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唯所说常去的是一家位于学生街中段，名为「光辉超市」的小商场。
在路上花费了一点时间，当两人赶到时，视线所及已完全被结束午时小憩的老人与大叔们占领了。
“……可恶，还是来迟一步……”
因为刚经历了短途冲刺的缘故，谢唯疲乏地手撑膝盖，一边强抑着胸口混杂着灼烧感的呼吸，一边断断续续地说。
“看来是的。”
与谢唯相比，林忱看上去要从容得多。虽然多少也流了一些汗，但说话还算平稳。
“为什么……你说话……完全不喘？”
“呃，也许是因为我没有跑。”
“你倒是跟我一起跑啊！”
只是远远跟在后面的话，确实无需消耗什么体力。那一点薄汗想必也不过是太阳照晒的必然结果吧。
像没有听见谢唯悲愤的指责一样，林忱慢条斯理把雨伞整理好，夹在手臂下。
“喂，车没有了。”
他指的是超市常备的购物车。相比需要白费力气提着的篮子，还是省力省心的推车比较受顾客青睐。
而理所当然，这样备受青睐的玩意，其他客人并没有好心到特意为他们留下一辆。
原本用来放车的地方此时空空荡荡，地上只孤零零地躺着一张被碾皱到没法看的破旧传单。
“那怎么办？”
勉强平复了失衡的呼吸，谢唯皱起眉头理好肩头快滑落的吊带。今天这条裙子未免也太松散了些，难道是她又瘦了？
“还能怎么办，拿篮子呗。”
林忱奉送给谢唯一个关爱笨蛋的无语眼神，自觉从身边取下一只篮子，顺手把雨伞撇在里头。
“还有，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
刚准备回敬对方无理视线的谢唯登时被这威力巨大的一句话哽住了，半天没想出还击的话。
这个人会读心？
还偏偏说出与自己心想的事情截然相反——而且对女生来说相当失礼的言论。
这是人？
“你最近是不是皮痒了？”
“呃，我踩雷了？”
直到看见谢唯摩拳擦掌时“和善”的笑容，林忱才意识到刚才认真的一句意见似乎酿成了大祸。
事实上林忱当然没有攻击他人身体特征的怪癖。虽然也有不常与周围的人交谈的缘故在，但主要还是他本人认为这样做相当没有节操，所以哪怕在争执中因此取胜也无法感到高兴。
综上所述，刚才林忱所说的“无心之言”倒确实毫无讽刺谢唯的意思。归结为人际交往的常识过分欠缺可能比较恰如其分。
简单来说，老社交废人了。
“假如有让你不高兴，见谅……至少饶我一命。”
迫于谢唯正挂着以前从未见识过的表情魄力十足地瞪过来，林忱果断再次抛弃了骨气。
“哼！”
结果被这样简单还击了。
介于公共场所不适合发作，一场血案还是很快落下帷幕。
结局就是接下来包括拿果蔬去计量点称重、全程拎篮子、在收银台前排队等一系列苦活全落在林忱身上。
“……你是人吗？”
“这应该是我的台词！”
轻微一句反抗遭遇的是谢唯毫不客气的回敬，并最终中道崩殂了。
林忱正式接受了命运。
连“废柴主人”都不足以概括林忱此刻的遭遇了——这主人当的，未免也太过憋屈了吧。
然而被这样质问的女仆小姐只用一句“在外主仆关系无效”便轻易击沉了林忱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仔细想想确是自己失言在先，不管什么抱怨的话都只好默默咽回去而已。反正林忱本来就有处理体力活这一打算，倒也没有怎么反驳的意思。
于是很快。
“……西红柿和土豆……”
谢唯手拎两条塑料袋，灵巧地穿梭在大妈之间，嘴里碎碎念着接下来要寻找的目标。
“喂，西红柿在这里。”
“哪里？”
另一边分头行动的林忱在人群里发出勉强的呼唤声，谢唯于是像小鱼一样钻过密集的人群，来到他那一头。
“我挑了一些。”
“先倒出来。”
献佛不成反被严厉地数落一通，林忱只好把已经放进袋子的几颗红果一股脑倒回收纳架上，然后看向横眉叉腰的谢唯。
“瞧你选的，尽是些破掉或者烂掉的。”
