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古阿斯托维亚帝国的覆灭导致拉丁和赫拉斯文化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但是佩勒德梅尔继承了古阿斯托维亚帝国的衣钵，因此佩勒德梅尔和意大利半岛上的拉丁人依然保留了很多拉丁文化习俗，比如泡澡堂子。
身为国王，卡西莉雅自然不可能去一般市民聚集的公共澡堂泡澡，而是在国王行宫的澡堂泡澡。
“快去请欧若拉进来。”卡西莉雅挥挥手，使爱莎前去迎接欧若拉。
目视爱莎离开，卡西莉雅深深呼吸，努力将思绪排空，静坐在澡堂外室等候欧若拉。
欧若拉一进外室，便看见卡西莉雅穿着一身紫色薄纱裙坐在长凳上，幼嫩洁白的肌肤若隐若现，一脸愁容的叹着气。
“这是怎么了？”欧若拉笑着问道。
卡西莉雅摆出“请”的姿势：“欧若拉，坐下聊吧。”
“是要好好聊一聊了。”欧若拉点了点头：“我最近的工作之中，发现了很多东西，也做了一次新的社会调研，而且……你这边，内阁里的事情，我想我也应该多了解一点。”
“你可真是一个大忙人呢！”卡西莉雅颇显抱怨，“身为内阁秘书，却连内阁的工作也不了解。”
“哈哈……”欧若拉笑着打着哈哈，“内阁的事情，交给诺兰先生和奥莉奥足矣，变法事项很多，我不得不下基层去看一下变法的具体成效。
卡西莉雅微微颔首，表情沉静了下来：“你这段时间，黑瘦了不少。”
“小事。”欧若拉说道，“一天天的都在乡野里跑，晒黑变瘦也是自然的。”
“说起来，我好像长高了一些。”卡西莉雅笑着说道，笑容温和。
欧若拉上下打量卡西莉雅，她倒是没怎么注意卡西莉雅长高了没有，卡西莉雅足岁也才十五岁而已，这会儿确实是长身体的时候。
“好像是长高了一些。”欧若拉奉承着点了点头。
以前，卡西莉雅是到自己哪儿来着？
欧若拉也记不清了。
澡堂外的长凳，欧若拉刚想坐下，就被卡西莉雅拉住。
“欧若拉，都到澡堂门口了，何必坐干凳，我们进去泡澡吧，女仆们已经都准备好了。”
“哦，好好。”
欧若拉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今天的卡西莉雅似乎有点异常。
她坐在澡池的台阶上，水正好漫过她的胸部，扭头看着身旁的卡西莉雅，说道：“我最近在炼铁厂的工地里，观察到很多人和事情，觉得极有价值，想要讲与你听。”
卡西莉雅颔首：“请讲。”
“首先是炼铁厂那边的工人们，他们大多是破产农民，要么是完全失去土地的，即将沦落为盗匪，要么就是手中的地极少，产出粮食不足一家人果腹，即将沦落为更加贫穷的存在。”
卡西莉雅摇了摇头：“那么炼铁厂中的工人与一般的农民有什么不同吗？”
“获利方式。”欧若拉说道：“他们与炼铁厂签了劳动契约，个人的食宿因此就被保证，只要炼铁厂还在，他们便不愁吃住。”
卡西莉雅点了点头：“所以他们已经跳出了饥与饱的徘徊，成为了实际上比一般的农民更高一级的存在？”
“是这样的。”欧若拉点了点头。
“那么，他们所需要的、他们所想要的、他们的诉求都应该改变了才是。”卡西莉雅若有所思。
欧若拉点了点头：“是的，他们的身份、地位、诉求，现在都是比一般农民高的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卡西莉雅问道：“他们身上有什么有价值的事情吗？”
“他们现在在冶铁和制钢。”欧若拉说道：“技术正在进步，他们目前所冶炼出的钢铁，性能上远超铜，价格更是比铜低得多，最重要的是，产量真的很高！”
铁产量，是除了粮食产量外衡量一个国家强大与否的重要指标。铁产量越高，与同时代的欧陆诸国相比则优势更大。
因为铁所带来的技术革新是十分之快的。
有了铁，农具就可以革新，兵器也会革新。
卡西莉雅恍然：“所以，生产力提高了？想要与之建立起牢固的生产关系，就需要付出更多，就需要转变策略？”
“的确。”欧若拉点了点头：“技术会慢慢弥散开来，同时，目前我所给予工人的待遇是极高的，所以他们对于炼铁厂这个整体的认同感是极强的。”
“就好像那些灾民，体会到了从无到有，因此一开始的这一个阶段里，他们的忠诚是近乎绝对的。”卡西莉雅点了点头：“但是随着他们开始适应新的身份和待遇，他们心中那因为从无到有的感动而生出的忠诚将会被一点一点消磨掉？”
