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谢唯穿过教学楼中央的小广场，在各种充斥着不同含义的注视下，林忱终于艰难地抵达了位于教学楼北端的医务室。
“小心。”
“唔，嗯。”
将谢唯轻放在医用床边，林忱深深喘了口气。手发酸得紧，几乎失去知觉。
这不怪谢唯，她确实不算重。恰相反，幸亏谢唯有没乱动，像个精致的人偶乖乖倚在他胸前。否则这难度还得加倍。
说起来，连一个引体向上都做不来的林忱竟然能抱着个人走这么一大段路，简直称得上奇迹。
“还疼？”
“和刚刚一样……唔，没有老师在诶。”谢唯扭头打量空空的屋内。
“……来了。”
话音刚落，里间便传出懒懒的声音。
头发蓬乱的老师在一阵下床的捣鼓声后出现，打着哈欠询问两人来意。知悉状况后，她利索地找出冰袋，扔给谢唯。
“放在疼的地方，敷一会。”
谢唯点头应了一声，伸手触摸冰得刺骨的小袋，不由打了个寒颤。林忱默默走到她面前，拿起冰袋蹲下，轻轻贴在她裸露的脚踝处。
“我自己可以啦。”
脚踝处传来冰凉的感觉。又一个寒颤后，谢唯哆嗦着抗议。当然，微弱的抗议理所当然地石沉大海。林忱白她一眼，转头看向戴上眼镜的保健老师。
“老师，她伤得严重吗？”
“没有肿起来就还好。嗯……会很痛，还是一点点？”老师转向谢唯问。
谢唯支吾了一下，望见林忱冷厉的警告眼神，像受惊的小兽畏缩起来。犹豫一会，她最终放弃一般叹气。
“挺疼的，但不至于走不动路。”
“是吗？那还是去医院看下，拍个片子看看骨头有没有受伤。”
“诶——”
因为这句拖长音的埋怨，谢唯再次挨了一瞪。林忱一边半蹲在那提着冰袋，一边点头答应。“明白了，我之后会带她去的。”
“哎呀，年轻真好。”
笑眯眯感叹了这么一句，老师提起桌上的包。
“我差不多得去开会了。你们可以在这里待一会没关系，走之前带上门。”
“那个，她可以下地走路吗。”
“没那么严重，可以走。但最好少运动。对了，回去记得再冰敷几次。”
说完这些，保健老师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外头喧哗的吵闹声平息了一会，又重新沸腾——大概是下一场小组接力开始了吧。
“……你也坐呗。”
林忱看了一眼低头含糊说着的谢唯，迟疑一下后依言坐在她身边。谢唯若无其事望着墙上的器官图，自觉抬起腿架在他膝上。
“……喂。”
“干嘛，都一起睡过了。这有什么？”
“有本事你在同学面前这么说一次。”
林忱刚这么没好气地说完，谢唯一下子破功了般抿了抿嘴，别扭地摆过头去。
反正也就仗着现在是独处，所以才口无遮拦了吧。对于这位偶尔会教科书般表现出傲娇的女仆，林忱自认还是了解的。
……纸老虎一只，不用风吹都能现出原形。
林忱望着谢唯脑后的长辫，无奈地叹口气，把冰袋换给另一只手。
“话说，这下你声誉岂不毁了？”
“什么。”
“大庭广众被男生抱了，不该挺介意才对吗？”
倒不如说，谢唯接受得这样直接干脆，一点没有抗拒的意思，这还挺让林忱意外的。……一般都会推脱一下，或者相当不情愿才对吧。
然而听完林忱的话，谢唯却有些迟钝地瞪大眼，又揣手思考一阵，最终很没所谓地躺倒下去。
医务室破旧的床发出声响，还算白的床单泛起波纹般的皱褶。一股淡淡的香气随她带起的微风飘过来。
“反正是你。”她这样总结。
林忱不为所动地盯着她，同时她也以天真的表情瞪回来。良久，林忱再次开口。
“要是别的男生要抱你去医务室，怎么办？”
“宁死不从。”
“毫不犹豫啊。”
真是果断的回答，让人怀疑她有没有认真思考。林忱在心里为被毫不犹豫扔进垃圾桶的男同胞们默哀两秒。
不过也好，正因为谢唯很听话地配合，他才能及时带她来医务室。……虽然伤也不严重。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多少会误会诶。”林忱说。
对其他男生保持礼貌距离的班长大人，竟然会任由林忱以公主抱这样的姿势与她接触。
就算男生们只会将怨气埋在心里，女生那边碎碎传开也铁定是时间问题了。……也是，换作普通的一对情侣，这恐怕已经无异于官宣了吧。
“有啥，让他们误会去呗。”谢唯吐吐舌头。
“你有时候会让我感觉变了个人。”
“变好看了？”
“变得不要脸了。……啊，危险。”
险之又险地避过谢唯用另一条腿使出的足技，林忱数落了一句「坐好」，随即看着她满面幽怨地坐正身子。
说是不要脸，其实说得好听点就是脸皮变厚了。（也没有多好听）
没办法，以前和他搭个话都要小心翼翼，现在竟然说出「让他们误会去」这样的话。换做其他人也会惊讶的吧。
