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敲了两次之后，林忱识趣地停手，把上衣拉链扯到颈前。
因为有被特意叮嘱过千万不能制造出太大的动静。虽然很麻烦，但他还是决定老实照做。
“……有听见吗。”
早上九点，按理说不该这样冷。天空许久未打扫般蒙着一层薄薄的灰。昨天开幕式那恼人的艳阳和炎热仿佛只存在于梦中。
不过春天本就气候多变，也可以理解……很可惜，林忱不是那样善解人意的人。
老实说，连即将开始的这趟远行他都兴趣缺缺，惺忪的睡眼带有刚打过哈欠的眼泪。简直麻烦透顶，然而又不得不去。
思绪在这打住，门里边传出哐当一声。谢唯边单手穿鞋边把门敞开，望过来的眼神似有些不满。
“我差点以为您忘了。”
啊，是敬语。怨气充分渗透进每一个字，杀伤力十足。林忱深深叹气，心里再次感叹面前这位实在麻烦，懒懒回问。
“为什么？”
“没记错的话，我们说的是八点半对吧？”
原来如此，因为打算让谢唯多睡一会，林忱特意晚了半小时上门。看谢唯在他刚敲门没多久就出现，这初衷大概是白费功夫了吧。
“以为你会赖床。”
“事实上，我甚至比闹钟早了十五分钟醒来。”
因重心不稳而单脚蹦跶两下后，谢唯哼哼着拿起另一边鞋。看向林忱的眼神与其说不满，更像向父母炫耀的小朋友那般闪闪发亮。
“对不起啦。没想到你这么守时。”
“是吗？”
……可以说是没水准到爆的发言。林忱说完顿觉不妙。果然，谢唯听后马上鼓起脸蛋，伸手拽住他的腰间软肉。
“好痛好痛。”
林忱配合地龇牙咧嘴，但他半吊子的演技似乎更加触怒了对方。这回换成左腿挨了一记。
“呼，差不多走吧。”
似乎是解气了，谢唯拍拍手，满足地朝楼梯走去。紧接着林忱听见「诶」的一声，以及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下意识及时探出右臂，揽住差点摔倒的谢唯的细腰。
隔着针织衫毛茸茸的布料，手臂接触到仿佛马上要融化掉的柔软触感令林忱无法冷静。
空气里泛起轻柔的香味。谢唯惊魂未定地倚在林忱怀里，仰头和他对视。因为实在太过惊险以至于没法反应，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
“忘了脚伤？”
“还、还不是你分散我注意！”
这也能怪到自己身上？林忱摸摸鼻子，一脸疲惫地看着闹别扭般转过身的谢唯后背。还没出发，此行会麻烦到不行的预感已早早袭来。
好累，想回家。
一起步行到小巷外的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林忱吩咐了句「去市医院」，在车缓缓启动后靠在椅背上，长吁一口气。
今天是运动会次日，学校估计和昨天一样吵闹吧。
愉快的是，他可以远离那个可能引来各种麻烦事的是非之地。虽然去医院同样很麻烦，但好在顶多就半个早上。
快点结束后回去码字吧。
望着窗外不断滑到身后的街景，林忱的心情渐渐好起来——在他这么以为之时，右脚就被皮鞋用力踹了一脚。
啊，拜托现在请安静一点。
这么期冀后，林忱收到更加猛烈的攻击作为回应。
扭过头，看见谢唯一脸不快地望向那边窗户，无处安放的长腿为了达成什么指标似的以规律的节奏不断蹬过来。
“我能理解为你在撒娇吗。”
“如果解释成警告，我会很高兴地恭喜你开窍了。”
意义不明的发言。林忱伤脑筋地把头枕在硬邦邦的座椅上，保持盯着车顶的状态一把攥住邻座不安分探来的小手。
“你、你怎么看到的！”
对方似乎相当惊讶。大概见他没看向这边，以为自己不会被发现而放松了警惕吧。
“差不多消停点如何？”听见谢唯气鼓鼓地质问，林忱叹气。
