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熟人喔。”
微笑着纠正女生话里的误区，谭青关掉移动灶台，快速将散发阵阵烟与肉香的鱿鱼串放入一次性纸袋里。
“这边做好了。枫和，你那怎么样？”
“早就好了，不如说是青你太慢了！喏，给你。”
被称作枫和的女生眯起眼絮絮叨叨说完后，从小车侧面的铁板上拎起用透明塑料袋装好的热腾腾的烤酸奶，交到谭青手里。
“来，请拿好。欢迎下次再来！”
看上去等候已久的一家人接过他递去的两袋透出油香的烧烤食物，在小女孩满足的笑声里离开了。
至此，谭青松了一口气，以同样温和的笑容转回林忱这边：“呼……怎么样，稍微想起来了吗？”
“呃。”
遗憾的是，以不将那张俊美的脸盯下一层皮不罢休的架势死死瞪着他的林忱却只是发出摩擦喉咙的闷响。
“果然还是不知道。”
他放弃似的两手一摊。
“昨晚，年级大会……哎呀，这还真是。哎，枫和你干嘛……”
趁暂时没有新顾客的功夫，在围裙上抹抹手后忽然再次挤过来的女生表情平淡地盯住林忱的脸。其前倾上半身的姿势把谭青的容身处占了大半，害他只好无奈地向后退了两步。
“喂，枫和。你这样林忱同学会很困扰……”
“唔哦！我想起来了！”
随即那女生突然发出音量不小的轻呼，把手指放在嘴边说：“这不就是昨晚特别嚣张的那个人吗？”
“……”
林忱与和他表情大概一致的谢唯面面相觑。
——呆滞。
一般会在当事人面前这样直接地说出评价吗？还是偏负面那种的。
而且那名女生的语气过于恬静，听起来反而离挑衅的意味相去甚远。感觉……呃，更偏向天然呆的类型？
还是说她就是具有如此独到的技巧，能把挑衅说得那样清新脱俗？
“哎，不好意思！她经常这样，想到什么说什么。你们不用太介意。”
谭青打圆场地微笑道。
“介绍一下，这是我们三班副班长，江枫和。顺带一提，我是班长谭青。我们昨晚就坐在你旁边哦，林忱同学？”
平白闪烁的些微记忆掠过大脑，林忱恍然大悟。
“那个看书的？”
文绉绉不说，还莫名奇妙夸他有趣的那位？虽然是不是夸还有待商榷。
经由谭青三番五次的提醒，林忱终于在谢唯无语的注视下浮现出惊讶的神色。
这么一说，昨晚林忱好像确实和这位看上去和和气气的文雅男生打过照面，且还是算不上友好的那种。
不过说实话，林忱并没有往心里去，因而倒是没有留下什么太深刻的印象。
看来没往心里去这一点，似乎对方也是一样的。
“正是，看来你终于记起来了。”
与谭青释然的笑容不同，江枫和只是语气平淡地撇撇嘴：“记性真差。”她拍打两下油腻的围裙，微微嫌弃地撅起嘴。
“呐，青，我可以先脱掉吗？”
“可以。一会客人来的时候可要好好穿上喔。”
“知道啦。”
得到许可而迈着轻快脚步来到放在后头充当休息处的两块小圆凳旁，江枫和利索地用双手在腰后捣鼓起围裙的绑带。
突然，她稍微朝林忱两人分别看了一眼。
“啊，我们马上就走。”
“不用。”
因为担心江枫和误会的缘故，谢唯拉上林忱准备离开，却被她用无所谓的声音制止。
林忱扫了她一眼，微微眯起眼：“没关系吗？”
“瞧你说的，解个围裙而已。而且，我还想找你们聊聊呢。”
绑带似有些紧，她费了大功夫才终于拆开。那条盖住身体正面的宽大围裙从那雪白的颈部解放出来，被折成两叠随手放在凳子上。
“欸！”
在她捋平身上连衣裙的褶皱后，谢唯突然掩着嘴发出奇怪的声音。
顺着谢唯的目光打量过一眼之后，林忱很快也明白了她这样惊叫的原因。
虽然没有发带和关键的蕾丝边下身围裙，但江枫和身上这件做工精巧的深黑色连身短裙无疑是——
“你看得出来吗？了不起。”
和谢唯的视线对上，江枫和眯起眼微微一笑。
“难道谢唯同学——啊，我可以喊你唯亲吗？”
“我是没什么关系……”
对方古怪的要求令谢唯多少难以应对，但毕竟只是一个称呼，她还是勉强点头答应。
“那就这么定了！欸，难道唯亲你——”
江枫和小步来到两人面前，带来一阵淡淡的油烟味。
“也有在玩cos吗？”
这句话蕴藏的威力害林忱差点没把手机弄掉在地上。
而与一惊一乍的林忱相反，谢唯不动声色地沉默了一会。其间江枫和恬淡而焕发点点亮光的双眸一眨一眨地盯着她。
“那是什么？”
半晌，谢唯很自然地问道，显出相当疑惑的样子——不如说完全就是普通女高中生听见陌生词汇时会展露的表情。
“欸欸，我猜错了吗？”
江枫和怔了一下，手指缠着发尾微微卷着，表情在“真麻烦”和“好失望”两种浅显情绪之间反复变化，小嘴轻抿着。
变化不显的表情与颇郁闷的小语气，合在一块竟颇为可爱。
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吗？
