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Alwaysgivemylovealwaysgivemylovetoyou……”
安静的病房里，响起若有若无的手机铃声。
李斯文听着声音，掀开黄萌身上的被子，把手机从她口袋抽出来。
陌生号码。
“喂，谁？”
“哦，我是教务处的秦老师，黄萌在么？”
“我是李斯文，我把黄萌送到市医院了。”
“哦哦，你在就好，黄萌现在情况怎么样啊？”
李斯文看了看依旧昏迷不醒的黄萌，原本洁白的皮肤，此刻像蒙上一层薄灰，嘴唇咬破了结了痂。
“医生说只是受了惊吓，好好休息就可以了，只不过情绪上的可能还有些问题”
“这个你放心，我马上带着公安局的心理咨询师过来，黄老师已经出事了，我们说什么也不能再让黄萌有事。”
“已经确认死亡了？”
“公安局的法医已经确认过了，颅骨破裂，大出血，触地瞬间完全死亡，是自杀……”
电话一直没断，李斯文不断询问黄文涛死亡状况的一些细节，同时，医院走廊的人也多了起来，应该都是闻讯赶来的老师学生，不过李斯文把这病房的门反锁了。
十分钟后，外面渐渐安静下来，电话里的秦老师说他们到了，公安局的人已经开始维持秩序，李斯文这才打开房门。
走进来三个人。
两个穿警察制服的一男一女，剩下那个应该就是教务处的秦老师。
秦老师一看黄萌的样子，忍不住眼泪就掉下来了。
“哎，这可就成孤儿了。”
黄萌的母亲几年前死于事故，那个时候，黄文涛还没到辰华教书。好在小姑娘活泼开朗，又很听话，父女感情一直很好。
可现在呢。
黄文涛没有再娶，可以说，黄萌在世上就剩下这么一个亲人，现在，也没了。
“我是市公安局的唐剑锋，这位是我们的心理疏导陈兰。”唐剑锋介绍道，一边的陈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她怎么样？”
陈兰问。
“现在倒没什么，不过等她醒来就不知道了。”李斯文回答。
“这边我们会处理的。”陈兰道。
唐剑锋点了点头，“那，这位同学跟我去隔壁病房，我有些情况想再确认一下。”
隔壁病房空着，现在已经反锁了。
里面简单布置了一下，开着灯，充当问询室的职能。
唐剑锋一边问一边拿笔在笔记本上记录：“你叫李斯文，是三个月前，也就是2017年11月15日，高三上学期末转到黄文涛班上的吧。可以问一下转校的原因么？”
“我父亲给在给军方工作，这期间要对我保密，就让我寄住到黄老师家中，他跟我爸是高中同学。”
“你觉得，黄老师这人怎样？”
“待我挺好的。”
“最近会有什么烦心事么？我只是问问促成原因。因为现场我们也上去看过了，一切完好，据学校保卫说，也没有异常，只能判断为自杀，可他为什么要自杀呢？根据我们现场看到的情况，没有遗书，也没有任何准备，是突然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这在清醒状态下非常罕见，所以我们不排除其中另有隐情。”
“如果要说烦心事的话，保送这事应该算。”
“保送？你详细说下，当然我也会向其他人了解的。”
“是科研保送，我们班有两个保送名额，我爸是科学家，我就拿了他一个外围的分支项目，自己做了论证实验。我和黄萌的论文，也通过我爸爸的关系，已经给学研委（高校学术研究委员会，为中华学联的下属机构）评测过了，只要送审，就一定能够保送，但是没想到，夏阳也提交了报告。”
“我听学校老师说，夏阳的成绩不是很好是么。”
“恩，不靠保送的话，考不上北联大学。”
“……以黄文涛的资历，应该干不上班主任吧。”
“你怎么突然这样问。”
“学校比他资格老的很多，班主任优先享有住房是么。你说，夏阳的父亲，也就是年级主任夏长青会不会以此为要挟，要黄文涛拦下你的论文，让夏阳保送走？”
“这个我不知道。”
“他最后跟你说了些什么。”
李斯文想了想，说：“没什么特别，他给我写了一个公式：A=X+Y+Z这个公式没什么稀奇，很多励志的小短文里都引用，是成功等于正确的方法加艰苦劳动加少说空话。”