扶这家伙下到一楼，又借肩膀给她一路走到外面来打车。林忱自认为一天的能耗已经提前使用殆尽了，匀不出半点闲余陪这丫头胡闹。
谢唯抽了两次手，没能成功，脸不知是急还是羞耻已红了一片。
“……咳咳。”
“唔。”
前头司机恰到好处的咳嗽，似乎进一步刺激了她微薄到吹口气就能消散的羞耻心。恼羞成怒之下，左腿黔驴技穷地踹过来。
等的就是这个。
林忱顺势抬腿让过这一击，随后用小腿蛇一样缠绕上去，将那条由纯黑薄丝袜包裹的腿禁锢住。
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是谢唯左腿没受伤。控制力道很累，所以为了节约精力顺便打压谢唯不安分的心思，他稍微压上一点重量。
“没收。”
这么说的同时，林忱感受到对方极其凶狠的吃人目光。
半边手脚失去自由，谢唯以歪歪扭扭的姿势倾斜身子，肩膀因为林忱拉扯衣袖而微微露出白皙的肌肤。
注意到这点，林忱轻咳一声，替她把衣领拉好。
“我自己会拉。”谢唯瞪他一眼，缩回准备去拉的小手，不满地嘟哝。
“吓我。”
老实说在她扭头的瞬间林忱都以为她准备动嘴咬过来了，毕竟现在她正处于半边身子被束缚住的状态。
小猫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更别说面前这只已经气得炸毛了。
“咳咳咳。”
两人同时怔住。对，保持这样近乎搂在一起的姿势。
林忱能肯定司机师傅喉咙一点不难受，理由是后视镜上若有若无探过来的好奇视线，以及毫无不适不知为何反而浮现出欣慰表情的脸。
……完全是被长辈级别的陌生人当学生cp嗑了啊。
“差不多能放开了吧。”
“不行，万一你又动手动脚怎么办？”
发觉谢唯还没放弃脱身，林忱更坚决地用上力气。为了接下来的乘车时间能安稳度过，现在多浪费点能耗也没办法。
林忱是懂得取舍的家伙，不然也不会深谙规避麻烦之道。
“……我脚疼。”
“你疼的是那只脚。”
硬的不行上软的。谢唯娇滴滴的撒娇轻易地被识破，她恼羞成怒地瘫在靠背上，无计可施。
下一秒，看见林忱映在窗玻璃上四处飘的眼神，谢唯忽然想到什么歪主意似的振奋精神，随即直接靠过来搂住林忱的手臂。
事实证明这是个馊主意。
在看见想象中林忱惊慌的反应之前，风衣上的冷意伴随林忱身上熟悉的气味扑过来。
虽然以前在家里洗他的衣服时有偷偷闻过……但真货的质感明显不同。
林忱虽然怕麻烦，但定期洗澡以及更换衣物他还是有好好做到。毕竟身上臭气熏天也会妨碍到码字，还会招惹别人异样的眼神。
而且在那之前，谢唯的唠叨就会让他烦到不行。
「我这是聘了个老妈子」
林忱曾一边在某宝搜索耳塞一边这样抱怨，谢唯记忆犹新。那临近崩溃的模样太好玩，她想到都会情不自禁笑出声。
但现在这状况简直笑不出来。
说不出来，大概就像是在寒冷的冬天从外头走进暖烘烘的房间会嗅到的味道。
「安心」——可以这么说吧。
“……所以，你这是在干什么？”
崩溃的声音会迟到，但不会缺席。林忱用闲的手扶额，不愿面对司机师傅放弃掩饰后脸上笑意盈出的皱纹而低下头。
“歪着身子容易摔。”
尽管防线已失守，谢唯仍不松口，振振有词哼道。
“那我现在放开。”
“不用不用，我发现这样还挺舒服。”
“我不舒服。”
咬字清晰到每一个音都能听清，语气生无可恋。
然而林忱的抗议并没能届到，因为装睡的人是没办法唤醒的。于是在司机师傅一路的憋笑中，两人就这样缠在一起度过了剩下的路程。
简单地说，后悔了。
……他就不该陪这笨蛋去什么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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