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山那头冒出微光就惨遭浮云打断的阳光，把还不大亮的天空染成困倦的晕红色。
单肩背包，无所事事从楼梯间走出的林忱顿了下脚。
“呀吼，今天起得真早呢！”
一张不胜其烦的爽朗笑脸迎面等候。
“我被埋伏了？”
“其实是巧合。……我这样说，可信度多少？”
“零。”
“那没事了。”纪栈一摆出番剧里女高中生习惯的V字手：
“我都做好等到迟到为止的准备了呢。”
“不至于。”
“哈哈，至于的至于的。”
他们并肩从小区朝学校方向走去。林忱在中途开口：
“那说吧，有何居心？啊，吃口香糖吗？”
“一颗！”
在嘴里咀嚼而发出一阵廉价的塑料声后，纪栈一尝试吹了个泡泡。
然后。
嘭！
看来用普通的口香糖吹泡泡还是强人所难了点。
白了一眼边舔舐嘴边痕迹边喊着“失败失败”的好友，林忱不置可否地耸耸肩——随他去吧。
在玩够之前，这家伙是不会说真话的。
吹泡泡的伟业持续到穿过狭窄的门房室进入校园为止。
“我说阿忱你啊，没想过谈个恋爱吗？”
“没有。”
“好干脆！”
他浮躁地小跑两步，回过头面向林忱：
“多少思考一下再答如何？你这难得的硬件条件。”
“比如？”
“长得不算丑之类的。”
好微妙的形容词。
“虽然不是很赞同，”林忱冷静地吐槽。“不过这里应该用‘长得很帅’之类的词才对？”
“噫，看不出你还挺自恋。”
“……比不上您。”
白费口舌。
林忱继续往前走去，超过停留原地的好友。脑后这时传来意想不到的发言：
“这么说，你没在和班长交往？”
“……呃？”
先说好，一瞬的颤抖绝非动摇之类的情绪，只是脚滑了而已。
对。只是脚滑了而已。
“为什么这样觉得？”他古井无波（并不）地回看一眼。
“自然而然就。”
“胡扯。”
“所以，果然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吗？”
对方嘻嘻笑着追问。
“我说你——”
哎哟不好，又脚滑了。
对，只是脚滑了而已，不是动摇。
是扫地阿姨工作太认真的后果吧。下次班级意见可以写上这一点。嗯，就这么办。
“什么？”
“谁传的谣？”
“我猜的。”
“……是吗？”
还好还好。
林忱显而易见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发现上当了。
因为对面那只老狐狸正在浮现出奸计得逞的胜利微笑。
“哎呀。你放心了吗？”
“别乱猜。”
他只能这么说。
“安心安心。”纪栈一开始撤退了。“我不会做让你困扰的事情啦。”
“那真是感激不尽。”
虽然不是很相信。
上次和上上次也如此，这货总能选在意料不到的时机偃旗息鼓。
相处多年也还是捉摸不透。可疑的家伙。
“……我走这边。”
兼顾特意为之早起的某些私事和避开身边这个麻烦精两个目的，林忱在楼梯口这样说。
“年级组？”纪栈一估了方向。
“也许。”
“最近又犯什么事了？”
“不是挨骂。”
林忱不愿多解释：“总之，你先走吧。”
“好好。那一会见？”
“一会见。”
望到纪栈一消失在楼上，他徐徐呼吸了两次，挠了一回背，然后迈步朝目的地走去。
······
谢唯一早抵达教室，隔壁空空如也。
窗外还是一片混沌。黑与白交替的灰，与太阳的火烧红搅合在一起，有点刺眼。
她放下包，到走廊边向下眺望。
“哟！早上好，班长！”
耳边传来十分活泼的打招呼声。
但说得不好听点——甚是聒噪。此乃绝对客观的实话。
“早。”
她敛起失落，对从远处走近的纪栈一展露微笑。
“来得真早。”
“托昨晚休息好的福，嘻嘻。”
纪栈一左顾右盼一阵，说：