“是没什么特别，”黄文涛顿了顿，“还有一个关于你的问题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就是你脖子上那个东西是……”
“这是医疗用的，我从小就有肢体不协调的怪病，必须依靠这个装置来调节我的运动神经。”
“脑机接口的民用便携式智脑，有备案么？”
脑机接口的普及也带来很多新兴犯罪的产生，按国家规定，使用民用智脑必须到当地公安局登记。
“放心，这个智脑没有联网功能。”
“哦，你抽空还是来局里备案一下，不然我们网监大队会经常请你过去排除嫌疑的。”
就在这时，隔壁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那是黄萌的病房。
李斯文看了唐剑锋一眼，两人迅速过去。
是夏阳过来了，他按着黄萌的肩膀，想把她摇醒。一旁的陈兰在制止，但明显力量上比不过这个校篮球队的中锋。
“哎，同学，黄萌现在只是昏迷了，请你放手。”
唐剑锋道。
“黄萌！你醒醒，我是夏阳！刚才我不在都发生什么了！”
李斯文过去正要把夏阳拉开，夏阳却摆手一推，李斯文没想到夏阳会用这么大的力度，猛不防被重重推倒在地。
“夏阳你干什么？”
夏阳这才反应过来，拉李斯文起来。
“对不起，我也是不小心，看黄萌在这躺着，心里太难受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陈兰责怪道。
“我趁你们的人不注意，就溜进来了，就看看黄萌有没有事。”
“你就是夏阳？”唐剑锋道。
“嗯，我是黄萌的朋友，夏阳。”
“那你跟我来隔壁一趟，我有话想问问你。”
看着夏阳和唐剑锋离开，李斯文坐下来，看着黄萌，依旧没醒。
“秦老师不在啊。”他问陈兰。
“刚才接到电话，回去处理一些事。”陈兰说道。
“你做心理疏导，要叫醒她么。”
“还是等她睡会吧，”陈兰说，“倒是你，意外的很冷静呢。”
李斯文叹气道，“我爸有一次做试验，最后关头，储存数据的硬盘突然坏掉了，试过所有的办法都没法还原，所有人都在骂娘，不过我爸却马上从头又开始试验。我问他，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心疼啊，他说，心疼有用么，问题能解决么？事情发生，接受就是了，世界又不会为你停下来。”
“你说话一直这样么……”陈兰道。
“随便你怎么理解吧，我现在想的，一是搞清楚黄文涛为什么会自杀，二就是让学校拿出抚恤政策……”
“哎哎，这些事有你们学校的人去操心。”
见李斯文情绪稳定，陈兰也没有先前的拘谨。虽说她是来调节情绪的，但心理咨询不是哭哭抱抱就完事的，首先要做的，就是让当事人能够面对并且接受黄文涛已经死亡这个既成事实。
显然，李斯文不用她操心了。
隔壁病房，一样的构造，只不过原先李斯文的位置上坐着夏阳。
“关于李斯文，你了解多少？”
“他是上学期末转过来的，我对他印象还不错。”
“但据我了解，你跟他在保送这件事上有切身利益的冲突。”
“这个跟黄文涛的死有关系么？”
“当然，你夏阳，还有李斯文，黄萌，都是黄文涛的学生，都提交了申请，但名额只有两个。这三个人，一个是自己老朋友的儿子，一个是年级主任的儿子，一个是自己女儿。要我选，我也有很大压力。”
“有什么压力，能者上，庸者下呗。”
“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我的论文是我自己花了一年时间调查取证才写出来的，跟以往提交的论文比对过，很符合北联大学的研究方向。至于李斯文，虽说他爸是科学家，但我看他的科学素养可不怎么高。”
“科学素养？”
“他抄袭，”夏阳言之凿凿，“黄萌可以为我作证，他的论文，是从网上一个社区下载的几篇论文拼凑起来的。”
“有这样的社区么？有没有可能，他得到了他父亲的一些帮助呢？”
