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最后的反叛骑士
“砰隆”。
提供热饮的自动贩卖机简直就是寒冷冬日里在外散步大学生的最佳伴侣,手中两瓶酸奶传来的温暖触觉传递至全身,原本僵硬的脖颈也得以放松,痒痒的酥麻感电流般传遍全身。等等,这个比喻似乎有点奇怪呢……
钟不驯正坐在公园里的那条长椅上,伸展开的双腿虽然说不上十分修长,但比例恰到好处,脚尖叠放在一起有规律地敲打着地面。
“呐,你的。”
“你……还以为你只会喝矿泉水呢。”
“唔……”是啊,为什么我会买两瓶呢……搞不懂,总之回过神来,暖暖的触觉就已经在手心停驻了。
“你呢?为什么会喜欢喝酸奶?”
“因为酸奶既保留了牛奶的香醇,而且还……甜甜的。”
“看不出来你是那种喜欢甜味的人呢。”
“难道一定要是说话声音嗲嗲的、喜欢粉红色的可爱女生才有喜欢甜味的权利吗?哼,刻板印象罢了。”
“哦?有的人怕是在嫉妒那样的可爱类型的女孩子吧,可以理解,毕竟越是自己所缺少的,就越是憧憬嘛。”
“是吗?商步谷小——哥——哥~”
“喂,你恶心到我了。”
“闭嘴,我自己也有点被恶心到了。”
“噗嗤”一声,两个人一齐笑了出来。天边,皎洁的银光若隐若现,可和此时她微笑时微微眯起的双眼相比,那道月牙却愈发显得黯然失色。一时间,我竟看得有些呆了。
“你看,你偶尔笑一笑,也挺好……的嘛……”
“怎么,我难道不是经常笑吗?”说着,钟不驯收起了刚刚的笑脸,转而露出平常嘲讽我时的一贯冷笑。
“不是这种啦,还有这根本就算不上笑,叫皮笑肉不笑还差不多……”
“要求还挺多。”
“怎么,特意找我出来,想说什么?”
“嗯……没什么,我……那个,咳咳……你想听故事吗?”
“……我可以说不想吗?”
“你觉得呢?”
“我……我想。”
“嗯,既然你这么想听,那我就给你讲个故事好了。”喂喂,您还真是会自导自演啊……根本就是被你冰冷而充满杀气的眼神胁迫的好吗!
“咳咳……”
“哈?咳嗽什么,不是要讲故事吗……”
“我……”
“你不会……”
“我……”
“你不会第一次给别人讲故事吧……”
“废话!”钟不驯瞪了我一眼,随后扭过头撅了噘嘴,“我又有没有弟弟妹妹什么的,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擅长的就是陪小孩……所以当然没有讲故事的经验了!”
“嗯……一般来说,第一句都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xxxx……你可以试试这么开头啦,说不定自然而然就讲下去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有一个骑士团,骑士团……由一名首领带领,首领……首领是个十分伟大的骑士,”钟不驯磕磕绊绊地说着,但每一句都比上一句更加连贯。渐渐地,她不再紧张地盯着地面,而是缓缓抬起头,望向黑夜里无垠的星空,声音也变得不急不慢,温和而舒缓。
“首领不仅自身本领高强,而且还是一位优秀的领导者,在他的带领下,骑士团变得前所未有的团结且强大,三番五次击退了恶龙的进攻。因此,首领深受众骑士的爱戴,没有人敢质疑他的能力,没有人敢觊觎他的地位。”
“但好景不长。有一天,首领发现自己身染恶疾,已然时日无多了。他明白,一旦自己撒手人寰,众骑士将群龙无首,而在现在的情况下,又没有任何一名骑士有足够的能力和威望可以让众人心服口服。虽然首领心中已有继承人的最佳人选,但无奈,这名骑士还太过年轻,难当大任。首领知道,若让年轻骑士仓促上任,定难服众望,一旦犯错,势必会被拿上台面与自己对比,进而倍受众人的讥讽与质疑,甚至会使他丧失信心,导致一颗新星就此陨落。”
随着钟不驯口中故事的进展,我也渐渐反应了过来。紧紧咬住嘴唇,手心,细密的汗珠缓缓渗了出来。但她只是若无其事地望着天边此时已完全显现的明月,仿佛这个故事是讲给天上的星月听得一般。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首领病重之际,恶龙再度来袭。首领日思夜想,也终于想出了对策。”
