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倒是会。啊，你有带红笔吗？”
“给你。”
从柜台抽屉翻出几张沾着灰尘的废纸，谢唯咬着指头思考了一下，很快在纸上写出几行公式。
几乎没有犹豫，没有相当清晰的思路是做不到这样的。
“诶……”
刚要悄悄把椅子搬得近一些的崔茹潼浮现出始料未及的动摇表情，眉头微蹙，手也不由自主地松了。
悬空的椅子砰地摔在地上，谢唯手一抖，没好气地瞪过去。
“你吓死我了。”
“抱歉，没抓稳……”
错在自己，崔茹潼也不能和以前一样硬派，脸颊上朝霞一样红。她刚拢着后裙摆在椅子上坐好，谢唯却吐了口长气，放下笔。
“好了？”
“你先看看能不能懂，我只写了前半段。”
谢唯环起胳膊，露出颇有些小得意的坏笑，把写了解题思路的那张纸连同题目一起推过去。
纸上清秀的字迹列阵般排布，而且更重要的是十分简单易懂。
崔茹潼差的本就只是一个关键的点拨。一旦转过弯，后面该怎么答一下子变得明朗了。
“会了？”
“会、会了……写得很清晰嘛。”
“没有的事。总之，懂了就行。”
谢唯客套地笑着伸出小手摆了摆，重新把注意转向册子上的记录。为了不去考虑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让自己忙起来也许是个办法。
她抿着嘴努力把日志上的字印入眼睛里，缩在袖子里的小手微微拨弄着册子角。
“给你。”
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滑来一杯放在杯托上的热红茶。
谢唯轻轻“诶”了一声，转头看去，只见崔茹潼将圆形托盘抱在胸前，左右躲闪的视线最后才虚虚对上。
“糖，为了不太甜，还是放一颗的好。”女仆小声说。
“是、是吗。”
平日的盛气凌人消失了，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不习惯的不仅是崔茹潼自己，被这温柔服务同样吓到的还有不知作何反应的谢唯。
“谢、谢谢，我不客气了。”
小口啜下温热的茶水时，谢唯听见崔茹潼坐了下来，下意识看过去。但后者却已经挪开视线，只用蠕动的嘴唇挤出字来。
“……对不起……”
“什么？”
“我说，之前误会你那个……光顾着谈恋爱不学习什么的，对不起。”
定了定心神，崔茹潼郑重其事地转向谢唯这边，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认真地说。
高束的马尾辫随着低下的脑袋而微微前翘。谢唯怔怔看着眼前七十五度鞠躬的崔茹潼，一时竟不知所措起来。
“那个，茹潼……其实不用这么……”
“不行！我说了不对的话，就应该好好道歉。”
崔茹潼轻轻甩开谢唯试图搀扶的双手，执拗地重复道。
总对周围的同学要求严格这一点常常让人忘记，其实这位处事不懂变通的固执女孩对自己要严厉得多。
谢唯脸上泛起苦笑，心里却有些动容。
“好啦，误会解开比什么都好。以后可要记得别再说我和林……”
“不如说你在谈恋爱的同时还能不放下学习，很了不起。”
“也没有啦……诶？”
笑着挥挥手之后，谢唯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上回月考也只是失误而已吧，以前明明都比我分数高的。”
崔茹潼认真掰着手指一一念叨，说出的话却越发跑偏了。谢唯像在听紧箍咒似的困窘起来，几欲张嘴打断她，然迟迟没找到机会。
感觉这位学委莫名兴奋起来了，难道是她的错觉吗？
“那个、成绩是会浮动没错，可……”
“我就觉得林忱那家伙月考好像也稍微进步了一点，原来是你在给他补习吗。”
“不是，他也没……”
“我知道了，其实是班主任拜托你帮助林忱对吧？”
“诶，倒不是……”
这倒是确有其事没错，但总感觉崔茹潼所理解的这句话和事实略有偏差。
不不不，在那之前，谢唯已经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比较好了。
