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奔跑吧，少女
伸展运动…
压腿…
蹲起…
人的身体就像是像是一块容易生锈的生铁，不及时去掉锈斑的话，生锈的速度就会越来越快，最终变成一块千疮百孔的废铁。
唔，怎么看自己都离废铁不远了呢……
经过一整个暑假的“修养”，现在只是去心学社上个五楼都呼呼直喘粗气。对了，下次物院座谈会一定要跟领导建议一下把电梯改得大一些。现在的年轻人太不讲武德，搞骗，搞偷袭！让我和萧飒这些69岁老同志从来都坐不上电梯。不过最好还是把电梯换成传送门哦！电影和小说里里不是常常出现空间跳跃的情节吗？在现实里也无非是基于弦论构造人工虫洞实现亚原子的拷贝传输加重组，一听就很容易的啦。
傍晚黄昏，绿色的草坪浸润在暖阳的余辉中。也许是因为临近运动会，不少人和我一样，来操场进行体能练习。大家还真是有毅力……光是脱下外套，深秋的寒风就已经让我后悔从床上爬起来了。再这样下去可是会变成和钟不驯一样不知疲倦一心工作的社畜啊！看看李珂那副资本家吸人血的嘴脸，再看看我们三个被吸得干枯瘦削的身体（萧飒除外哦），实在人不寒而栗……果然，马上穿上外套跑回寝室躲到被窝里才是保持自我不被外界影响的最好办法！
然而，心心念念的被窝终究不是终其一生的归宿。现实的社会是不会允许的…总会有些中二少年嚷嚷着什么“我要找一个与世隔绝之所，就此断绝与外界的联系，与世无争过平静的生活~之类的吧…”咳咳，说的可不是我自己哦！但是，“断绝联系”这样的想法实在是荒谬至极…先不说别的，光是衣服就没办法吧，难不成像鲁滨逊一样穿兽皮吗？书也不可以看哦，毕竟那也是外界的产物。也许从理论上能够做到“断绝”，但那种脱离了人类社会的行为，已经与野兽无异了……人终究是社会性动物，这一点是即使再孤僻的人也无法否认的真理。说到底，“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此乃我们作为人类生存的前提。
我踏上跑道，慢悠悠地跑了起来。
也许在普遍认知里，跑步实在是一件没有什么技巧的事，但其实并非如此，尤其是十几公里的马拉松，配速，呼吸，动作都极为重要。哪怕是五千米，这种技巧也会发挥很大作用。而且，别看跑步只有迈腿挥臂这样简单的动作，但也是有肌肉记忆的。身体逐渐发热，呼吸自然而然地调匀，久违的，我似乎还找到了一些往昔奔跑的感觉。
一圈…又一圈…我漫无目的的跑着。环形的跑道，没有了他人的规定，哪里才是我的终点呢……
说实话，我参加5000米，只是为了凑数罢了。想要拿名次的话实在不肯能，毕竟和校队那些付出了数以千百倍努力的同学相比，我的这点所谓“擅长”实在不值一提。别说是今天这种微寒的天气，即便是凛冽寒风的冬日，他们也没有停下脚下的步伐。我是不会无知狂妄到把自己和那样努力的他们相提并论的。所以，我还是漫无目的地奔跑下去好了。能坚持下来就很不错了哦！这是安慰自己的最好借口。
“老布！”兴致高昂的呼喊声从身后响起。这样叫我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放慢速度，很快，少女便跟到了我身边。
“来练习吗？”
“嗯！老布你也是？”
“嗯，算是临时抱佛脚吧…”
少女调皮地笑着，马尾随着奔跑的身姿在脑后蹦蹦跳跳，活像是一直轻快的小鹿。关小恬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运动装，利落飒爽，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可爱。
“呐！我们比赛吧！”
“长跑可不是逞一时之快的项目，要有耐心才行。”
“唔…知道啦……”
“风不小，少说几句，不然容易岔气的。”
“切…人家还不想和你说呢……”少女嘟着嘴，微微鼓起脸颊，露出不满的神色。
我放缓脚步，调匀刚刚被打乱的呼吸，继续着旁若无人的奔跑。身前，身后，身边……四周的景物逐渐虚化，只剩下耳边的风声和脚下的触感提醒着我现实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恍然间回过头，关小恬已经不见了。这家伙…才过了不到三圈而已就溜号了…1500米可是在高强度的状态下跑完三圈半，她能坚持下去吗？我开始隐隐担心起来。
尽管坚持宣称“我可是很擅长长跑的！”，但根据这么多年同学的经验来看，关小恬的耐力绝对好不到哪去。不会和我一样也是被拉过去充数的吧！好可怜……