“倒是你没关系吗？这样不就没法和其他女生亲热了诶。”
“怎么说。”
“要是被默认和我是……呃，一对的话。”谢唯卡了一下。嗯，看来害羞多少还是会有的嘛。“你找其他女孩子，不就成渣男了？”
“……别擅自替我担心那种事。”
别的不谈，林忱可不记得他有什么可亲热的对象。虽然有点悲伤。
“请问，我关系要好的异性，除了你还有？”
“啊哈。”
谢唯被问住了。不是因为问题本身，而是林忱信誓旦旦的样子——一副彻底放弃青春的黯淡高中生的表情。
“不要轻易放弃啊。看开点，万一有哪个女生眼瞎了看上你呢？”
谢唯很老成地从后面拍拍林忱的脊背。而林忱挑了一下眉，像听见什么奇怪的发言一样「哦？」了一声。
“你很期待这种展开？”
林忱似笑非笑地看向谢唯，语带试探地随意问道。
“假设在虚数的彼端真存在那种可能性，那你不得被我扫地出门？……没女生愿意男朋友家里有个女仆吧。”
“是啊，感觉和养小三一样。”
“喂。”
林忱莫名从这话里察觉出一股违和感。……纯真女高中生人设去哪了？这样社会的词汇。
“不管怎么说，那倒真有点糟糕呢。”
谢唯没理会他，看上去很认真地思考一会后，懊恼地吐着舌头。
糟糕的是「失去玩cos的场所」，还是「不能去他家里」？……林忱不明白。他甚至不大敢去思考那些。
无谓的期待只会招致失望，这是他的信条。
“是啊，所以还是别发生好。”
“确实。”
谢唯心悦诚服地点点头。看见脚踝处排布的水汽，她鼓起脸蛋轻轻戳了戳林忱的腰。林忱一边说着「别袭击那种地方」，一边回头看向她。
“冰袋快融化完了。”
“嗯，也差不多了。一口气敷太久肌肉会受伤。”
林忱利索地把冰渣裹碎在袋子里，扔进废弃箱。他伸了个懒腰，低头观察伤处的情况。依然没怎么肿，肌肤表面泛着一点异样的红。
“还疼不？”
“好多了……我说真的！”
“是是，没怀疑你，心虚什么。”
见谢唯丝毫不掩饰那急性子的愤愤表情，林忱难得笑了笑，看一眼手上的表。
“那，差不多撤退？我给倩倩姐发过短信，今天早退吧。”
“咦，什么时候！”
“刚刚陪你废话的时候。”
“废话……你是又欠打了？”谢唯装模作样地抡起小拳头，隔一会，也随林忱不自觉地轻笑起来。
两个傻笑的人，在一间空空的医务室里。
……有点奇怪的场景。
“那么。”
这次来不及惊呼。林忱两步走近，趁谢唯还前仰后合的时候一把抱起她，朝外头走去。
“喂，老师说可以自己走的吧！”
“但最好不要，对吧？”
“唔。”
哑口无言。反正也没法反抗，谢唯轻哼一声别过头，望着外头斜下的夕阳。
临近一天的结束，学生和老师都集中在操场上。他们很快在大本营收拾好各自的东西，畅通无阻地离开了学校。
……不过外面行人热烈的目光同样不好受就是了。
八卦之心人人都有，怪不得他们。林忱目视前方，按捺住有些不自在的别扭心情快步踩着影子前进。
“你心跳好快。”
“……别贴在那听。矜持呢？”
被谢唯偷笑着突然袭击，林忱抿了下口水，呼出一口气。谢唯则完全没在反省地低下头，咯咯笑起来。
“没办法嘛，我这个姿势，又没事做。”
好累好酸，感觉手在发抖。
没办法，再怎么说，学校到家里的距离着实有些长。但一股莫名的少年意气又让林忱不愿意提出停下来歇一会。这是男人的尊严问题！
于是强撑着一路疾奔。
大概是察觉到林忱确实很累这一点，谢唯照旧乖巧地缩在他怀里，只用言语捣乱。
……真希望她能完全别捣乱。但林忱已学会对这位看上去是优等生、其实本性顽劣得很的同桌放低期待了。
“喂。”
突然听见呼唤声，林忱低下头。谢唯脸颊上染着夕阳的颜色，绯红一片。她少见地直视过来，定定地盯着林忱瞳孔里的自己。
“……晚上给我做好吃的，听见没？”
“凭你今天出了洋相？”
“不是，凭我是伤员！什么态度嘛。”
要求「主人」做饭的大言不惭的「女仆」，一脸嗔怒地在自己怀里小声嘀咕。手心传来她肌肤的温度，炽热非常。
林忱深呼吸，三次之后又三次。没用。
“那，想吃什么？”他看着最终展露得意笑容的少女，妥协似的问。
“蛋卷！红烧肉！呃……牛排！”
“……你是不是说了什么有些超纲的东西？”
“什么嘛，现在牛排也能自己做吧。”
“是是是，那就请您露一手吧。”
“诶——”
两人彼此争执着，走进熟悉的小区。一如往常。……不，其实有些不一样也说不定。
至于到底哪里不一样……
谁知道呢？
除了他们自己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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