“就算是他父亲帮他，但保送资格里面写的清清楚楚，必须自已原创。抄袭借鉴的论文，一旦被学联知道，我们学校今年的保送名额就会全部取消，这其中牵扯太多人的利益，对学校也是一种耻辱。这事情我也跟我爸说过，我爸跟黄老师聊了，黄老师说这事情影响学校名誉，他会私下解决的。”
“私下解决？”
“实际上这种事情，只要李斯文知趣一点，大家面上不戳破，自己取消申请学校也就不追求他抄袭的事情了。”
“好的，我了解了。那么你最后一次见黄老师是在什么时候。”
夏阳马上说：“那天上课后我就没见过他了。”
唐剑锋起身，示意夏阳可以走了，夏阳却又想再说点什么。
“想到什么了？”
“有个疑点，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唐剑锋坐下来，压低声音道：“说。”
“我的研究……是《高校职工人员管理物联网解决方案》，里面我加进去的学校的管理数据，有一次在筛选的时候，我意外的发现，黄文涛的人寿险这块，有点问题。”
“你能查到什么？”
“那时候后是汇总的学校投保情况，本来是要给教职员工补齐相关福利，但是，我意外的看到黄文涛的数据显示，他在三个月前给自己买了……大额的人寿保险。”
“有多少？谁是受益人。”
“200万的终身投保，受益人，居然是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李斯文。”
“这个事情我会通报上级进行核实的，很有用的线索。”
“我建议是，好好查一下这200万，黄文涛虽然住房有了，但是很多福利还没有落实，生活开支很大，靠他每月4000多的工资，很难解释这200万的来源。”
“这些事情我们会来做的，还有，他投保的事情，除了你还有别人知道么？”
“我只跟我爸说过了。”
“哦，那，你能叫你爸从学校那边先过来一趟么？”
“那我先出去给他打个电话。”
看着夏阳出去了，唐剑锋拨通了局里的值班电话。
“喂，我是唐剑锋，帮我接一下经侦大队的冯辉冯队长……”
汇报完可能存在保险欺诈的情况，冯队长说他马上过来。唐剑锋挂了电话，却见夏阳敲门进来。
“警官，我爸说他那边走不掉，他叫我过去帮忙，一会我们再过来。”
唐剑锋想了想，只好点头，又再三叮嘱不要把黄文涛高额投保和受益人是李斯文的事情说出去。
军方背景，保送名额，神秘网站，巨额保险金，非亲属受益人，疑似自杀的意外死亡……唐剑锋脑中出现一个个疑点，但还是不能窥探事情的全貌。
总之，不能再当做一起普通自杀案件来看待了。
三个月前。
“夏阳，这些题目你明明都会，你为什么还要找我爸爸补习呢？”黄萌笑着问。
夏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就想多看看你。”
夏阳响应学校号召剃了个平头，毛茸茸的。
台灯的光从侧面打过来，让他的眼睛藏在额头的阴影中，瞳孔却映着黄萌不好意思的脸颊。
“夏阳，你真的喜欢我么？”
“一直都是啊。”
合适的灯光，合适的人，合适的距离，还有合适的心情。
黄萌闭上眼，夏阳凑过去，就要吻上去的时候，钥匙开门的声音传来。
“来了就当是自己家啊，黄萌，来帮忙拿下行李。”
黄萌忙推开满头黑线的夏阳。
“怎么回事，你家亲戚来了。”
“你家亲戚才来了呢。”
黄萌先从房间出来，却看到黄文涛提着一个帆布箱子，后面那个人好像在换鞋。
“爸爸，这又是来我们家补习的么。”
话没说完，却看见从玄关转进来一个瘦高的男生，穿着白衬衣，领带推到顶，上面是张面无表情的脸。而在他的脖上，围着一个银灰色金属项圈一样的东西。
“嗨，你好。”夏阳先上前打招呼。
但那男生的眼睛却跳过夏阳，直接看着黄萌。
“哦，这是我女儿黄萌。黄萌，这是李叔叔的儿子，李斯文。”
“你好。”
黄文涛反应过来，“夏阳，你怎么在这啊？”
黄文涛记得，今天他说过他有事，叫夏阳不用来了。
黄萌见气氛不妙，马上转移话题。
“额，李斯文要在这住多久啊”
“哦，他爸爸要去某个军事基地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李斯文就住我们家了。”