“梓叶没一起？”
还是直呼其名。
谢唯同昨天林忱反应一致地愣了片刻：
“嗯，大概去体育馆了。”
“每天都那么有活力还真令人羡慕。不像阿忱，只会写写写。”他接着笑，很自然地波及了某位刚分开的无关人士。
“呃，是、是啊。”
而谢唯一瞬露出了局促的表情。
看似随意闲聊的某人没有错过这一点。然后他笑眯眯挥手：
“那么我先进去了。外边冷，小心感冒。”
“嗯，谢谢关心。”
少女扶着栏杆，视线随一蹦一跳的纪栈一直到教室门后。
像察觉到些什么，又像什么也没有。
只是闲聊而已吧？
她刻意选择不去在意，转而继续看向蜿蜒楼道。
目光像择去包菜叶般筛过一个个从一楼廊道冒出来的学生。但无一不让她大失所望。
不，用“大失所望”有所言过了。但也无妨。
毕竟越解释越乱。
早风与寒意一同光顾。只披着校服，搭一件不算很厚线衣的少女在“呼呼”风声里轻轻颤抖。
周围人多起来，筛选工作也愈发繁重。
眼睛有点涩了。
“唔……”
她漫无目的地趴在风里小憩。泛起困意的眼皮下，不甘认输的视线仍在远方徘徊。
突然，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因为有一双冰凉的手凭空贴在后颈上，不轻不重捏了一把。
“谁？”
气急败坏跳转身子，她看见来人。
“在这干嘛，不冷？”林忱问，脸色如常。
“你好晚。”
不知为何，谢唯想这样抱怨，并且他她真的这样说了：
“都快迟到了！”
“……等我做什么？”
“没等你。”
她透着隐隐难堪推了他一把。不料那人竟顺势直往屋里走：
“那我进去了。”
他没所谓地说。
“……喂！”
遭遇想象之外的反应，用其他同学难以察觉的音量喊了一声的谢唯疾步追上去。“你等等！”
“哈！”
“……！”
推门而入同时，她被蓄意躲在门旁的少年吓了一跳。半晌：“……嗝。”
“不是，你也太不禁吓。”
林忱见她呆呆站了几秒，竟小声地打起嗝来，哭笑不得。
只见少女肩膀一颤一颤，目光狠狠瞪来，气鼓鼓的神色却不时被轻嗝打断，有点可爱。
“……嗝。”
不，是很可爱。
“忍忍。”
他在良心驱使下停止取笑，回座位放好包，擅自取走她的水壶。
不多时，打好的热水放在谢唯面前。
“小口点，可能会烫。”
“哼……嗝。”
发现这个状态根本没法对话，谢唯只得闷闷喝了两口水。热流滚入四肢，于是又不自觉哆嗦两下。
水温正好，有些冻的身子渐渐暖起来。
“……哪里烫？”
“毕竟我有试过。”
正准备接着喝的少女愣住了，怀疑地看向整理作业的林忱：“试？”
“对。”
“……用什么？”
林忱停手看她，有些好笑。
“你说会用什么？”
“不会、那个……你、你……喝了？”
她有些忸怩地死死盯住杯口，想看出点什么。
嘴唇突然有些发热。
“喝了，又如何？”林忱问。
他看上去不甚在意。
诚然，间接接吻什么，早已经是谢唯先前挑拨他的惯用伎俩。如今大概无可害羞才对。
而事实上，她似乎有些僵硬，很震惊的样子。
“骗你的。只倒在手指上试了温度。”
不忍在教室令她出丑，林忱揭晓答案。
这反而给那张白皙的脸又添上一层淡红，煞是动人。
“也、也无所谓。其实……”
“是吗。”
这时，陈倩倩走上讲台。教室安静下来。
抱着热水的少女因而也同乐于逗她的同桌一起坐直身子。
她偷偷又喝了口水。暖暖的，很舒服。
“早读前先说点事情。”讲台上的班主任这样宣布。
“喂。”
“怎么？”
“……下课再教训你。”
林忱头也不转。
“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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