谢唯让林忱撑开袋子，自己俯下身子认真挑选起来。少时，几颗外形完好、表皮在白炽灯下透着光泽的新鲜西红柿已堆满塑料袋。
“这些就差不多了。啊，我那边也要买一些。”
看来这些是为林忱家里的冰箱准备的。
差点把某位打球狂魔忘记了。谢唯平时待在林忱家里一起吃饭毕竟在少数，为她自己那定期准备食材也很合理。
林忱低头看着谢唯再次打开一只袋子弯下腰的背影，雪白后颈上的汗珠还没干透，湿漉漉一片反射着头顶投下的白光。
他有些专注地盯着这娇弱的背影。
和在厨房里屡屡出糗的那名笨蛋女仆不一样，不仅在家务上，连挑选蔬果也这样在行吗？
“想不到你还蛮熟练的。”
“以前在家里也会陪长辈出去买菜，偷师学来的。”
“那为什么料理方面没有偷来点呢？”
“啰嗦。”
谢唯撩起一丛碎发，虚虚朝背后多嘴的林忱吐吐舌头，擦了擦汗后把装满的袋子交给他。
“有空在这说话，不如赶紧干活去。去，蔬菜计量点在那边。”
从林忱臂弯处接来已装了不少东西的篮子，谢唯朝一个方向努努嘴，一副支使仆人的冷淡语气。
虽然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林忱还是要说——
到底谁才是女仆啊！
但尽管如此，林忱还是乖乖去了。
从不断尝试插队的老太婆和小娃娃之间看着条码被贴上塑料袋后，他挣扎着从人堆里挤出来，心有余悸地拍拍肩膀的灰。
“都是梗，都是梗……”
正所谓，「小说家不会为经历的苦闷而烦恼，因为都会变成小说梗。」
“嗯，都是梗！”
他一边以这句说不清算安慰还是自我鼓励的名台词反复安抚心灵，一边朝谢唯原来的位置走去。
然而，既然说是“原来的”位置，谢唯当然已经不在那里了。
放眼四望，只有数不尽的吵闹声和黑压压的人头。时辰渐晚，部分下班早的主妇也匆忙赶来加入了战场。
想从这人海里挑出一位弱不禁风的女高中生，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
“……那也得捞。”
林忱咂咂嘴，大步拨开面前的人朝超市更深处迈进。
运气不错的是，还没开始尝试缩小寻找范围，缩在一处排架前端着下巴正琢磨着什么的娇弱身影就很快映入眼帘。
“喂。”
“回来啦？稍等一下，我在比较这两——”
谢唯头也不转地招呼好不容易跋涉而来的林忱，却冷不防后脑勺挨了一记轻敲，顿时撇下手中的香料包捂住脑袋。
“你干什么？”
理直气壮的语调中蕴含着些许莫名其妙挨打的委屈。看来是过于专注于食材的挑选，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林忱给气乐了。
“大姐，下回换地方能不能和我说一声？神不知鬼不觉地溜来这里，你当革命军换据点呢？”
“因为突然想起来要买香料嘛。”
“没不让你来，让你说一声。”
林忱放下购物篮，捡起掉在地上的两包香料，塞回谢唯手里。后者幽怨地直瞪他，但好歹自知有错，也不多嘴。
微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小嘴微微鼓着。
总之就是非常可爱。
有种一把火烧遍整座心房的错觉。预料到再不有所动作势必藏不住脸上的灼热，林忱刷的站起身。
“赶紧挑。”
又忍不住盯了答应一声后继续挑选的谢唯背影几眼，林忱才彻底挪开视线，四下打量周围千姿百态的顾客。这也是写小说者工作的一环，不细致观察生活是没办法写出丰满人物的。
巧的是，视野范围内恰好捕捉到一位熟悉的人，让林忱没精打采的双眼亮堂起来。
“逸哥？”
可不，因这声叫喊扭回头来的，正是当初咖啡店里接待了两人的年轻服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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