算了一算，也跑了差不多三千米了，休息一下吧…背后已经被汗水彻底浸透，慢跑到观众席，披上外套，疲惫感骤然涌上四肢。一直奔跑下去也没关系，但只要停下奔跑，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想想的话，生活中也是。辛苦的高三生活一直持续下去就会觉得无所谓甚至麻木，但让一个经历了暑假的毕业生重回那种严苛的环境却是难上加难。果然，我也要做加把劲骑士呢……
正当我思考着杂乱的琐事，一只纤细的手将一瓶运动饮料递到面前。
“唔？”我发出疑惑的声音，抬起头，关小恬正晃着手里的饮料，示意我接下。
“啊…谢谢…”我慌忙接过来，随手放在一边。关小恬顺势坐在了身边，打开自己的橙汁，小口喝起来。“嗯！”灿烂的微笑在脸上绽开，她发出夸张的声音，一副“太好喝了！满整个人都足了！”的样子……我也被她逗得轻笑出声，身上的疲惫感似乎也缓解了不少。
“真的没关系吗？1500米。”
“布谷老大爷真啰嗦……”
唔…被说啰嗦是禁忌吧！相当于“你真是个好人之类的”。不过对于我的话，似乎也无所谓……嗯，啰嗦就啰嗦到底好了。
“准备不足就贸然大量运动的话会很难受的，弄不好接下来的两三天都没法自由活动，到最后只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我慢点跑就好了啦…”这家伙已经彻底承认自己不擅长长跑了…
“现在这么想想倒是轻松，可真上了赛场，再怎么没斗志的人都会被气氛带动得竭力奔跑。没有经验的话，甚至会被拖得连赛程都无法完成。想像一下，你愿意在上千人的注视下被超圈吗？”
“太消极了！不要一上来就考虑超圈嘛…”
“这叫面对现实，1500米这种长跑项目每次都会有被超圈的现象吧。”观众不会过多地去关注中间的选手的，第一和最后一名，往往是最显眼的。
苦着脸，关小恬憋着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那怎么办嘛……” “你不是很擅长吗？”
“唔…都这个时候了就别说风凉话了……你还不知道嘛，我根本就没什么经验…”
“那为什么报名？”
听到我的问题，关小恬一下子僵住了，慌乱地别过头，“凑…凑数啦！”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在冷风中微微颤抖。
“呐……老布。”
“嗯？”我莽着脸看向她。
“你有经验的吧…长跑？”
“没大有经验，不过聊胜于无。”
“可以指导我吗…我…我不想表现得太差…”她低下头，轻声问道。
忍住将“报名的时候去干什么了！”这句话脱口而出的冲动，我叹了口气，轻轻点点头。
“真的吗！”少女一下子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布教练！我现在就去跑十圈！”
“先给我做准备活动啊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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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大概一个小时，总算是把呼吸，调整适合自己的配速，动作这些要领说明白了，要不是她总是用那副灿烂的笑容问一些愚蠢至极的傻问题，现在都能跑上五六圈了吧。
“腰部直立，那样前倾过度了……”
“脚掌不用完全触地，前脚掌着地就够了。”
“自然摆臂，不要到处乱甩啦……”
“目视前方……”
我保持着和她一样的频率，跟在身后，时不时凑到身边低声纠正一些错误。才刚到两圈，关小恬的脸颊已然泛红，剧烈的喘息使她不得不用嘴巴辅助呼吸，冷风直接涌进嗓子，很难受吧…
“要不要停一下？”
少女已近顾不上开口说话了，摇摇头，她咬紧下嘴唇，默默加快了步伐。我不再多说，快步跟上。
第三圈。
即使在身后一米，喘息声也清晰可闻。关小恬的头开始止不住地前后摇晃，连直视前方都已经很难维持了。脚下的步子也失去了节奏，即使隔着运动服也能看出下双腿的颤抖，僵硬地被拖起，下垂。我摇摇头，跑到她身前。
“放慢速度，慢慢停下来。”
少女仍在紧咬着下嘴唇，但最终还是无力地松开，汗水浸湿了鬓角的发丝，在粉红的脸颊上汇聚成一条小溪。剧烈吐息的白雾无力地上升，于半空弥散得无影无踪。关小恬坐倒在一旁的长椅上，扭开瓶盖咕咚咚地喝起来。
“剧烈运动后不宜大量进水……”我咕哝着，但她已经到了极限，我说什么都听不到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过头了的话是没办法坚持练习的。”
“嗯…”眼神里蕴含着些许沮丧，但她还是坚强地微笑着。“好像…坚持不大下来…”