“是的，所以到时候我们需要付出更多，所以我们到时候得同时给予他们一条如同新法中军功爵制一样的明确的上升路径。”欧若拉说道。
卡西莉雅点了点头：“那么他们需要的是什么样的上升通道呢？”
“现在的变法整体都是在促使一个崭新的阶级和一种新的生产关系进入历史舞台。”欧若拉顿了一下说，“为了让新的阶级进入统治阶层的核心，那就必须替换掉旧的阶级。”
“你的意思是替换官僚？”
“对，废除世卿世禄也是为了这个做准备。”欧若拉叹了口气说，“世家贵族无法再通过世袭来垄断官位了，所以我们就要有一条新的通道来选拔我们的官员。”
“怎么选拔？”
“考试。”欧若拉笑着说，“通过教育系统和考试系统来选拔我们的官僚，这样就能保证官僚具有合格的技术和业务能力。”
这对新的阶级来说是一个非常显眼的上升通道。
考试这东西，对欧若拉来说是十分熟悉的。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地球人，出身于华夏，一生都在考试。
卡西莉雅看着欧若拉，目光温和：“你真是一如既往地厉害，只是观察一个月，便可以察知到他们的思想特征，并且找到造成这些特征的原因，给出改变这一切的办法……”
她笑着轻声问道：“那么你观察过我吗？找到了我的思维特征、以及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和改变这一现状的办法了吗？”
欧若拉目光渐冷。
澡堂里的空气是燥热的，一切有如被火焰温柔拥抱着一样，笼上一层难以接触的温度。
卡西莉雅并不感觉炎热。
她此时也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去在意温度。
她看着欧若拉，眼神一如欧若拉看着她。
目光交汇，内里是平静与温和。
两人都很平静，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似乎无比和睦。
“为什么会这样想？”欧若拉问道。
卡西莉雅往欧若拉身边坐近了一点说道：“不过是感慨你的手段强大而已。”
她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欧若拉，你是有能力观察和拆解我的思维的吧？”
欧若拉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我有这个能力，也可以这样做。”
卡西莉雅脸上露出惊喜神色：“那你快与我讲一讲我吧。”
“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欧若拉犹豫一下，说道：“身世比较特殊，出生于紫室，十五年前，佩勒德梅尔江河日下，到处是危机，但是在艾斯克皇帝和希丝缇那皇后的保护下生活的很好，因此习惯于依靠别人。”
“还有呢？”卡西莉雅笑着问道。
“你学的一手好剑术，又略通魔法，你的能力完全可以保护好自己，甚至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士兵或将军。”欧若拉想了想说，“你做决定十分果断，从不优柔寡断。”
“这也对！”卡西莉雅点了点头。
“缺少安全感？”欧若拉问道，“你的童年处处充满着危机，学习剑术，学习魔法都是为了自保。”
“是的。”卡西莉雅点了点头：“这一点我自己都能够感受得到。”
“有着强烈的……”欧若拉看着卡西莉雅，最终说出这些话：“控制欲？”
“这个词……”卡西莉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她仔细咀嚼了一下词语中的意味，缓缓点头，笑容重新浮现出来：“是的，我有！我想要掌控一切的关系！”卡西莉雅在欧若拉面前摊开双手，又捏紧双拳：“我想要掌控这一切！”
欧若拉抿起唇。
“你觉得我能做到吗？”卡西莉雅问道。
“我会帮你的。”欧若拉说道。
“我知道你肯定会帮我！”卡西莉雅抬头重新与欧若拉对视：“辛苦去做社会调查，是为了帮我；教授我治国理政的方法，还是在帮我；主持变法，更是在帮我，你一直在帮我！”
她说着，松开双拳，乖顺的坐在欧若拉面前：“这些我是知道的。”
欧若拉呼吸一滞，眸中一片冰冷，她没有说话。
