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愈合堂吃饭,桌上四菜一汤,中间摆了一盏烛灯。
飞蛾总是在灯下环绕,许恨心便用筷子挥走蛾子。
“我想说一件事。”
萧仙儿咬了咬筷子,看着大家说:“我的工坊改造好了,明天开始我想回风波楼去给哥哥铸剑,上午还在医馆帮忙,下午过去。”
许恨心赶走蛾子,它又飞回来。
沈郁见了,一言不发地把筷子放下,伸手把蛾子抓在手心里,起身到窗边放了出去,然后将门窗关好。
“去洗一下手。”
许恨心回头对他说完,再转回来对萧仙儿说:“最近医馆里不忙,你如果上午想过去也可以去的。”
“没事,下午就够了。”
许恨心看她继续低头吃饭,不怎么夹菜,想问问今天的菜是不是不合她口味,可她刚刚才拒绝自己的好意,想了想还是算了。
沈郁刚洗了手回来坐下,像什么也没听见,也不搭腔,只顾着吃。
“仙儿去风波楼的话,是不是得有人陪着?还是先不用了?”
萧宁的声音越问越小,这里能陪着她的也只有楼主了。
“我去就行了,我也没事做。”
萧仙儿故意使坏道:“哥哥不用一直陪着我的,是我坚持想给你铸剑,但是你一直因为我耽误的话…做完一把剑要很久的....”
边说边悄悄看他脸色。
沈郁无奈道:“好了你不用说这些,这件事我会想想怎么处理。”
他说的这件事是哪件事,三人都隐约能明白。
他也不能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萧仙儿。
早上医馆照常开门,沈郁还在后院睡懒觉,许恨心和萧宁已经起来打扫卫生了。
萧仙儿搭着凳子在药房里抓药,有几个病人的药需要在医馆里煎好。
药房的门是开着的,她看了看两个人在外面忙活,很快将她需要的药材拿出来,装在她的衣兜里。
然后叠好病人的药材,提着篮子出去。
“许姐姐,我去煎药了。”
许恨心正擦着她看诊的桌子,抬头回了一句“好,顺便叫一下沈郎让他起来吃饭吧。”
“嗯,我会去叫哥哥的。”
说完正要转身走了,门口忽然急急忙忙抬进来一个人。
“大夫!大夫!快,快救人哪!”
萧宁马上上去让他们把人放在床上,看到那人腿上淌着血,意识不清地呜咽呻吟。
“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工人急忙解释:“腿...腿给横梁砸了,我们在街前给人盖房子....”
许恨心过来看了看情况,安抚他们:“别急,我先检查一下。”
萧仙儿还没走,看着许恨心处理着那位工人的腿伤。
“应该没有伤到骨头,但是伤口长,要缝一下。”
许恨心言简意赅地说着,伤患却不大相信地问道:“我的腿好疼,骨头真的没断吗…”
“摸上去不明显。”
说完示意萧宁去准备一下缝合的工具。
“不明显就是说可能还是断了...缝一下是用什么给缝的,我这是肉,能缝的吗....”
两个送他来的工友也听得着急,看到许恨心一脸淡定,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搞清楚了。
萧宁已经备好了消毒用的酒,还有纱布,针,羊肠线,都是许恨心叫她们一起做的。
“就这样缝啊,大夫,这能行吗?”
“如果你们觉得不放心的话,可以去别家看看,不过他已经出了很多血,你们最好快一点做决定。”
许恨心拿起了针,举在手里云淡风轻地说。
“这....我们是第一次见这样治的....”
萧宁看他们犹犹豫豫,着急道:“哎你们不用担心,以前我们有人手脚都断开了许医师都给接回去了,你这兄弟的伤算什么啊。”
看她说得这么笃定,他们也不再言语。
许恨心确认道:“那我就帮他缝针了。”
说完看了看萧宁,萧宁便走到床后,伸出了手掌。
“女...女侠,你这是要做什么?”
“把他弄晕啊,不然他等会儿肯定会鬼哭狼号,吵到我们楼主睡觉的。”
萧宁将手伸到病患的脖子后方,两根手指轻轻一点,人就昏迷了过去。
“他怎么晕过去了,这样真没事吗?”
“没事,我有分寸。”
萧宁也有些不耐烦,给这些人看病真需要耐心,要一遍遍地解释。
许恨心这才开始处理伤口,那两人不敢再看,躲得远远的。
萧仙儿看到这才转身走了,心里嘀咕,是不是该用刚刚那个人试试麻药....