来我们家住？
“那他睡哪里啊？咱们家就两个房间，一个你的，一个我的……”
“睡沙发”
李斯文和夏阳同时道。
黄萌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夏阳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李斯文看了夏阳一眼，道“这是你男朋友么？”
“啊，”黄萌刷的一下脸就红了，黄文涛脸色一变。
“只是同学，黄老师”夏阳忙说。
“对，他就是来我家补课。”黄萌说。
“你学习很差么？”
这一下把夏阳问住了。
“他成绩很好的，夏阳，你回去跟你爸爸再说说，你这么好的成绩，我是每法再帮你提高，你还是找别的老师吧。”
见黄文涛说的这么委婉了，夏阳也只好低着头说是，收拾东西走了。
黄文涛把储物间的席梦思拉出来，铺在书房的角落，又叫黄萌来一起帮忙收拾东西。
一开始黄萌还有些不情愿，但看到李斯文包里的东西，她实在是好奇起来。
一堆缠绕的电子线路、医院心电图一样的皮肤贴口、折叠的电脑桌椅、还有一大堆连认都认不出的电子设备。
黄萌在一旁看着，李斯文也不跟她说话。黄萌也不问，看着李斯文慢慢拼装出了一个工作台一样的东西，洗完澡再出来，就看到李斯文坐在椅子上，屏幕上变幻的光影照耀着李斯文的脸。
“都十一点了，你还不睡啊。”
李斯文摇摇头。
“你在做什么？”
“说了你也不会懂。”
黄萌哼了一声，把门关上了，心说，科学怪人。
躺在床上，却还睡不着，只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一阵的滴答，滴答。
黄萌掀开被子，那个怪人在搞什么，这些怪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她不想承认，自己睡不好还有别的原因。
她有点生气，李斯文问夏阳是不是她男朋友的时候，自己居然有点紧张。
是怕夏阳误会，还是怕爸爸误会啊。
或者，是怕他误会？这个怪人。
别胡思乱想了，看看他在干啥吧。
黄萌打开门，却看到李斯文正在把线路连接到自己脖子上。
准确的说，是李斯文脖子上的那个项圈一样的设备，现在这么近，看的很仔细。
医疗三型民用智脑。
上面有这些字。
智脑黄萌到是听说过，这个使用了脑机接口技术的东西被誉为新一代个人电脑，虽然高昂的价格影响了他的普及。
这么小的体积，随身携带？最新型原子动力？
好像得值个三千多万，这么有钱……
想什么呢。
黄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接着看。
之间李斯文按动了智脑上的一个按钮，然后眼前笔记本的屏幕就按掉了。
似乎在切换系统？
这时，又看到李斯文开始迅速的在键盘上敲打着。
他在添加网络通信协议……
QuantumNeuralNet，量子神经网络，这是什么网络通信协议？
就在这时，李斯文屏幕一黑，接下来像是开启了一个网上论坛。
看到他进入一些分类，竟然调出一些论文板块“脑际接口逆向运用……”
“脑信号增幅……”
在干什么？
黄萌想记住这个网站的域名，她眯起眼睛，好不容易才读出网站的标题名。
“……”
李斯文猛地回过头看着病床上喃喃自语的黄萌，动作之还惊动了陈兰。
“她，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陈兰问。
李斯文迟疑的摇摇头。
不可能，她怎么会知道这个网站？
“你也别太紧张，可能就是在做梦，看样子思维应该活动起来了，快醒了。”
就在这时，昏迷的黄萌又张口说了句——
“InsertLine……影线……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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