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pter IV 往来不谏
（六）传说与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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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I ：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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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弥里欧对于莎斯特·休门的了解不多，除了来自神谱的的描述外，剩下的就是些常识性的印象和种种光怪陆离的传说。
作为大皇帝时代最为正统的神学典籍，万神殿的《神谱》只规划了众神的神系、神位和神职，而更为具体的神明事迹则随着时代演进而不断更替。这一趋势在客观上要求神明的祭师们只有不断为神谱作“注疏”，才能保证万神殿“万神一体”、万神谱“万世一系”的规则。也因此，尽管《神谱》只有一百二十八卷，但有关万神谱系传承和事迹的记载，其绝对数量却超过了百万册。
大皇帝时期，神明的祭师可以通过向大皇帝提出申请的方式，请求大皇帝让他们信仰的神明加入万神殿。
如果祭师提出的申请获得通过，他们就要根据提出的申请，书写一册“金书”送交“万神殿”，然后由大皇帝的祭司汇编成《神谱》。
当初，艾弥里欧看到相关的记载时，顿时心领神会，大赞“大皇帝”的手段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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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神殿在思想上统御了帝国的万万子民，而万神金书在经济上控制了帝国的万万金银（原理参见始皇帝‘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
自小的耳濡目染，让艾弥里欧对于类似手段的用意门儿清，心里自是无比明了。
“万神殿的出现有利于凝聚共识，而加入万神殿所要付出的‘贵金属（金书）’是维持经济活动正常运转的保障。毕竟——”
“祭师们为了传扬自身所推崇的神明和信仰，那是绝对不吝溢美之词的。”
和那些老家伙相比，艾弥里欧也谈不上懂人心，但是他所谓的不懂只是在具体交际时的察言观色，而非缺乏对于人性的认识。
“祭师和祭司耗费了巨量的财富和心血编制着‘金书’，这么做的结果就是——祭师们花费大量金银编织的金书在交由万神殿之后，统统成了维持帝国稳定的基石。”
“而且，祭师们的信仰越虔诚，这个基石越稳定。”
艾弥里欧并不讨厌“万物有灵”的信仰，但他同样也不喜欢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至于原因，也足够简单。
就拿安塞尔姆王国来说，很多地方都有树龄超过两百年的树木，假如这棵树旁边有个村子，那么村民就会把树当成神明。如果这棵树在弗洛拉，艾弥里欧想砍伐它的话，就会受到领民们的抵制。
对于一个试图掌控领地内所有资源的军事领主来说，这种来自精神认同上的抵制让艾弥里欧觉得十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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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大皇帝后，万神殿体系一直都是民间的社会共识，艾弥里欧也无法扭转这个认知。
“至高的尊主（El altisimofeudalsenor）在大地上为万民留下了登天的高塔。”这是关于“万神殿”的传说中，流传最广的一句话，它出自一个北方的商人之口，然后传遍的大皇帝统治的所有地方。当然，大皇帝的“万民”并不包括奴隶。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商人的无心之语道出了所有人都关心的“生死之问”。
万神殿体系下，“我之来者”并不需要考虑，因为所有人都是妈生的，“我是谁”也不需要考虑，这个答案会在生活中的有灵万物上找到。唯有“我将去往何处”这个来自于未知的恐惧盘旋在帝国子民的头上。现在，有人告诉帝国子民，你们的未来都在万神殿之中。
