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外头一片明亮。
“您好，请看一下。”
“呃，不用……”
“看一下嘛，那边就有垃圾桶哦。”
“唔呃，可是我赶着……”
“哎呀，拜托您了！学生打工不易，请务必支持一下！”
“……好的，我收下了。”
又一位可怜的路人被笑容度加满的纪栈一缠上，进行了以上谈话。
仅在从开始工作到现在，短短三十分钟，纪栈一手里那一小打传单已经少了半数。效率之高简直堪比职业推销员。
虽然发传单比推销难度还是小些，但还是很厉害。
要知道与此同时，某位在一旁台阶上休息了二十九分钟的摸鱼大师可是一张都没送出去。
“哎呀，没想到现在的大人都挺随和的嘛。”
见一时没有人路过了，纪栈一笑眯眯地对负责人行道对面的谢唯挥着手说。
“你指什么。”
“因为你看，他们那么忙，但是基本都会好好收下传单诶。”
“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因为不收你传单的人都被硬追了十几里路，外加全方位立体高音量轰炸，最后受不了了才勉强收下吗？
谢唯瞥了一眼不远处堆满林忱心血的垃圾桶，叹了口气。
“我这边可是完全没有进展。”
“不会吧，明明也分出去不少啊我感觉。”
“可完全没法和你比耶。”
“不不，班长你还算好啦。我觉得阿忱那边可能会比较伤脑筋一点。”
顺着纪栈一所指的方向，谢唯用手遮挡阳光，微皱着眉头望过去，果然看见林忱屈起一条腿蹲坐在那，坐姿与传说中的不良少年有异曲同工之妙。
感觉下一秒就会叼起一根烟，痞里痞气喊出“夜露死苦”的样子。
真是的，好歹也稍微敷衍一下吧。
“我去说说他？”
“算了吧，想让阿忱主动与陌生人交流，可能比让他认真学习或者参加体育课要更难一些。”
“一些？”
“很多。”
纪栈一十分老油条地更正。作为“林忱研究学家”，他的话无疑具有十足的权威，于是谢唯信服地点点头。
“班长你想不想休息？累了可以去稍微坐会没关系。”
“没事的，这才刚开始。”
“哎呀，反正现在也人少，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说来也奇怪，出来前谢唯还以为纪栈一这个游戏狂人绝对会抱着游戏机溜去哪里偷懒呢。
结果他不仅恪尽职守，还隐隐有争夺业绩第一的架势（虽然现在已经是业绩第一了）。真是令人意外的展开。
“你还挺积极的呢。”
“因为发现这份工作也挺有趣的。”
我不讨厌有趣的事情，纪栈一说。在他的坚持下，谢唯只好在约定了过半小时来换班之后，被迫暂时下班去了。
听到谢唯踩着地上砂石发出的动静，林忱一动不动，含糊地打了招呼。
“辛苦了。”
“您倒是挺悠闲的。”
“因为我累了。”
林忱斩钉截铁地说。和纪栈一逢趣则息的原则相反，他属于顶级的遇麻烦就溜类型。
没有什么是“泥给路由”（快跑）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跑快点。
“而且，都已经大费周章为你们提供实践场所了，差不多我的贡献值也该达标了吧？”
“什么啊，你那好像游戏一样的说法。”
感觉这家伙去玩恋爱文字游戏，绝对会在女主角好感度刷到刚好足够交往的程度就立刻收手，绝不踩任何支线那种。
不，在那之前，那种麻烦的游戏他大概根本不会碰吧。
“会吗。我游戏其实玩的也不多诶。”
“是是，您别亲口承认啊。”
“什么？”
“没什么。”
好像发自内心对这样的对话感到疲倦似的，林忱并拢膝盖，弯腰将脸埋入其中。两只无处安放的手软塌塌垂在两侧。
天气不算热，但也不很凉快。
因为特地选在头顶有屋檐的角落里，阳光只能堪堪止步于远处，对好似睡着一般的林忱虎视眈眈。
谢唯在他旁边坐下，同样缩起腿。然而很快又脸红地伸直了，两手摁住裙摆。
原因不难猜测。
今天谢唯穿的是一条勉强及膝的亚麻色短裙，搭配材质偏薄的连裤袜。以所坐台阶间隔的高度，刚才那个动作多少会被看到一点里面。
大概，会吧。
虽然林忱看上去也没有朝这边注意过来的打算。但正所谓以防万一，谢唯可不敢去冒那个险。
事实也的确如此。
林忱单手吊着手机，表情沉在微卷的运动裤表面，呼吸匀称。看上去对谢唯这头的小动作毫无察觉。
“……睡着了？”
谢唯怔怔看着他微微起伏的侧影，边不由自主朝那微微蓬松的头发探出手去，边小声地自言自语。
“没有。”
回答来得十分突兀。谢唯微微一惊，嗖地缩了手。
“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原来你没在睡吗。”
“怎么可能那么简单睡着？车子太吵，阳光太亮，而且你也还……”
说到这里，林忱抬起的眼皮很不自然地压了回去，堵上呼之欲出的话尾。他挠了挠脑后的碎发，自顾自深呼吸了一下。
“没什么。”
最后林忱回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怎么，终于要干活了吗。”
真是的，明明自己才刚坐下，他又要走掉了。谢唯闷闷地想。
为了不让对方认为自己总爱跟着他，谢唯特意没有马上起身，仍旧虚虚环着膝盖歪头问道。
“不，打算去买罐饮料。”
懒腰伸罢，林忱又接上一个长长的哈欠，沉闷的声音从嗓子里揉碎着抛出。总算舒展开身子，他才扶着脖子回问。
“要喝什么？帮你带。”
“你要回店里吗？”
“免了，我怕被那俩暴力女仆活活围殴致死。”
对于自己所作所为招惹的怨恨，林忱似乎心知肚明。他两手插兜，露出淡淡心悸的表情。
“那去哪买？”
“对街有自贩机。虽然便利店卖的种类丰富一点，但太远了。”
“这样啊。”
坐了这么久，现在站起来应该就没有模仿的嫌疑了吧。
估摸时机成熟，谢唯按捺住迫不及待的心情，轻巧地摁住膝盖弹起身。不知为何，心底就是有一种不想被林忱抛下的心情，潜移默化地操纵她的行动。
拍拍裙上的灰，谢唯轻轻提出要求。
“我也要去。”
“这样好吗，让栈一那家伙孤军奋战。”
“轮不到你说！”
但林忱说的有点道理。谢唯犹豫了一下，随即小跑去刚结束一场“交涉”的纪栈一身边，对他窸窸窣窣说了点什么。最后她满面微笑地回来，冲大概明白了什么的林忱比了一个V字手。
“他说没关系。”
在林忱的视角下，后头的纪某也摆着同样的手势，脸上是不怀好意的坏笑。
那个家伙，又在瞎点鸳鸯谱吗。
“唉，那就来吧。”
“好耶！话说，你请客吗？”
“……我能说不吗。”
“嘻嘻，不能。”
林忱弓着腰，愣是走出一股老态龙钟的气场。他没好气瞪了一眼跟在肩侧的女孩，随后却微微怔住了。
谢唯背着手，半低着头盯住自己的脚尖往前迈步。那张泛着红晕的脸颊上绽着一丝不知所谓的傻笑。
浑身上下散发着诱人的气味。是洗发水吗，还是其他的什么呢？
不知道。
下一秒，总之在还想看下去的念头弹出来之前，林忱用意志强迫自己扭回过头。
“……五块以内的话。”他说。
“诶，也太小气了吧。”
“爱买不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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