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成亲的第一夜，夜宁浑身酸痛的醒来。
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被沈郁抱在怀里，他还没有醒，闭着眼睛睡得很沉。
空气似乎比昨天早晨更冷，原来是外面下了雨。
雨没有停，淅沥沥的声音从窗缝里飘了进来。
夜宁望了一眼窗外，在沈郁的臂弯里稍微翻动一下，伸个懒腰后，埋进他的颈窝里，重新闭上了眼睛。
“再睡一会儿，时间还早。”
感觉到夜宁醒了，沈郁眼皮也没睁地和她说了句话，接着把被窝里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往自己怀里搂得更紧一些。
如此的亲昵，让夜宁想起昨夜令人脸红的每一幕。
虽然一开始有些痛，但慢慢的就舒服起来了，舒服得远超她的想象。
而且一想到这些快乐是自己心爱的丈夫带给自己的，心理上的愉悦甚至超过了身体的感受。
一觉睡到日晒三竿的时辰，老板娘贴心地把早饭送了上来。
听到敲门声，沈郁穿好衣服去开了门，接过她端来的托盘。
“有什么要洗的也拿给我吧。”
老板娘说的很自然，沈郁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回去把昨晚垫在床单上的一块红布拿下来，还有几件穿过的衣服，一并团在一起，出去递给老板娘。
“….谢谢。”
“公子客气了，好生歇息吧。”
老板娘热情地笑了笑，抱着那一团衣服下去了。
等她走了，沈郁把门关好，回到床边去叫夜宁起来吃饭。
“宁儿，饿了没，起来吃点东西。”
他碰碰夜宁暖融融的脸蛋，夜宁就闭着眼睛向他伸出胳膊。
不等她开口，沈郁就穿过她的腋下，把她抱到了自己身上，然后随手拿一件厚长裳，边走边给她披在背上。
洗漱的时候夜宁也没有从他身上下来，坐在他腿上刷牙洗脸，洗完了又搂着他，一路抱着回了卧室。
“看看是什么吃的。”
沈郁抱着她在桌子旁坐下，掀开盅盖，一股浓郁的香味飘了出来。
“冬瓜排骨汤…真是破费了，再看看这个。”
沈郁一边搂着她的小腹，一边把碗盖一个一个打开，像哄小孩一样和她说着话。
夜宁有点没睡醒的样子，睡眼惺忪地看着桌上的饭菜，耳边传来雨水滴答滴答的声音。
“外面下雨了…”
沈郁嗯了一声，用勺子舀了一勺汤，喂给她喝，“吃完饭我们就在屋里待着，今天哪也不去了。”
夜宁张开小嘴含住勺子，把热汤咽下去，心不在焉地漏了几滴，掉在她没有穿衣服的光裸胸脯上。
“唔…”
沈郁连忙放下勺子，用衣袖把烫人的汤汁擦下去，担心地问道：“烫到了吗？”
夜宁摇摇头，回过神道：“没有…不烫。”
沈郁轻叹了一声，重新把她的衣衫整理好，又把勺子递给她，说道：“我喂的不好，你自己喝吧，好好吃饭。”
“你也要喝…”
“这还有，你快喝点热的，一会儿凉了。”
“嗯…”
夜宁就坐在他腿上吃完了这顿早午饭。
沈郁摸了摸她的小腹，微微鼓了起来，知道她算是吃饱了。
“午饭晚点再吃吧，困不困，要不要回去接着睡？”
“我不想睡了…”
夜宁依偎在他肩上，悬空的右足无聊地勾着他的小腿，圆润的脚趾头一下一下无力地踩着他的腿肚。
房间被细微的风雨声笼罩，有一种缱倦慵懒的感觉。
“我是不是后天就要走了…”夜宁低着头，闷闷地问道。
沈郁一时无言，不久之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夜宁从简短的回应中听出他的惆怅，也不想再惹他难过，努力换了一种更平和的语气道：“相公…我想和你说件事。”
沈郁感觉她没有再踩自己的小腿了，表情也认真起来，不知道要说什么严肃的事。
“说吧，我听着呢。”
夜宁在他腿上坐直腰身，看着他说：“我应该没有时间和小雨道别了，我想给她留封书信，你回军营的时候帮我带给她吧。”
原来是这件事，沈郁应该想到的，她还没有和古雾雨道别。
“好，等会我下去问掌柜的要些笔墨上来。”
“嗯….还有一件事。”
沈郁在她眉眼间看见一丝愁绪，把她揽入怀里，道：“你说吧，慢慢说。”
夜宁语态温柔地说：“这件事我原本不太想开口的，但我也知道，我这次走后，也许好几年都不能回来…”
“宁儿….”