艾弥里欧喜欢从神学典籍中寻找现实的证据，所以，这句话验证了他看到的另一个记载。
“大皇帝在他统治的‘中央之地’挖空了一座山，然后建造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城市，这就是‘万神殿’，保存了所有神谱的万神殿。”按照书上的记载，大皇帝的万神殿就是帝国的统治中心，但艾弥里欧相信，存在一座真正的“万神殿”，它可能在山中，也可能在地下。艾弥里欧当然没有转职为“宝藏猎人”的想法，尽管那是数百万册“金银卷轴”。
这不过是一个听过某些秘闻的神学学徒在推测“原始神谱”的埋藏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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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卡马洛特的时候，艾弥里欧也曾积极参与过万灵教派的活动——尽管他的动机在于刷声望，积攒资历，但这并不妨碍艾弥里欧从中获取大皇帝时代的秘闻。
当然，真正的秘闻东来都是从流传下来的仪轨中去追本溯源。
艾弥里欧只需要在恰当的时候表露出兴趣就好。
大皇帝时代前的书写载体包括纸张，但这一时期的“纸”只能叫“纤维纸（不是电工用绝缘纸）”，通过对蒲草（Acorus calamus）和莎草（Cyperus papyrus）的初步处理得到。大皇帝的工匠们通过蒸煮小麦秸秆和芦苇、剑麻、黄麻等纤维制出了可以书写的纸张后，详细记载历史才成为一种可能。
不过，新的纸张还是太过脆弱，并不能成为《神谱》的书写介质。
原始的《神谱》载体根据神殿的等级分为三种：合金铸造的金书（EmperorToken）（①）、含有金属元素的陶土烧制的陶书（Pottery& Ceramic）以及由含硅黏土烧制的泥书（Tablet Pad）。一般说来，只有大祭司主持的神殿才有“金书”，主祭和祭司为首的神殿中，神谱通常只有“陶书”和“泥书”。这种情况的出现，既与等级礼法的要求有关，也和神殿影响范围内的经济实力有关——一座城市的神殿能拥有大祭司，本身就说明这座城市超过了十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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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①；金书，仿照大皇帝诰书（imperial order）（②）制作的方形铜板，长宽为九十九公分，厚度为三点三毫米，采用泥范为模铸造，合金的种类由该系主神决定，但通常使用技艺最为成熟且加工难度最小的铜合金。太阳神、月神和农神的神殿除外（③）。】
【②；大皇帝诰书，就是帝国的委任状，长76公分，宽56公分，是封敕诰书的标准尺寸。目前，四大陆贵族体系所用的“封诰（Imperial）”都是这个尺寸（762*559）。由于完善的贵族体系来源于大皇帝，因此所有与爵位授予有关的行为也被称为“封诰”或“因佩里亚尔（imperial的音译）”。事实上，大多数古老家族都曾经有个因佩里亚尔的姓氏。】
【③；万神殿二十四主神中，太阳神、月神和农神位居前三，座次不会更改（从排序第四的主神开始，在不同时代，其祭祀顺序都有差异）。记载前三主神谱系的《神谱》统称金书，通常以“卷轴（Scroll）”的形式保存在筒中。卷轴轴头以“塞凡纳巨齿兽（Savanna Prey）”——梅格洛（Megaloxodonta）（④）——的獠牙为骨，两端镶嵌有不同种类的宝石，轴头内部缝隙填充金银以保证其坚固性。】
【③；太阳神的金书以“至纯精金（纯度超过95%的黄金）”抽丝为经、以“至纯秘银（纯度超过95%的白银）”抽丝为纬编织成“帛”，然后以绣线的方式书写，其轴头的镶嵌物为“琥珀”，而且必须是不含包裹物的纯净通透的琥珀。事实上，“琥珀之路”正是由于神殿的祭司们对琥珀——尤其是高品质琥珀——的需求而出现的，这也是图兰铎最古老的一条商路，沿着“风暴海——北海”而上，北大洋的尽头就是“琥珀之路”的终点。后来，商业的发展导致了北海分裂出“新北海”和“冰海”，以及在商路终点外的“白海”。】
【③；月神的金书是“金纬银经”，与太阳神金书正好相反，其轴头镶嵌物为红蓝宝石。】
【③；农神的金书由金银抽丝和羊毛一起编织而成，其卷轴轴头可以用山羊角代替，镶嵌物通常是各种不透明的宝石（玉）。】
