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君，回来了啊。”
回到部室之后，略大的房间里只有一之濑一人，因而显得有些冷清。
“唐晨曦去哪了？上厕所吗？”
离社团结束还有半个小时....
“不是哦，唐桑说自己临时有事要去体育馆，还说不用秋君等他一起回去。”
大概又是北原琉舞的事吧，算了，与我无关。
我和一之濑的座位仅仅相距不到两米。
没来由的，我产生一种被看不见的线所隔开，无法逾越那段距离的感觉。
“嗯。”
只是淡淡地应和了一声，我拿起书堆最顶端的那本《挪威的森林》
“....秋君？”
她一定很好奇，勇矢对我说了什么吧。
那声带着抽泣的呐喊，恐怕传进了一之濑的耳朵里，不，可能连隔壁文学社的部员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对于他们来说，那恐怕只是蚊子似的烦人叫声。
“我在。”
“勇矢同学和秋君说什么了？”带着疑惑，一之濑似乎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表情用书盖住半张脸。
“他邀请我加入网球社，被我拒绝了。”
“还有吗？”
“和我说了不少和一之濑有关的事呐。”
“说...说什么了？”
对此，我稍有停顿。
那些，都是勇矢国中时期的事。
放学后被留下来独自打扫卫生的时候一之濑有在帮忙，测试不及格被一之濑安慰“没关系，我也没及格，一起努力补考吧”，在林间学校被植物划伤了脚是一之濑帮他包扎，因为生病没能去学校的日子里是一之濑帮忙带的作业...............
可悲到连我都会不自觉同情的程度——
“这个嘛.....勇矢同学说一之濑很温柔哦。”
“嗯？哦....是这样啊。”
像是得到了意料之内的答案，一之濑小小地舒了一口气。
没必要紧张哦，勇矢同学——那个可怜虫即使被伤害了也依然站在一之濑这一边啊。
“嗯。”
如此，短短应和了一声，我们便不再言语。
我翻开书签标记的那一页，却怎么也读不进去，脑中全是和一之濑有关的事。
越是温柔，就越是残忍。
明明只是帮助了觉得可怜的人，却对将对方带入了另一个深渊这件事毫不自知。
好意真的是正确的吗？一之濑向来对所有人都温柔，却被嫉妒心强的女生妒忌了。
从一开始就一定是搞错了什么，意识到这点的我却看不清其中的逻辑。
一之濑的温柔，女生们的嫉妒心，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这些都是再正常再合理不过的东西。
这些正常合理的事物，却将一之濑拖入要向我求助的窘境。
关于这一切，我能想到的最为合理的解释，那就是世界从一开始就不正确。
若说残忍，这才叫残忍。
最优解从最开始就不存在，越是追求着完美便越发觉得一切都空洞而荒谬。
思考着摸不着头绪的事情，最后却只能得出“世界是错误的”这种荒谬结论，果然连我的脑子也坏掉了吗？
“秋君，已经是放学的时间了哦。”
谢谢你啊，一之濑。如果没有你打断的话我恐怕会思考到天黑吧，不对，天已经黑了。
“嗯，走吧。”
收起写好的读后感和检讨书，我背上书包与一之濑并肩走向校舍。
不知不觉间，乌云散开了。
该说不愧是夏天吗，雨来往都这么匆忙。
“哦哦...原来秋君的鞋柜在这里啊...”一之濑换好鞋子后好奇地打量着我....这家伙根本就没去自己的鞋柜那边而是从书包里拿了一双鞋出来。
顺带一提鞋柜是按照学号排的，而在班级里的学号代表了入学考试时在班里的名次。
我在D班的学号是1，唯独这个时候我会比较显眼。
不过也没办法，能在入学前就想到要控分，还能如愿的家伙绝对是白色房间才能培养出的人才（我的评价是绫小路清隆16卷表现多少沾点机器人，真白房天才还得看八神）。
“就算这么盯着也看不出什么的，我的鞋柜里除了鞋子什么都没有哦。”
所以连钥匙都不用带呢，真是方便，哈哈。绝对不是在给自己出门没有带钥匙的习惯找借口。
“为什么一之濑不用鞋柜呢？”
与其在书包的夹层里放一双鞋子，放在鞋柜里寄存应该更方便才是。
“这个嘛.....”