“还有时间，多练习吧。”
“哼…一般这个时候男生不都应该说什么，‘你已经很努力了！’、‘很棒啦！没关系的！’之类的吗？”
“那是不负责任，现在的情况根本就很有关系，连坚持完赛程下来都是问题。”
“臭钢筋直男…”
“哈？我这可是为你好！”
“略略略，你这样子可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哦。”
“呵，女朋友，那是什么生物？能卖了赚钱还是能填饱肚子？”
“你这人果然腐烂透顶。”
“事实如此。”
“服了你了……喂…”
“嗯？”
“老布，说真的，恋爱方面的事，你考虑过吗？毕竟，也都是大学生了吧……”
我低下头，沉默不语。
恋爱……
“这种事和我没太大关系吧…你看，我这样的半宅，也不像谈恋爱的人…对吧？”模糊其词，语焉不详。
“也是。”关小恬不知怎么的，乐得笑出了声。
这样回答就好了。
如果这样的回答不仅能瞒过他人，还能骗过自己就好了。
恋爱？
我知道的，现在的我，根本没办法恋爱。
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家伙，满是心理问题的家伙，恋爱也只会拖累他人。
无论多么羡慕，多么憧憬，这份自知之明始终在警醒我。
所以，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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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1内一片忙碌的景象。
不过，忙碌的只有一半。
辛婕学姐这边简直就像年终赶着提交业绩完成指标时的公司办公室。但反观“法官”组，似乎依然和昨天没什么区别，一片“安宁祥和”。完全是两个样子啊……
不过，即便是辛婕学姐这边，也存在着不和谐的声音。
一个披散着染成褐色的长发，个子高挑的女生，正坐在离辛婕学姐大概两米远的桌子旁，课桌下细长的双腿翘着二郎腿，嘴里正嚼着口香糖，眼神时不时扫向辛婕，眼神里满是蔑视与不满。
“喂…那个黑社会大姐大一样的角色是谁啊？”我低声问道。
“赛亦男，外联部部长。辛婕学姐竞选主席的竞争对手。”
“看样子，她和学姐不太对路啊…”
“因为往年的主席基本都是外联部出身啊，毕竟外联部平时最能锻炼人。作为干活最多的外联部长，看着文体部出来的辛婕学姐声望逐渐超过自己，自然很不甘心吧。”我和韩咲二人压低声音，像是上课时后排交头接耳的同桌俩。就在这当儿，赛亦男扭过头，朝我这边瞟了一眼。目光盯住我，皱了皱眉，便轻蔑地扫开。
怎么感觉她像是在视线清扫某种垃圾一样…还是没什么价值的不可回收垃圾…
赛亦男转过头，继续和身边的两个女生聊起天，看样子是完全没有参与讨论的打算了。还好辛婕学姐的“圆周”讨论组氛围过于热烈，这种刻意冷场的行外才不那么显眼。
“辛婕学姐呢，她对这个黑社会大姐是什么态度？”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虽然目前看来辛婕学姐作为副主席是在场干事里职位最高的，但她也不会拿职位压人。”
“嗯…”我低下头，陷入沉思。
抬头观望一下辛婕学姐附近的圆周，完全加入不进去呢…
不过还好，至少她也在其中…
辛婕学姐身边，在人群中，钟不驯正尽力蜷缩着身子避免过于靠近的接触，同时尽力把众人的意见记在本子上。尽管姿势很不自然，神情依旧无比专注。只见她低着头一言不发，本子上的笔飞速移动着。也真是辛苦她了……在开始讨论之前，辛婕学姐便把原本打算在一旁观望记录的钟不驯拉到自己身边，还赋予了她“舞会筹办执行委员会总参谋长”的称号（鬼知道她怎么想出这种中二的名字的）。总之，在学姐的热情攻势下，我们可怜的社长大人只得黑着脸答应下来。于是，便有了现在“钟不驯在人群里蜷成一团”这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幕。我和萧飒，也只能在外围苦笑着默默替她加油了。不过多亏如此，我也得以从韩咲那里了解了许多学生会的情报。
物院学生会，由主席团和下辖四部以及办公室构成，主席团有部长一人，副部二人：分别是林默，华鸣和辛婕。而下辖四部则是外联，文体，宣传，生活。由于林默主席的不公平分组，多数部长都身处林默阵营，剩下的也都是干事里身怀绝技的精英。而辛婕学姐这边，则多数是没什么经验的大一新生以及大二干事。唯一一个部长，还是和辛婕最不对路的赛亦男。
综上所述，这场赌约对于辛婕学姐，简直就像是要带领国足踢进世界杯。怎么看，都很蓝的啦……