不了,还是别打草惊蛇,会被许姐姐发现的。
没用多久,被砸伤的病人就治疗结束了,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才醒过来。
这时候沈郁也起床了,在厨房吃饭。
许恨心和萧宁忙完,收拾干净,边聊边到后院来看沈郁。
“要是有那种能让人感觉不到疼的药就好了,我也不能老这样动手,要是小孩子就很容易醒不过来了。”
许恨心也苦恼道:“我原先听母亲说过这种药,只是配方失传了,这个的确是个问题,他们不像你们那样能忍疼。”
说话间就到了厨房,看到沈郁一个人没精打采地坐着吃饭,许恨心上去摸了摸他的碗。
“这么凉,你也不知道热一下再吃。”
说完把他的碗端走了,进去重新烧火给他热饭。
萧宁在他对面坐下,瞧了瞧他,问道:“楼主,你是不是没睡够?怎么这么没精神。”
“不是没睡够,是睡太多了...”
沈郁仰着脖子看看漏着阳光的瓦片,嘀咕道,“我也该找点事做了。”
萧仙儿刚好抱着药罐子进来,沈郁忽然偏问她:“仙儿,你的历史书能借我看看吗?”
“历史书...?在风波楼那边。”
“好,那下午过去找找。”
感觉...好像今天就可以....
萧仙儿边走边琢磨,只是还没试过药,如果失败了,哥哥就再也不会跟自己去工坊了。
她不想出一点差错,这是最后一次了,必须要得到与这么多天的努力相称的成果才行。
........
开着门的地下室里,响着有节奏的敲击声。
萧仙儿穿得严严实实,戴着一双手套,用铁锤敲打着一条烧红的生铁。
她还没有正式开始铸剑,只是想先练习一下,虽然她已经知晓理论,但并没有实践过。
沈郁坐在床上看着她的历史书,屋里气温不低,空气也有些闷,再加上有节奏的声响,看了没多久便昏昏欲睡。
他本来见到萧仙儿在炉子里烧铁,觉得太危险而想要劝她不要再搞了,萧仙儿却回他一句“我这样做出过火铳的,我会小心,不危险。”
把沈郁说得哑口无言,帮忙反而像是添乱,只好安安静静拿起她的书,坐在床上看了起来。
“好困,太久没看书了。”
沈郁止不住地打哈欠,眼皮越来越沉。
萧仙儿抿着唇笑笑,停下动作说道:“哥哥困了的话就睡一会儿吧。”
“那不行...我去洗把脸。”
说完放下书去舀水缸里的冷水。
萧仙儿看着他的背影,把生铁夹起来重新放回炉子里,火光照耀下的脸庞上藏不住兴奋。
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哥哥难道是故意的吗,他也想在自己面前睡着,方便自己下手吗?
太笨了……怎么有个这么笨的哥哥....啊....这叫人怎么忍耐得下去啊…
沈郁洗完了脸,确实清醒了一些,又坐回去靠在墙上看了起来。
“哎文言文真费劲,找个人讲讲就好了。”
萧仙儿听见了他的嘀咕,用背影对他说:“哥哥可以问我啊,先生都给我们讲过的。”
“我还没看到想了解的,你们老师有给你们讲过九州的皇室吗?这个书院能讲?”
“以前的好像讲过,九州原来是四个诸侯争天下,然后北方的江家赢了,那四个家族里面有姓梁的,还有姓楚的,还有一个什么...”
沈郁看她还在烧铁,怕她分心,便说:“你先弄你的吧,晚上我再问问你。”
“好吧哥哥。”
萧仙儿回头甜甜一笑,然后话锋忽然急转,“哥哥我有点饿了,我想煮点东西吃。”
“饿了?我上去给你拿零食,许姐姐买了一堆吃的屯在那,正好赶紧吃了。”
沈郁说着就要走,萧仙儿连忙叫住了他。
“我不想吃那些蜜饯干粮,我想吃点热的带汤的...”
“.....那你要不先停一停,我去厨房给你煮?”
沈郁感觉她怎么一阵一阵的,屋里这么热还想吃热的,难道是肚子不舒服?又要来月事?