夜宁轻轻攥住他的衣袖，打断道：“我知道相公会来接我的，但也可能会过很多年，对吗…？”
沈郁并不能否认这一点，只是用肯定的语气道：“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夜宁感觉他心急了起来，赶快说道：“唉我不是想说这个的，我是想说…如果三五年我都没有回来，小雨她…”
夜宁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在沈郁疑惑的视线下，终于说道：“我想说我知道小雨对你的心意，她也是非你不嫁的…”
这句话说出口时，她的脸色变得十分复杂。
沈郁愣了一下，缓缓皱起眉头，“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
夜宁趴在他胸口上，小声嗫嚅道：“我不想把你分给别人，连小雨也不想给…可是…如果她到最后真的孤零零一个人，我…我也不忍心…”
沈郁叹了口气，坦白地说：“我不知道能回答你什么，但现在我不太想聊这件事，还有一天多的时间，我想和你好好待一会儿。”
“你可以回答我，你会好好照顾她…”夜宁抬起一双深邃的蓝色眸子，认真地对他说：“你可以这样回答我，没关系的。”
“….如果我觉得有关系呢？”
沈郁不轻不重的反问让夜宁怔住了，下意识攥住了他的胸口。
“我不是在试探你…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
沈郁说完，感觉自己的语气不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使劲抱住她，低声道：“你为什么不明白我现在的心情，你不要说这种像遗言一样的话，我一定会把你接回来的…至于古姑娘，我现在真的没有那种想法。”
夜宁探出一只手，摸到他紧绷的侧颈上，安抚般地说：“我只是不想成为小雨和你之间的障碍，如果往后的某一天，你对她有了感情，你不用顾虑我，我不会怪你…我只是想要告诉你这些而已，但我也很担心你处理不好这些事，又像原来那样受很多伤…如果她们问起来，你就说是我….”
沈郁忽然摆正脸色，打断她的话：“我会一五一十告诉她们，是我想娶你，有什么后果我都会承担，我现在也不差这点后果了。”
他顿了一下，捧着她的脸，把她皱起的眉头抚平，放软语气道：“好了，你不要想这些事了，我去给你拿纸笔上来。”
夜宁的脸被他捧得像金鱼一样鼓起了小嘴，嘟囔着答应了一声。
等他笑着松手之后，马上抱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使劲亲了一口。
“早点回来…”
“就两步路，很快的。”
沈郁说完又起身把她抱回床上，从她起床到现在，脚心都没有沾过一下地。
“我下去了，把衣服穿好。”
“唔….”