“呐,笨蛋猩猩,如果你是首领,你会想出什么计策呢?”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吗……也是,毕竟一开始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吧。嗯,回到故事,首领决定利用这次恶龙来袭的机会,来一举成就年轻骑士的功名。也就是说——让年轻骑士自击败恶龙。但这样还不够,他不仅要捧上年轻骑士一把,还要把自己踩下去。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稳住年轻骑士的地位。”
“于是第二天,首领召开了圆桌会议,在会议上,他故意处处与年轻气盛的骑士作对,戳他痛处,把他激怒。结果,二人在会议上大吵了一架。首领抓住机会,顺势将骑士团一分为二,约定谁先击败恶龙,谁就是新首领。但此次分组却引起了众人的非议,归首领统领的一半,皆是忠心耿耿的、富有经验的老骑士;而归年轻骑士统领的另一半,则是初出茅庐、经验甚少的新骑士们。至于为什么这么分,首领自有考量:他明白,自己离开后,老骑士们心中所念乃是骑士团的兴衰,无论首领是谁,他们都必将尽心竭力辅佐之。而新骑士心高气傲,必定不服管教,甚至产生二心。再者,这也是对他们这些新人的历练。”
“首领本来打算自己偷偷放水,再派人暗中协助年轻骑士一伙击败恶龙。但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年轻骑士威望不足的弱点在这危急时刻彻底暴露出来,其阵营内部一时间频频发生内讧,自己的内部矛盾尚且处理不完,更不要说反击恶龙了。结果,情况演变成了首领被迫率众抵抗恶龙,而年轻骑士一伙则碌碌无为,自甘认败。”
“而在此刻,一名从别的骑士团投降而来的“叛降骑士”却看出了首领的真实想法。于是他暗访首领,献上了一计。”
“叛降骑士明白,此刻年轻骑士一伙的不团结,一方面是因为年轻骑士的不成熟,但另一方面,是因为首领太过强大,年轻骑士一伙深知,凭首领一伙便可击退恶龙,他们只需要坐看恶龙在首领的利剑前倒下。换句话说,他们已经失去了危机感,把自己当成了可有可无的废材。”
“叛降骑士的计策很简单——那就是由自己,这个不被信任的外来叛降骑士,再做一次叛徒。说白了,就是通过制造一个共同的敌人,以此迫使年轻骑士一伙团结起来,抵御外敌。”
“这个计划是那么的高效,能够做到牺牲最少的人,但获得最大的效益。”
“首领同意了,果然,一切如叛降骑——不,现在应该叫他反叛骑士了。一切如他所料,年轻骑士阵营团结一致,抵御外敌,不仅平定叛乱,还乘胜追击,击杀了恶龙。”
“终于,首领被迫退位,在无人知道的角落死去,反叛骑士因变节被处死,背上了‘犹大’的骂名,遗臭万年。”
“故事到这里就讲完了。最终用一个叛徒的命,换来整个骑士团的安稳,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对吗。”
我没有回答,或者说……我无法回答。
“呐,这个故事……”钟不驯低下头,呆呆地盯着脚尖。“你喜欢吗……”
“是一个十分精彩的故事呢。”
“可我问的是,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喜不喜欢……没什么意义吧。”我摇摇头,手心沁出的汗在寒风中被吹干了,只留下点点凉意。“反正,这种故事在现实中是不可能的……”
“嗯,我也觉得不可能。毕竟,如果是真的话,那个首领……她很可怜吧,明明是为了所有人,却只能在最黑暗的角落孤独地死去。”她的声音低沉、轻缓,像是夜晚的沙漠里,一条默默流淌的小溪。“还有那个反叛骑士……明明是个无足轻重的叛降者,却非要不自量力地逞英雄……这种人,最讨厌了。”
“这样的话……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吗……”抬起头,她看向远方,目光中的坚强融化作了雪水,在眼眸深处化作浅浅的小湾,晶莹地荡漾着此间惨白的月光。
