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换我的衣服吧。”
梁洛雪找出一套衣裙，递给许恨心。
烛灯放在楚晚纯身旁，发出一圈微弱的光。
许恨心替她脱去湿衣，梁洛雪便转过身去，免得尴尬。
她不习惯看见别的女子的身体，也不喜欢让别人看见她的。
萧仙儿也一样，正躲在被窝里换着干净衣物，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感觉这件事有些古怪。”
梁洛雪觉得太过安静而找起话说。
“你又觉得古怪了？”
许恨心正握着楚晚纯的胳膊为她穿衣，却在她的手腕上意外发现了一颗朱砂痣。
这莫非是....守宫砂？
许恨心神色微沉，将她的手腕藏在了淡青色的袖子里。
“你听到刚才那个船夫的话了吗？”
梁洛雪偏过头，余光能看见楚晚纯的脸。
“我觉得奇怪的是，码头上有那么多的船，楚前辈怎么就选了那个小子的？她原来不是也来过这边吗，应该知道江上有什么危险吧，她怎么还敢坐这种毛头小子的船？”
许恨心一边为楚晚纯处理伤口，一边回道：“说不定是别的船家不想接这个活呢，也可能楚前辈没想那么多，那个孩子也没有说实话，都有可能啊。”
她停下手中动作，看着梁洛雪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梁洛雪沉着脸没有讲话，半晌后才说：“算了，等楚前辈醒了再问问吧，我去看看沈郁。”
“你顺便看一下他们有没有煮姜汤，没有煮的话就煮点吧，沈郎和仙儿都要喝一点。”
许恨心背对着她叮嘱道，等她答应完出去后，望向楚晚纯的眼神也变得晦暗不明。
实际上，她和梁洛雪的想法一样，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
船舱里，沈郁刚刚换好衣服，端着装了湿衣裳的木盆往甲板上走。
“沈郁呢？”
梁洛雪收起伞走进观景房，只看见两名水手和换了一身粗布素衣的年轻船夫。
“沈公子在下面换衣服呢。”一名水手告诉她。
梁洛雪淡淡地哦了一声，瞥了一眼船夫，他正缩成一团发着抖，像是被冻的。
“厨房有姜吗？小罗师傅帮忙煮点姜汤吧。”
梁洛雪看向坐在东侧的水手，叫出他的名字。
“哦好，我去煮。”
那名水手拍拍手，起身出去了。
梁洛雪也准备下去找沈郁，才一转身，就看见沈郁从对面的舱门走了出来。
她连忙赶出去给他撑伞。
“你怎么不打伞呢，又淋湿了。”
“就这两步，雨小了很多了。”
沈郁边说边往观景房张望，低声对梁洛雪道：“你们在楼上休息吧，我和他们在下面船舱睡。”
梁洛雪凑近他，眼神往身侧撇了撇，“你觉不觉得这事有点奇怪？那个小子来路不明的，我不想留他在船上。”
“我知道，今晚我和他住，明天到了白沙镇就放他下船吧。”
沈郁心中也有许多疑问，他知道楚晚纯的武功不差，应该不至于这么容易受伤。
希望只是一场意外吧。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凌晨，雨渐渐停了，姜汤也煮好了。
每个人都喝了一碗，简单收拾了一下甲板上的雨水后，才又继续休息。
沈郁和船长打了个招呼，改了主意，和那名小船夫暂时住在观景房里。
说是住下，也不过是拼了几张椅子，靠坐着歇息一夜罢了。
沈郁拿了一盏烛灯放在凳子上，然后斜倚在窗边，看了看躺在长椅上背对自己的小船夫。
“小兄弟，你睡了吗？”
听见他的问话，船夫的肩膀忽然抖了一下，扭过头道：“还...还没有...”
他身上盖着一件薄毯，一只手搭在毯子上，拧着上半身和沈郁说话。
沈郁又闲聊道：“明天上午我们会到一个叫白沙镇的地方，在那放你下船，你能自己回去吗？”
船夫局促地笑了笑，坐起来说道：“可以的大侠，只是...只是我身上没有盘缠了…能不能向大侠借一些...”
“没问题。”
“多谢大侠！请问大侠叫什么名字，小弟一定记得您的恩情，啊小弟还没有介绍自己，我叫周小山...”