夜宁裹着厚厚的长袍，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他离开。
就像沈郁说的，没用多久他就把笔墨拿上来了，在客厅的桌案上摆好的功夫，夜宁也穿好了衣服出来。
沈郁还是把她抱在腿上，给她研着墨，夜宁则提起毛笔，思索片刻后，在铺好的信纸上缓缓落笔。
“你不要看…”夜宁写下小雨的名字后，扭头对沈郁说。
“我没看，你慢慢写。”
夜宁又转回去，压低身子继续往下写。
“我的字不好看…还有很多字都不会写，”她写了一会儿，略感苦恼地说，“小时候娘亲教过我一些，哥哥也教过我几个字，后来都是小雨教我的。”
沈郁从身后搂抱着她的腰，后背枕靠在椅子上，一听这话，离开椅背道：“你哪个字不会写，我教你。”
“还没有写到呢，”夜宁用袖子挡住她的字，红着脸说：“等…等我写到不会写的字，再问你…”
沈郁无声地笑了笑，说道：“那好，你慢慢写吧。”
夜宁答应了一声，在他腿上挪动了两下，趴在桌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
沈郁从后面看着她圆圆的后脑勺，披散在背上的长发，眼神逐渐低沉下来，伸出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柔顺的黑发，一抬手，三千青丝便从他的指缝间丝滑地流过。
窗外细雨绵绵，落叶纷飞，沈郁听着这些风声和雨声，慢慢趴了下去，侧脸贴在她温暖的后背上。
夜宁忽然一怔，手里的笔在纸上顿出一个重重的黑点。
“不用管我，你接着写吧。”
沈郁沉闷地说了一句，缓缓闭上了眼睛。
夜宁扭头瞄了他一眼，看到他闷在自己背上的脑袋，忽然鼻子一酸，悄悄吸了口气，忍耐了下来，才又转回去继续写信。
这一天过得很快，也过得很慢，雨下到傍晚就停了。
晚饭也是老板娘送上来的，吃完饭两人又做了一次，沈郁顶得很深，夜宁刚吃饱没多久，忍了很多下之后，才捂着肚子呜咽咽咽地说自己胃痛。
沈郁一下冷静下来，让她躺平，从正面抱着她，温温柔柔做到最后。
这回才想起来问她“好点了没有？”“还难受吗？”“舒不舒服”“深不深，要深点还是要浅点”。
夜宁觉得他还是不出声的好，虽然那样有点可怕，但现在这样也让她羞臊得张不开口。
做完这堪称漫长的一次，又到了睡觉的时间了。
两人洗漱完躺在床上，聊天聊到半夜。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屋里格外得黑，连对方的眼珠都看不见一点亮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聊着聊着就抱着睡着了，又在不知道什么时辰突然一起睁开了眼睛，像是从同一个噩梦中惊醒一般。
看到对方的第一眼，沈郁流着冷汗把她抱在怀里安抚，摸摸亲亲，亲亲摸摸，身体黏黏糊糊地贴在一起。
在空洞的黑夜里，抵死缠绵，难舍难分，不想离开她的炙热，也不想失去他的温暖。
就这样相拥到第二天中午，一个无比灿烂的大晴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房门被敲响了三下，依然是老板娘的声音。
“沈公子，那日和你们一起来的江公子来找你来了，在楼下等着。”
“….好，知道了，我一会儿下去。”
沈郁哑着嗓子说完，撑起身体，看了看蜷在被窝里的夜宁。
她早已睁开了眼睛，睫毛低垂着，虚握着手掌。
沈郁没有说话，在她脸上轻轻一吻，接着独自下了床，换洗穿衣，帮她收拾行李。
她要带的装了自己头发的香囊，那把剪子，还有几件衣裳…其他应该不需要了，等到了妖界，她父亲应该会接她回家。
只是不知道她爹会不会和她发脾气…他那样袒护她，应该不会的，就怕被他知道自己和她成亲的事….
唉无妨，他要算账也是来找自己，只要她没事就好。
沈郁边想边回头看看夜宁，她也从床上起来了，自己默默地去洗漱。
沈郁看了一会儿，放下包袱，过去陪她。
江止雨在楼下等了一段时间，两人终于出现了，一前一后地从楼梯上下来。
他看到沈郁带着一个包袱，大概猜出他们做出了什么选择。
沈郁拉着夜宁的手走到他面前，他便站起身，淡淡地问道：“怎么样，想好了吗？”
“嗯，”沈郁握紧夜宁的手，回道：“请王爷送宁儿回家吧，我过段时间再去接她。”
江止雨轻笑一声道：“你打算过去接她？”
沈郁点了点头，顺便问道：“那里不准人去吗？”
江止雨无所谓地说：“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沈郁听完，露出一副不出意料的表情，好像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就走吧。”
夜宁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听到这话，手指不自觉地一颤。
沈郁自然感觉到了，用大拇指蹭蹭她的手掌，牵着她跟了上去。
大堂里只有于掌柜在场，看到他们要走，疑惑地问道：“沈公子，你们是要走了吗？”
沈郁回头道：“我一会儿还回来。”
“哦….那午饭还给公子们煮上。”
他这简单一句话却像把刀子一样扎进了沈郁的心里，扎得他一口气没喘上来，只随口嗯了一声，以作回答。
江止雨等在客栈外的马路上，感受到了他们之间伤感的氛围。
但他没有任何表示，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多给了他们一点耐心。
“我们走吧。”
沈郁对夜宁低声说道，牵着她越来越冷的手，跟在江止雨身侧，一步一步朝离开临瑶县的方向走去。
走了很长一段路，已经可以看到残破的县城城门了。
江止雨忽然停下脚步，转过来看着他们说：“就送到这吧，路还很长，走不完的。”
沈郁心里又是一阵刺痛，他明白江止雨的意思，妖界哪是靠脚程能走到的地方，这一段路，已经是他给他们的最后一点时间了。
他终于只能松开夜宁的手，夜宁却像是无意识地往回跟了一下。
“宁儿，拿着包袱，里面有把剪刀，小心别划伤自己。”
夜宁咬着内嘴唇，眼圈红红地接过来背在肩上，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顾着盯着他的脸。
沈郁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出那两个字：“走吧。”
“嗯….”