“好啊....那麻烦哥哥帮我煮碗面条吧,我想喝点汤。”
萧仙儿依然没有转过去,面朝着烧得火红的炉灶,脸上半明半阴。
等不下去了,今晚就动手。
医馆今天也很忙,许姐姐和萧宁也分散不了注意力,哥哥好像也在想什么事情,再拖下去就没有这么好的时机了。
沈郁叮嘱她:“那你小心点,我马上回来,要放辣椒吗?”
“少放一点点吧。”
沈郁听完无奈地迈上台阶走了,心道自己真是个好父亲,什么都迁就着她。
没想太多就抓紧时间去了离得最近的厨房,烧着锅还要出来朝地下室的入口看看。
最近自己神经也有些太紧绷了,都过了几个月了,没必要这么紧张才是。
他去把面条拿出来,又洗了一些青菜,边洗边想,还是要去找人把拆风静和虞安的动向查出来,这么被动不是个事。
沈郁挽着袖子煮好了面条,给萧仙儿打了两个鸡蛋,面太多的话她看了就会吃不下,因此面煮的少菜煮的多。
调料也给她配好,她喜欢吃酸一点的,多放一点醋,辣椒油少放一点,调完了再用筷子尝尝咸淡,可以,完美,这才给她端下去。
“老子这爹当的....”
他都佩服自己的耐心,只可惜她每次都喊自己哥哥,喊爹爹的时候就是不怀好意,哎.....
沈郁沿着一切如常的入口下了台阶,又闻道了沉闷的气味,心想地下室还是不好,不该由着她来的。
走着走着,一股越来越浓的药草味让他感到奇怪,加快了几步走了下去。
“仙儿,你在弄...仙儿?!”
屋里哪有萧仙儿的影子,沈郁当下脸色大变,把一碗面随手放在柜子上,往日的沉着冷静此时也快要失控。
“仙儿,仙儿,你别吓我卧槽....”
他捂了捂额头,马上回忆刚刚煮面的过程,没有听到有人来院子里啊,就算是虞安来了,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吧?
冷静点...冷静点...
屋里有一股药味,是哪里来的?
他急忙去找那股气味的源头,心急之中依然在炉灶里发现了端倪。
有几包草药扔在边缘烧着,这是谁放在这的?那帮家伙真的来绑人了?!
沈郁面颊上混杂冷汗和热汗,马上抽出怀里的手帕去沾了点水捂住口鼻,立即思考着该出去找人,还是继续在这里找找看。
他相信自己的感官,如果外面真的进来了人,他不应该没有注意到,除非他们还藏在这里面....
那帮工匠里难道混进来了什么人....?
他的联想力惊人,开始飞快地在墙上检查有没有可能存在的密室机关。
但这样找下去依然是一头雾水,仙儿究竟到哪里去了,有没有可能只是跑出去找我了?
.....不会这么乌龙吧?
他一时半会没有发现地下室的问题,决定再出去找找看。
希望只是最近自己神经紧张导致的,仙儿可能单纯去厨房了,只是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他拔腿往台阶上跑,跑着跑着只觉得头越来越晕,这气味果然有问题。
正想着,本来开着的门突然“砰”的一声关上了,这一声像锤子砸在了他胸口上。
“?!”
沈郁眼疾手快地飞奔上去,挥起拳头就往门上砸去,可这一拳的威力不知不觉已经大打折扣,只把厚重的门砸出了一道裂口。
这药劲有这么大吗....
他提了口气,想再砸一拳,但一运功反而加剧药的作用,肺里吸入了更多的气体。
“....这样就想把我关了?想得太美。”
沈郁还没有放弃,将拳变成掌,就要强行突破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哥哥”,这声哥哥把他的背都叫麻了。
他惊诧地缓缓转过了身,竟然在一面柜子移开后的墙上,看到了一个凹陷进去的狭窄空间。
而萧仙儿就背着手,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沈郁看到她的一瞬间,瞳孔迅速放大,欲发未发的内力堵在了胸口,在药力的双重作用下,竟就这样不甘不愿地倒了下去。
萧仙儿急忙冲过去,抱住了跌坐在台阶上的沈郁。
“仙儿....你又骗我....!”
他从喉咙里发出这声质问,眼神失望至极。
萧仙儿用力抱紧他,摇着头疯狂道歉,“对不起哥哥,对不起,我实在太想要你了...太想了太想了,想得要疯了…对不起…对不起...”
沈郁被她抱在怀里,绝望地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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