卡西莉雅笑着说道：“你待我如此，爱我如此，我当然也应该好好回报一下你。”
“你有心了。”欧若拉说道。
“欧若拉，我为你安排在城北的宅邸，有去看过吗？”卡西莉雅问道。
“看了看。”欧若拉回答：“毕竟是你送我的礼物。”
谎言。
“安排的女仆都喜欢吗？”卡西莉雅问道。
“喜欢。”欧若拉说道。
谎言。
“钱财，都够用吗？”卡西莉雅问道。
“够用的。”欧若拉说道。
谎言。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这些有什么不合适的、缺的，尽管跟我说。”卡西莉雅笑了笑：“刚才我让你解析了我这个人，现在我也来试试解析一下你吧？”
欧若拉呼吸停住，一瞬，她点了点头，呼吸重新恢复。
“好。”欧若拉平静说道。
“你经常去观察别人、并且善于从观察中得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进而凝练出智慧。”
“我的确经常观察别人，也时常审视世道。”欧若拉说道。
“那么你应当心细。”卡西莉雅说道：“是这样吧？”
欧若拉点了点头：“或许。”
“你当初与我一同进入那波利时候，就已经开始着手制定计划，为我铺路，并且你所制定的计划十之七八都变为了现实……”卡西莉雅笑吟吟看着欧若拉：“你是个爱制定计划的人？”
“……是。”沉默片刻，欧若拉回答。
“你制定计划时候，爱做最坏打算，朝最好努力，是么？”卡西莉雅问道。
欧若拉呼吸停住。
好久，他点了点头：“是这样。”
卡西莉雅笑起来，眉梢扬起。
“你很辛苦吧？”卡西莉雅问道，“从将我救起，到和我一起进入那波利，向表姐陈述变法的重要性，再到救下哥伦比娅让她去大航海找新大陆和新作物，来到塔兰托后虽然一场暴雨将你浇的有点懵，但你迅速赈济灾民，修起了各种设施，还建设了国家银行。”
欧若拉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看着卡西莉雅。
“你或许没有料到扎拉的突然到访，但是你还是淡定从容的与扎拉签署了条约，并且就连自己晕倒这种不确定性也被你所考虑，奥莉奥便是你为这种不确定性上的保险。”
“你做的事情可太多了，但是你却从未向我索取过丝毫！”
“所以我们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
“是君臣？还是朋友？还是互相利用？”
“你会不会有一天在得到自己的目的之后就将我抛弃？”
“卡西莉雅。”沉默良久的欧若拉终于开口了，“你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你天真，直率，勇敢，果断，你知道你不会弯弯绕绕的，就像刚刚寒暄了那么大一圈，最终你还是要问这些问题。”
欧若拉在心里吐槽道：“你这燕国地图未免也太长了点。”
“就像我们在赫拉斯海上一样，同床共枕，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统一意大利。”欧若拉笑呵呵的摊着手说，“我所需要的也只有这一个。”
“可是这一切不是太虚幻了吗？”卡西莉雅十分生气的怒吼道：“这是多么虚幻的一个目的？你从中有利可图吗？”
“你到底需要什么？”
“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你到底想要啥？”
其实卡西莉雅如此急切的想知道欧若拉到底需要什么，是欧若拉预料之中的，或许说是在计划内的，因为没有人可以接受一个人一直在为自己奉献而分文不取，这个人只会恐惧、愧疚那个为自己奉献的人。
“我只想要你。”欧若拉说。
“你……你什么意思啊？！”卡西莉雅突然怔住了。
要我？是要我的命吗？
也对，我的命是她搭救的，生命契约也是她所缔结的。
“卡西莉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欧若拉笑了。
“我只是单纯的想要你而已。”
“就这么简单？”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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