蓦然间,话锋一转,她柔声问道:“笨蛋猩猩,我……我平时,看起来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吗。”
“为什么这么问……”
“可以告诉我吗,我想知道……”
“是,虽然总是开玩笑,但……每次面对委托时,你都很有主见,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也都很坚强。”
“是吗?谢谢啦,你能这么说……”她转过头,向我温和地笑了笑,那模样,完全不像平日的钟不驯。现在的她,已然褪去了平日的所有盔甲,不再顽强,不再坚定不移,不再不惧伤痛。此时的她,是再普通不过的少女,会微笑、会难过、会哭泣的,再平凡不过的女孩。
“其实我根本就……根本就不是那么坚强的人。其实……其实我……”
渐渐地,声音开始哽咽起来,钟不驯,她——
霎时间,我呆住了。不,不是呆住,不如说是吓傻了。细细数来,和她相识已有三个多月,尽管我几乎从来没见过她情绪上起太大的波动,但从杜朗那里得知真相的我并不奇怪。可这一次……
“钟不驯……你没……没事吧……”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这样……”她的声音颤抖如悬在细线上的水滴,轻轻咬住的下唇微微泛紫。泪水,晶莹的泪水蓄满了眼眶,仿佛随时都会夺眶而出。
“喂喂……你别这样……我说我说,是我,是我干的……你刚刚说的都对,是我找到林默告诉了她所谓的计划,什么传统文化研究社也是我借李珂的名义用心学社为基础捏造出来的,举报的事也是我干的,我……我只是想完成委托而已……那个那个……别哭好不好……”我吓得赶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半蹲在她面前,但钟不驯的情绪反而更加激动了,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流下,一边抽泣着一面抹着眼泪,此时的她——尽管我不想这么说——但此时的她,却分外惹人怜爱。简直……让人想要一把抱住她,告诉她一切安好,不必哭泣。
“每次都自作主张……每次都默默的把所有事揽到自己身上……你和齐牧野又有什么区别……一样的讨厌鬼!”
“是是……你说得对,我是讨厌鬼,那别哭了好吗……”
“每次都把我们扔下自己逞英雄……”
“对不起……”
“我知道……杜朗都告诉你了。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什么感情都不懂的大傻瓜!无论是面对他人的感慨、欢乐、痛苦还是悲伤,都只会面无表情的大傻瓜!所以每次都不告诉我……反正告诉我,我这种人也只会一脸冷漠地站在那里无动于衷!”
虽然她脱口而出的情报足以让我大吃一惊。但现在,我的所有精力都关注在如何让她停止哭泣。钟不驯的眼眶红红的,尽管尽量让声音维持平日的冷静与沉稳,但那声音听起来还是像一个发脾气的小女孩……也许她现在,就是个在发脾气的小女孩吧……
“呼……呐,”没想到,这家伙也有这么让人不省心的时候,虽然罪魁祸首似乎是我……深吸一口气,我拿出了在辅导班哄小孩子的语气,缓缓说道,“才不是无动于衷呢,你看,你现在不是就难过地哭出来了嘛。”
“你还好意思说……”吸了吸鼻子,她撅着嘴,像是赌气时委屈巴巴的孩子。
“反正不像你说的那样面无表情。呐,每天叫我笨蛋猩猩叫得那么开心的是谁来着?”
“我才没有呢……”
“好……那我们不哭了,好吗?”
“嗯……”抽泣声渐渐归于平静,小女孩接过我递过去的纸,擦干了眼角的泪水,但还是在雪白的脸颊上留下了淡红的泪痕,宛如雪地里飘落的梅花。我缓缓松了口气,这才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呼……真罕见,竟然能在有生之年目睹钟不驯哭出来。”
“你还说!”