【④；梅格洛，类似草原猛犸的巨（megalo-）象（loxodon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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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神谱”的数量如此广大，万神殿的神明又是这样多，所以艾弥里欧才试着把阿斯塔所说的“莎斯特·休门的祝福”安在了那个最为著名的婚姻之神——Chaste Hymen（莎斯特·休门）——头上。毕竟，即使在万灵信仰鼎盛时期的大皇帝时代，也没有任何人能自信说出“我已通晓众神往事”这种话，更不用说在大皇帝时代已经终结的千年之后了。
在艾弥里欧的印象中，莎斯特·休门掌管婚姻，兼掌生育，是女性（尤指未婚生育和离异）的守护神。
莎斯特·休门的祭师们会在每年昼最短、夜最长的那一个“至日”举行祭祀。祭祀时，负责“侍神”的女祭师分列两队，护送婚姻之神的圣像到“祭台”，然后由主持仪式的祭司把安放在用普里韦（privet）根雕琢的韦奇普拉特（Wedge Plate）上。
侍神的女祭师必须从日出的那一刻开始沐浴，一直等到日落后才能离开浴室。
沐浴完毕的女祭师必须披上麻布，然后围起兽皮（通常是伶鼬一类的小兽换毛时的尾巴）和羽毛装饰的大氅，束起头发，穿着软木底的拖鞋。
举行祭祀时，演奏圣歌的乐器必须用“维吉娜（Virginal）”羽管小键琴和“斯皮奈特（Spinett）”羽管竖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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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弥里欧大致说了些自己能想起来的要点，然后就得到了阿斯塔霍夫的肯定。
“没错。”
阿斯塔霍夫点点头，表示对这个答案的认可。他没想到讨厌“神秘学”的艾弥里欧并非对神明一无所知，尽管这让他提前所作的准备工作打了折扣。
不过，有些更为细节的东西还需要阿斯塔霍夫这个专业人员来补充。
“莎斯特·休门的圣像只能用生长在山林里、树龄超过十四年的白蜡树来雕刻，而且白蜡树的旁边一定要有溪水流过，雕刻完好的圣像要放在这棵白蜡树的树桩做成的‘盘子’上……，这种盘子叫‘韦奇普拉特’，韦奇是指它的形状类似一种楔形物，普拉特就底面錾金的盘子。”
“莎斯特·休门的祭师会通过特殊的方式处理圣像，这个过程叫‘开光（consecration）’。”
“开光后的圣像会安置在神庙的大殿里供信徒参拜。”
“如果信徒在参拜时，圣像变暗，信徒们便可亲吻圣像，从而获得婚姻的圆满。”
“……。”
说到这里的时候，阿斯塔霍夫眼也不眨地看着艾弥里欧，然后问：“你听出某些相似的地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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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换做以前，艾弥里欧的联想能力未必会有这么丰富，但是眼前的局面加上阿斯塔若有所指的语气，由不得艾弥里欧不多做发散。
“‘开光’就是饲养某种微小生物的准备过程吧。”
艾弥里欧给出了自己的猜测。
虽说是猜测，但他语气里的笃定之意也是相当明显。
“‘亲吻圣像’的目的大概是让被这些微小生物选中的信徒和它们近距离接触以便通过口舌相交转移到信徒体内。”艾弥里欧见过很多“圣像”，甚至他的别馆里的衣帽钩就是丛林人传说中的森林之神的圣像。不过，他拥有的“圣像”充其量是个工艺品，而真正的圣像能让观者感觉到神明是活着的。
“至于‘婚姻的圆满’，我想是因为双方在日常生活中的不断接触导致彼此体内都存在着这种小生物。”
既然阿斯塔霍夫解释的这么详细，艾弥里欧要是还无法针对性地给出说明，那他这二十年就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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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能通过它们找到真爱，大概是因为它们的存在能让我对自己的呼吸、心跳、脉搏、血液循环等生理活动变得更加敏感，而这些特征的增强往往被视作心动的象征。”
作为一个剑士，观想（冥想）属于基本功，而观想成效的几个衡量要素就是呼吸、心跳、脉搏等生理活动。
“是这样没错吧。”
艾弥里欧甚至没等阿斯塔霍夫解释“寻找真爱说”的缘由，便自顾自地根据经验推导出了结论。