眼瞧崔茹潼一边陷入沉思般托着下巴冷静分析着，一边用充满敬佩的眼神打量过来，她就忍不住一阵头晕。
这样还不如以前呢！
哪怕被看不起的目光用力瞪着，也远比这种因为误会而炙热的眼神好得多。
“以前一直没能理解你，真抱歉。今后也请务必在学习上和我一较高下！”崔茹潼再次深深一躬，全然不顾满头黑线的谢唯的感受。
“请多指教！”
“啊，呃、嗯……请多指教……”
事到如今，谢唯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同时也失去了解释欲望。她讪笑着把心虚眼神转向天花板，相当敷衍地和崔茹潼郑重递来的手握了握。
算了，随便吧。
她累了。
·
春夏之交，晚风也不比从前，萧瑟里泛出一丝柔和的暖意。
林忱单肩背着包，手揣在兜里一步步走下楼梯。纪栈一因为演辩社的琐事，请了晚假，因而他难得可以一个人悠闲回家。
“喂，等等我嘛。”
吧嗒吧嗒的脚步声相当焦急地从楼上接近过来。谢唯连校服都来不及套上，只抱着衣服和书包匆忙追过来，与林忱并肩走着。
“你啊，晚自习一结束就没影了！真是的，有那么急着回去吗？”
“又不知道你还要多久，就不等了。”
林忱对细碎的抱怨充耳不闻，眯眼笑了一下说。见他这副毫不反省的表情，谢唯幽怨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只是被倩倩姐喊去签了个字而已啦，年段的一份什么文件。”
“那我又不知道。”
林忱用力哈了口气，但没有预想的白气冒出来，于是有些扫兴地撇撇嘴。
“而且，你不是说在学校不准和你一起走吗？”
“这个……现在不是还没什么人嘛，所以没关系！”
这话倒也没错。两人走得利索，远远把大部队甩在了后面。林忱意味深长地斜眼瞄着谢唯，见她很没底气地别开视线，无奈耸耸肩。
“把外套穿上。”
谢唯怀里的书包被他轻易拎了去，而后甩下这句似是随口说的提醒。
“诶，又不冷。”
“穿上。”
“……喔。”
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更像是不容违抗的命令多一点。谢唯十分不情愿地把手臂钻入衣袖当中，余光打量着林忱划动的手机屏幕。
“哎呀，一出学校就开始看手机吗。”
她颇有嘲讽意味地咧嘴打趣说，同时向林忱伸出双手。
林忱看了她一眼。
“怎么，要抱抱吗？”
“……诶？”
反射弧在地球表面转了一圈，谢唯这才迟钝地意会到林忱话里的含义，脸像煮熟了一样刷的红了。
“不！是！啦！为什么会往那方面想啊？”
“啊，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让你把书包还我而已！”
“……切。”
“你的语气似乎还挺失望是我听错了吗？是我听错了对吧！”
相比反应极大的谢唯，出言不逊在先的林忱只是面无表情地接着往前走去，背着俩书包，盯着手机。
这不是弄得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感到羞耻一样吗。
话说回来，“抱抱”又是什么肉麻的说法啊！一般来说不该是“抱一下”什么的……
啊，不对不对！一般不会在这个节点说什么抱不抱的吧！
察觉到自己已经有点跑偏了的谢唯懊恼地盯着林忱的背影。
“喂！你说清楚，到底是怎样啦——等等，喂！别走那么快啦——”
用力跺了跺脚，她手忙脚乱原地凌乱了一阵，最终还是咬着嘴唇快步跟了上去。
“给我！等一下！”
“不等。”
林忱毫无波澜地答应着，手指仍划着屏幕。谢唯快步追到他身侧，一边气喘吁吁地埋怨着“到底在看什么，这么专注”，一边朝那亮度不高的屏幕望去。
“唔。”
她忽然没声了。
因为林忱刚好划出的下一张照片，是在店里穿着女仆装打扫卫生的崔茹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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