“不说了不说了……抱歉……”
“其实……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会哭出来。因为……杜朗和你说过的吧。”
“嗯,不过我倒没把他说的当真哦。”
“不……哥哥说的是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哭过了,可刚刚……突然就控制不住了。这次……算是记忆里的第一次。”
“那我是不是该倍感荣幸。”
“小心我把你的海马区挖出来。”
“喂喂这是什么暴躁的比喻……好啦,我保证守口如瓶……不过,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钟不驯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瞪了我一眼,我立马做了一个捂嘴的姿势,不再过问。她扭过头去,表情也渐渐缓和。
“你走了之后,我就在着手调查了。毕竟稍微了解你一点的都知道,你是不会当众说出那种话的。”
“是嘛,原来大家对我的人品这么信任嘛。”
“不,是因为你那么胆小,正常情况下肯定不敢当众那么说。”
“唔……”
“后来,在传统文化研究协会递交的申请上,我又找到了李珂的名字。那时,我就已经猜到大半了。再结合针对交换生名单、外联带回来的合同的调查,就有了刚才的假设。”
“抱歉……我没有告诉你们……但是我……”
“是林默和你做了不告诉他人的约定吧。”
“嗯……”
“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原谅你了。”
“当然。”
那个平日里为了委托总是勇往直前,严肃认真,坚强得让人甚至会心疼的女孩,此时在这片月色下,表现出了她截然不同的一面,虽然是以我不愿意看到的方式。但说心里话,看到她哭出来,我也算是半分担忧、半分安心。这对她来说,也算是把这几天积压的情绪释放出来了吧……
我偷偷瞥了她一眼,只见钟不驯微微低着头,像是在赌气似的,脚尖来回敲打着地面。皎洁的月光撒在她刚刚哭完而略带绯红的脸颊之上,更是平添了几分娇美之感。一时之间,我竟看得入了迷。
突然,鬼使神差之际,还没等大脑反应过来,我的嘴巴便冒出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话:
“呐,我可以邀请你去舞会吗。”
糟糕……我算是得意忘形了吧。虽然心里是这么想得没错但不要说出来啊喂!会被当成变态的吧……完蛋完蛋,如果实在galgame里面这个时候好感度已经清零了吧!呜呜呜……都怪嘴巴不受控制……
“可……可以……”
“哈?!?”
“你‘哈’什么啊!不是你刚刚说的吗……”也许是被我不知所措的回应搞得有些尴尬,钟不驯一时之间双颊微红,抬起拳头,软绵绵地敲了敲我的胳膊。喂喂……不要这么可爱啊喂!咳咳,果然我已经神志不清了,已经开始说“钟不驯可爱”这种胡话了。
“不愿意的话我就走了……拜拜。”
“别别……我……”
“嗯?”
“我那个……咳咳……”我清了清嗓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恍然间,我已经像一只呆头鹅一样,挺在钟不驯面前。
“钟不驯同学……可以……邀请你去舞会吗?”
“嗯……可以……”
夜晚,清爽的凉风拂过脸颊,带来她发梢的花香,格外醉人。
---分割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简直,
可以直接宣布社死了。
太羞耻了啊喂!
站在别人面青一本正经的说出“可以和我一起去舞会吗”这种玛丽苏电影里的桥段,竟然发生在了我身上?!可没办法,那个时候,我已经彻底失去思考能力了。满脑子里只剩下了“和她一起去”这一个声音。唉……没想到我也会有这种冲动的时候。嗯,一定是被钟不驯的眼泪吓得失去理智了。所以都是你的错哦钟不驯,害我干出这么丢脸的事……
但不用看也知道,此时蜷缩成一团在诶我里打滚的我,脸上一定带着傻傻的笑容吧。
可是……
除了喜悦……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它与那翻滚着的喜悦是那么的水火不容,以至于虽然只有一点点,却足以让我感受得无比清晰,就像在夏天把头按到冰水里一般清晰。
那是恐惧。
是对自我的快乐、幸福、欢笑声的恐惧。
那是我始终摆脱不掉的,源自往日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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