夜宁不敢看他泛红的眼睛，抓紧包袱带，僵硬地转过了身。
天空湛蓝清澈，没有一丝瑕疵，就像她此刻的眼睛。
她一步步地向前走着，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既想不起过去，也顾不上未来，只是像挣脱骨肉相连的枷锁般，费力地、忍痛地迈着沉重的步子。
每走一步，她都感觉后背被撕去了一层皮，一种看不见的伤口从她的背心直穿前胸，疼得她呼吸困难，张着口，任由眼泪大颗大颗地坠地。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紧接着没有任何犹豫地转身，直愣愣地冲着沈郁奔去。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她却有种怎么也跑不到的感觉。
而站在原地的沈郁，看到她突然转头朝自己跑回来，那一刻他的理智全都崩塌了，双腿自己就走了上去，走着走着就小跑了起来，最后直接大步赶过去，张开手臂迎着她扑进自己怀里。
用尽全力的拥抱，紧紧抓着对方背部的衣衫，把衣服都抓出深深的褶皱。
无声地抱了许久，夜宁终于用嘶哑的嗓音对他说：“我忘了…忘了告诉你，我爱你…我会乖乖等你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也爱你，宁儿，”沈郁心痛无比地说，“你要保护好自己，等我过来，我会给你父亲和你的家族一个交代，记住，什么事都没有你的命重要，一定要记得这一点。”
“我知道了…我知道的…”
夜宁慢慢从他怀里出来，连接在二人之间的隐形的血管在无限地拉长。
她温柔地拭去沈郁眼角的泪珠，凝聚在他脸上的目光渐渐远去。
江止雨全程抱着胳膊，脸色冷淡地目视着前方，有一种自己在拆散苦命鸳鸯的感觉。
不过他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看了沈郁一眼，便带着夜宁从这片土地离开了。
而夜宁留给沈郁的最后一面，是她甜美如初的笑脸，只是那笑脸上留着淡淡的泪痕。
沈郁站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久久没有回神。
不见了，她就那样走出去，然后像一阵风一样，呼的不见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捧在脸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触摸到一片湿润之后，再松开手，对着天空长长地将这口气呼了出去。
他望着遥远的天空，在心里感叹，这天可真蓝啊，好像她的眼睛…
“哈……”
他苦笑一声，浑身无力地转身走了，像是喝醉了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客栈的，只是一回去，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
老板娘端着要送上楼的托盘，里面放着和昨日一样丰盛的两人餐，看到他一个人回来，奇怪地问道：“沈公子，夜姑娘呢？”
“….她回娘家了。”沈郁一边上楼一边回答。
老板娘一听，唉呀一声，说道：“我这脑子，是该回门了，不过公子怎么没陪着…”
她才说到一半，总算发现沈郁神态不对，赶快闭上嘴，换句话道：“沈公子，我等会再把饭菜给你送上来。”
“不用了，我一会儿也要走了，你们把帐算一下吧。”
说罢，沈郁走到贴着囍字的房门前，迟疑地把门推开。
再将门关上时，一股海浪般的寂静将他淹没。
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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