“算了，枫和。你再这样，两位以后都不敢和咱们打招呼了。”
看不下去的谭青主动转移话题：
“话说，怎么样两位。要不要稍微照顾下生意？”
“说起来，你们这是？”
林忱接着谭青的话抛出心里酝酿许久的问题，同时打量那块还在滋滋冒油烟的铁板。
“看不出来吗，当然是打工啊打工……呃，呆子嚣张鬼。”
江枫和吐吐舌头。
“不，你这绰号取得也太长了。”
林忱多少无语地把手机塞入衣兜，摇了摇头。听见他这样吐槽，江枫和有点不服气地想了一想。
“那就喊你忱吧。”
“喂喂，改造幅度，是不是太大了点？”
从极繁琐到极简，跨度完全不是一星半点。林忱根本跟不上对方的节奏。这就是所谓的天然吗？
“切，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这个人真挑剔。”
江枫和不满意地环起手臂，继续露出思索的表情，似乎想研究出令林忱满意的外号。
“算了，随你怎么叫吧。”
为了防止事态恶化，林忱最后自暴自弃地挥挥手。
话说这位大姑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毕竟他不认为好好喊他人的名字是什么难事。
不过，三班啊……
传说中以学力制霸年段而著称的怪物班级。有半数以上的学生占据着年段前五十的位置，其余学生也没有掉出百名之外的。总之是货真价实的学霸聚集地。
眼前这两位更不必说，久居年级第一的班长谭青和万年第二的副班江枫和。
尤其是谭青，其俏儒生般温文尔雅的气质似乎在全校女生间流传的男生魅力榜单也是永远不变的第一名。
而能带领三班成就如此地位，其领导能力方面也绝对不可小觑。
以上传闻即使是成天一睡不醒的林忱也有所耳闻，可见其知名度之高。虽然和他没啥关系就是了。
“哈哈，枫和也没说全。”
谭青接过话茬，边熟练起火边乐呵呵地解释：“除了赚点零花钱，主要还是为了实践。”
“社会实践？”
“啊，说起来两位也在为这件事忙活？能快点找到地方就好了呢。”
“这么热的天，真辛苦真辛苦。”
江枫和摆弄着干净的手指嘟囔。身上随风摇曳的女仆短裙几乎一尘不染，看来被保护得很好。
话说为什么做油烟活计要穿cos服装？她不怕不小心弄脏吗。
“……是啊。”
谢唯全程凝视着她的衣饰，听见两人的慰问，嘴边下意识地应上了一句，心思却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所以，怎么说？两位要不要试试我们的手艺？”
谭青跃跃欲试地挽起袖子，语气相当热情。
能被传说里的那位“儒生”这样主动邀请，万一被学校里的那些女生听说了，指不定要被怎样羡慕呢。
但谢唯只是顺着他的话转而瞥了两眼滋滋冒油的铁板。
——显然，比起颜值，吃的似乎更得她心。
林忱莫名感觉好笑，手护住忍不住翘起的嘴角，肩膀轻轻颤抖着。
这位同桌大人不管何时，都实在太过于好懂了。想起方才面对江枫和询问时撒谎的自然姿态，一时竟有一些不可思议的感觉。
只能解释为大家的演技都是可以进步的吧。
咕——
本应忙于消化刚吞下不久的章鱼小丸子的胃部，却因窜入鼻内的阵阵垃圾食品独有的香气而不争气地叫唤着。
谢唯稍稍有点惭愧地用手肘顶住肚子，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怎么办？”
不知是期待还是其他的什么，谢唯悄悄戳了一下身边全不作声的林忱。后者却果断地摇摇头：
“抱歉，我不太擅长油烟味太浓的食物，就免了吧。”
他这样婉拒道。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谢唯先沉浸在失落里一小会，而后充满不舍地叹了口长气，带有歉意地对等待回答的谭青说：“不好意思，那我们……”
“……只拿一串好了。”
林忱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接上这一句话，并顺利打断了谢唯接下来准备吐出的委婉拒绝。
说完，林忱利索地将一张五元纸币投进小车旁的罐子里。
“好嘞，两位稍等。”
“麻烦了。”
打着哈欠看谭青开始忙活的背影，林忱对彻底石化掉了的谢唯投去诧异目光：“怎么，你也不想吃吗？”
“……吃。”
“那一串够不够？”
“……够了。”
谢唯将双手挽在背后，多少带点埋怨地闷闷回复。鼓起腮帮子的模样和得不到玩具的小孩子有几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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