沈郁观察着他，说道：“我叫沈郁。”
“沈...沈郁...小弟记着了。”
他又咧嘴一笑，显得十分腼腆的样子。
他的五官非常普通，放在人堆里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个头也是寻常男子身高，不胖不瘦，身材倒是匀称。
“你家是就住在青江口吗？”沈郁看了看他的手问。
周小山点点头说：“嗯，我是青江口人，沈大侠呢？你们坐这么大的船，肯定是有钱人吧，哈哈。”
“你的手挺白啊。”
沈郁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接着弯下腰想去拉他的右手。
周小山愣了一下，觉得奇怪地把手往后一缩，结巴道：“沈...沈大侠...”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随便看看。”
沈郁拿起了他的右手，他竟然没有再继续躲闪，而沈郁的眼神却变得愈加低沉。
“你这手细皮嫩肉的，不像是撑船的船夫，倒像是享清福的公子哥。”
他抬起眼睛，瞬间起身把他的胳膊拧在身后，顺势按住他的肩膀抵在凳子上。
“唔呃！”
“你是谁派来的？”沈郁压低嗓音，居高临下地发出质问。
“沈...沈大侠...你这是做什么，我的肩膀好疼...啊啊...骨头要断了！”
沈郁用力压住他的肩，隔着布料也能感受他本能的对抗，心知他并不像他口中描述的那样，是一个替生病的父亲出来赚钱的船夫。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江上，绝不能留下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沈郁抬起手掌忠告道：“既然你不说实话，我只能当你是骗子了。”
说罢就要向他的肩上打下这一掌，却在这时，少年忽然发出了一声叹息，一声老练而又不耐烦的叹息。
“哎....一般会有男人盯着男人的手看吗…”
他的口吻与之前那个胆小怯懦的周小山截然不同。
沈郁闻言立刻落掌，而身下的少年却不躲不闪地轻哼一声：“你敢打下来吗？沈公子。”
他挑起变得凌厉深沉的眼角，看着沈郁的手掌骤然在空中悬停。
与此同时，船舱里传来一阵阵惨烈的哀嚎声。
“啊啊啊！”
“什么...什么东西在咬我！”
“好痒啊！好疼！呜呃！”
惨叫声此起彼伏，几乎在同一时刻爆发。
楼上的梁洛雪和许恨心被叫声惊动，很快出现在楼梯口，向下张望道：“发生什么事了？！”
沈郁揪紧少年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按在窗上，二话不说便在他身上搜寻解药。
“不要摸了沈公子，他们中了我的蛊术，这是第一次发作，下一次发作是七天后，再下一次是十四天。”
他看着沈郁阴沉的脸，微笑道：“谁叫你这么聪明非要看穿我的伪装，我本来只想默默跟你们到望城的。”
“你到底是谁？！”
“你以后会有机会知道的，现在你最好把我放了，如果你放心把我留在船上那自然更好。”
沈郁捏紧他的肩胛骨，狠狠捏出咯吱声，冷言道：“你觉得我没有办法让你解开你的什么蛊术吗？”
少年吃痛地皱起眉头，勾起嘴角笑道：“那你就试试看呗，恕我直言，你对我的事一无所知，对未知敌人的任何攻击都可能会带来不可预计的后果，除非你完全不在乎那几个船夫的性命。”
他注意到沈郁的眉头跳了一下，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变得有恃无恐，反而语气松软下来：“我并不打算真的伤害他们，更没有打算伤到那几个女人，如果你想让我解开他们所中的蛊术，那就叫他们快点划船到望城来，我会在那里等你们。”
沈郁认为他确实有一点说的很对，那就是他真的对眼前这个人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口中的蛊术到底是一种什么功夫，又或者根本不是寻常的功夫，他都不知情。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除了将他留在船上，就是放走他，而这两种选项中，沈郁只能选择将他放走。
留下他只会增加危险，听他最后商量的口吻，他也不愿意真的和自己赌命。
思及此，沈郁最终松开了他的衣领，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看到他后撤，少年知晓了他的选择，也从窗边离开，一步一步往后退，边退边说：“后会有期，沈公子。”
话音一落，他便转身走出门去，跃到船外，踏着江水到了岸上，几个轻跳就消失在月色笼罩的山里。
待他走后不久，船舱中的哀嚎声也渐渐变弱，很快便平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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