“说的很好，那你怎么看这回事呢？”
阿斯塔霍夫若有所指地提了个不清不楚地问题，而且满含期待地等着艾弥里欧的答案。
“所谓的婚姻之神，大概就是寄居在柳达身上的微小生物吧。”
艾弥里欧毫不意外地给出了这个“渎神”一般的结论，而阿斯塔霍夫也面带微笑地对这个结论给予了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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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人员就是不一样，阿斯塔霍夫通过一桩历史上的秘闻成功地化解了艾弥里欧对那些看不到的微小生物的排斥感，还顺带着让他接受了这些微小生物成为自己的一部分的现实。
“莎斯特·休门能成为婚姻信仰的主神，不是没有道理的。”
阿斯塔霍夫一边微笑一边解释，只是他的笑容很怪，颇有些促狭的意味在里面。
“……。”
艾弥里欧知道阿斯塔霍夫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大皇帝统治的天下如此广大，四陆四海都为他所有，这么广阔的天地中，哪有一枝独秀的道理？可是掌管婚姻的诸神里偏偏没有能和莎斯特·休门抗衡的，这中间的信仰争夺要说没有那些“圣像”以及为“圣像开光”的祭师的功劳，是决计不可能的。
“艾米，以后你遇到中意的女孩子就知道了。”
或许是艾弥里欧的无语之色太过明显，阿斯塔霍夫竟然对他眨了眨眼，这可太……
“那我真要谢谢您嘞。”
艾弥里欧心中苦笑。
对艾弥里欧来说，政治联姻不可怕，无非是娶个没有感情的妻子而已，但人的感情是可以在相处中培养出来的。可是，某种小东西的出现让艾弥里欧很可能无时无刻都要面对一个“我不爱她”的提示，这就太让人心中生草了。一段本就不稳定的关系勉强能维持了，结果你还在这段关系的薄弱之处天天撩拨着，那“房倒屋塌”只是早晚问题，绝没有幸免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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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阿斯塔霍夫也知道艾弥里欧这话是无可奈何，所以不以为意地跟着笑了笑。先是莞尔，继而轻笑，最终两人都开怀起来，直到脸色潮红的艾弥里欧喘着粗气地连连摆手后，两人激昂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就这样过了片刻，艾弥里欧终于摆了抚平了大笑带来的气喘吁吁。
“太累了。”
艾弥里欧暗自咋舌，他现在的状态怕不是连个六岁的孩子也打不过。
“阿斯塔，你说会告诉我一些秘密，不会就是这个吧？”
艾弥里欧觉得柳达的存在简直神奇，她竟然让阿斯塔霍夫获得了类似梅莫拉人“感知人心善恶”的能力，这要是传扬出去，恐怕汤池那块土地上梅莫拉人都会被抓绝吧。
“不，当然不是。我要说的……，它和你有关。”阿斯塔霍夫摇摇头，轻声告诫道：“艾米，你虽然没能获得某些能力，但是你一定要记住：如果哪一天有人让你‘心旌摇曳’、‘神思不属’，你必须小心，因为这代表有人在影响你的精神、窥视你的想法。”
艾弥里欧不懂“神秘学流派”的修行方式，但阿斯塔霍夫用的词却不难理解，尽管这些词句很专业。所谓“心旌摇曳”，大概就是“心猿意马拴不住”而导致的胡思乱想，而“神思不属”应该类似“意乱情迷不自知”所引起的判断失误和举棋不定。
“这么说，如果我遇到了梅莫拉人，心里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应激反应了？”
艾弥里欧知道阿斯塔霍夫为什么这么含蓄了。即使不愿意把梅莫拉人当成心怀歹意之辈，可现实就是：有权势的大商人谈判时都会带着梅莫拉人窥视对手的想法并保护自己不被窥视，而那些贵族就更愿意用手下的梅莫拉人去影响一些绊脚石，让那个绊脚石自暴自弃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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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vision ：2021/12/30 22:4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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