遇过挫折,不曾领受过失败,既没有半分渴望,亦没有半分牵绊常识、规矩、逻辑、理性、世情......束缚着。
凡俗碌碌的一切,凌霜既不在意,亦不理会。
但……
凌霜:“嗯,是为师不好。”
“为师本该想到你这般年纪,也是时候考虑男女之事了。”
有幸与其熟识的人才会知道,此人自说自话的功力之深。
李素裳:“什么啊!?”
素裳臊得不知所措,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到罗刹人身上。凌霜也上下打量着。
罗刹人以诡异的姿势倒在地上,却无人想起扶他上床。
凌霜看了看便冷不防道。
“老了点。”
“你和你娘看男人的眼光都不行啊。”
李素懵了,她的脸色通红,似乎还在冒着热气。
“啊?不是,师父,你误会啦!”
素裳连连摆手,连忙岔开话题。
李素裳:“那个,他,他他他,他的伤还好么?”
凌霜:“不好,比你重得多。”
李素裳皱了皱眉。
“是马师叔打伤了他?”
凌霜摇头。
“他这点修为,老六怕是看不上。他是油尽灯枯而败的。为了和老六斗,他耗尽了体内每一分真气……说每一分,绝不夸张。不知道用的是什么邪法,没死算他命大。”
师父的视线扫过地上的金发男人。
凌霜:“一只手烧成了焦炭,怕是废了。筋骨没什么大碍,但是内耗太重,极损寿元,少活十年不算也得落个残疾。我劝你再考虑考虑吧,这种男人不能要。”
李素裳由于关心,她并没有听到凌霜的最后一句话。
“他会没事的。”
素裳望着罗刹人漆黑的手臂,那已经看不出是人类的血肉了。但是,她却依然相信他能痊愈,相信那件能医肉活骨的黑渊白花。她曾经体验过一次,知道它的玄妙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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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谢:汐月34,暗小墨,想起什么名字呢,菊残RU,SCP0559Q的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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