这时，手机“呜”的响了起来。唉，看来你也发现情况不容乐观而发出低沉的悲鸣了吗……
“咦？”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信人姓名，我不禁发出了困惑的声音。佟语花学姐…自从上次的委托结束之后，我和他又变成了熟悉的邪恶C语言助教和无畏ddl战士的关系。所以也没有什么事需要主动找我的吧…点开消息，我愣在了原地。
不会吧…
屏幕上，写这几行再清楚不过的汉字。
“晚上来茶餐厅一起吃饭吧，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心学社第一任社长吗？今晚介绍给你们。”
该来的，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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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巧的鼻尖轻轻翕动，伴随着止不住的急促呼吸声吐出的一圈圈白雾，濡湿了前额的黑发，雪白的脸颊不知何时已经泛起嫣红。秀长的睫毛遮盖住褐色眼眸里困惑地目光。
自从得知了要和第一任社长见面，钟不驯就变成了这幅样子…我和萧飒还从没见过她这么紧张。但身为社长，要面对自己负责的社团的创办者时，确实免不了会十分紧张。“我是不是做的不够好呢…”，“前辈留下的社团是不是已经在我手中已经衰落了呢…”这样的想法难免涌上心头。况且，虽然不知道当时如何，但现在的心学社已经缩水成了三个人的社团了…要不是李珂靠着志愿者协会会长的身份给心学社做了弊，恐怕现在已经要被迫解散了。
“没事吧？”我小声问道。
“…嗯，没…没事。”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
“又不是面试，只是认识一下而已…”
“嗯，嗯…认识一下而已…嗯。”低下头默默重复着这句话，简直像幼儿园里快要上台唱歌前不知所措的孩子。
“呐，钟不驯？”
“诶？”她抬起头，脸上的困惑转为惊讶。我平时几乎没有直呼其名的经历，这次喊出她的名字，难怪会惊讶。
“连社长都没有自信的话，我们这两个社员很难办啊，”我苦笑着看向她，“还有，其实…嘛…”我顿了顿，“你看，不管是流浪猫的善后，还是校庆时的资料，还有几天前在小巷子里大显身手…所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尽管支支吾吾地，我还是挤出了这句话。
惊讶的表情幅度逐渐变大，最后，在某个临界点融化。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我也松了口气。
但这次，却没有料想中的毒舌。
微微垂下头，隐匿于黑发之下，她的笑容与以往略有不同，目光温和地注视着脚下的落叶，她轻轻踩上去，像是在透过那清脆的“吱嘎”声聆听秋天的密语。
“谢谢…安心了不少…”她轻声说道。“多亏了你…”
“这种话大家谁说都一样啦…”
她看向我。
“不一样！”少有的，钟不驯的表情似乎比对待委托时还要认真，“因为，猩猩同学的话，是不会说谎的……”声音无比低沉，却无比清晰。
是不会说谎，还是因为厌恶虚伪，而做不到说谎呢……
一片不知名的落叶，于我和她之间悄然回归大地，无声无息。四目相接，我呆呆地注视着那对咖啡色眸子里静谧安然的光。连呼吸，也会打破此刻的和谐。
然而——
那澄澈的眸子里，
即便是温暖如午后斜阳的笑意，也掩盖不住双翼后牢牢桎梏的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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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拾级而上。
每一步都沉重不已，却又止不住地颤抖。
第一任社长，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视线的顶端，茶餐厅的大门渐渐浮出。
推开门。
眼前，佟语花学姐正背对着我们，她的正对面，一个戴着厚厚窄片眼镜的长发男子，正眯起眼睛打量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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