一之濑微微别开脸，露出了稍许无奈的神色。
在看到那个表情的一瞬间我就理解了。
像一之濑这么受欢迎的女生，把鞋子老老实实放在鞋柜里真是太危险了。先不说情书啊或者恶作剧放的小虫子之类的东西，被人恶作剧拿走会很头疼吧。
“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带着歉意，我对一之濑赔笑道。
真神奇啊，鞋柜居然没法成为放鞋子的地方。
“秋君，我接个电话。”
“啊，哦.....”
我站在校舍门口，我因一之濑停下脚步。
话说我为什么要等她啊....
和也前辈租的房子和一之濑的公寓很近，大概是出门两三百米的距离就能走到一之濑家门口的程度，因此放学路上基本上都会和一之濑同行。
诚然有一之濑同行路上至少不会无聊，不过果然还是.......
养成坏习惯了啊，真拿自己没办法。
“那个....秋君？今天有空吗？”
“今天要打工啊，怎么了吗？”
“不，没事哦，只是问问。”
通常这么回答的情景下都是有事的啊，只是提出来可能会降低好感度还不如不提。
就算了然于心我也没必要特意去点破。
“秋君，一起走吧？”拉住我校服的衣角，一之濑眼神飘忽，嘴角微微翘着，那神态像是在邀请。
——————
西边宛如薄可透光的生鱼片一样，呈现出近乎透明般的橘红。而离夕阳越远的地方，就像被遗忘的边缘人群一样，失去伪造的色彩而愈发地接近葡萄紫。等再过一个小时，太阳完全落到地平线下后，整个天空就会变成一个藏青色的大圆盘。
“一之濑，最近情况好点了吗？”
我是在说有关霸凌的事。
今天见过勇矢后才突然想起来，我和一之濑假扮成恋人的初衷。
说起实现我一个要求的话，我在一之濑身上还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
“嗯....好了很多了呐，都是秋君的功劳哦？”
这种时候我下意识想否认，但仔细一想似乎确实如此。
于是我赶忙扯开话题。
“最近除了勇矢，还有人向你告白过吗？”
勇矢这样的可怜虫有一条就够了，要是再出现一条的话我会把一之濑当成恶人的。
“有的呢，但是没勇矢同学那么直接。”无名指抵在嘴角，脑袋维持着歪8°的姿势，一之濑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此话怎讲？”
“有些人会把情书塞到我的桌肚或者鞋柜里，刚开学的那段时间一个星期就收到过四十多封，一开始我都会一一去找对方认真回绝掉......但是.....”
“但是？”
人际交流有一项常识，叫先扬后抑，一句话中一旦出现“但是”“不过”这种字眼，那前面说的都可以当耳旁风——那是恭维或者虚伪构成的语言。
“如果拒绝得太果断难免会伤害到对方，但不彻底把话说明白就还是有人会继续纠缠，很难办啊。”
眉头紧锁着，她对我投以有些无奈的目光。
“所以就不再打开鞋柜了.....是吗？”
“嗯。”
这小声的回应，为回家路上的闲聊画上了终止符。
此后，一路无话。
我不由得感叹，这种做法真是非常符合一之濑的作风。
既然拒绝就会伤害到对方，从最开始就当作看不见，那才是最妥当的行为。即使本质是逃避。
逃避真的是错的吗？这种事本来就没有对错之分吧？连投射在一之濑身上的嫉妒心都是正确的东西，为什么逃避不能是积极是行为呢？
只要不去回应，对方就永远抱有希望。
恐怕，直到最后，一之濑都是温柔的女孩子。
啊啊，真是太好了。
不自觉地，我的面颊上浮现出愉悦的表情。
令人安心。
如此这般，我依然在寥无人烟的荒野之上，独自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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