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半苏醒,楚晚纯坐起身来,用手指轻沾微湿的眼尾,徐徐地叹了声气。
窗外一片漆黑,不知是何时辰了。
她靠在床头呆坐了一阵,回想起今日白天听来的那些事,梦里的场景也在脑海中慢慢散去。
她常常梦见父母,应该是想他们了。
如此呆坐到天明,再也无眠,她便起床梳洗,在窄小的室内走动几番。
梳洗完,她又坐在书案后发呆,眼里既无哀愁,也无期许,平平淡淡的,像是结了冰的湖水。
坐到天大亮时,她从笔架上抽出一只毛笔,将宣纸摊开,沾取了些许墨水,手腕微动,写下了一封书信。
写完之后,她上下阅读一遍,将这信折叠好,收入素白的水袖之中。
她的表情淡然而坚定,带着信推门出去了。
穿过居住的院子,她寻着微弱的琴声,来到了宅邸另一侧的别院之内。
公孙祈正坐在竹林里抚琴,远远发现她出现在路口,便停下琴音,抬头望了过去。
楚晚纯向他微微颔首,问候道:“公孙先生,方便一叙吗?”
.......
二人在别院不大的花园里散着步,边走边聊。
楚晚纯将自己写好的信拿在手里,说道:“这封信是我写给兄长的,我想请公孙先生帮个忙,将这封信送到余州。”
公孙祈接过来,却犹豫道:“送信简单,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楚小姐是有什么急事要告知楚兄吗?”
“并非是什么急事,不过是昨日听先生说了拆风家主和我大哥的事,有些话想写给大哥。”
公孙祈感觉她的目光似在遮掩,也不好再好奇此事。
“信我会替楚小姐送到的。”
“劳烦公孙先生了。”楚晚纯停下脚步,向他欠身道谢。
“楚小姐不必客气。”
公孙祈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想必是因为昨日告诉了她,拆风伯明死于她兄长之手的缘故。
“唉...楚小姐,我昨天将伯明的死因公之于众,可能对你造成了伤害,那些话我有一半是对李公子说的,你也许不知,他是鲤云总督厉泓沉的义子,与拆封家族关系也很密切,我希望他能知道伯明真正的死因,当然我也有私心,昨日也与你说过了,希望你能远离是非,让这件事平息过去吧。”
楚晚纯听出他的歉意,却说:“公孙先生无需多虑,我很感谢你将此事告知于我,大哥一直瞒着我,应该也是不想我再为此事苦恼,不过,其实我所苦恼的也许并非先生和大哥所想的那样。”
公孙祈闻言摇了摇羽扇,安静地等她开口。
楚晚纯在原地站定,望着被风晃动的竹林,淡淡道:“我并不是一个会为流言蜚语苦恼的人,我从未在意过他人如何评价我,从我不顾一切离开皇宫时开始,便早已将世俗的约束抛于脑后…”
她重新迈起了步子,走上缓缓上升的斜坡。
“只是,当我真的从皇宫里逃出来,看过了世间百态,我又觉得,我就这样离开,是不是太不负责任?皇宫外有多少人吃不饱肚子,有多少女孩过着人畜不如的生活,可我呢,我只梦想做一个侠女,行走天涯,自由自在。”
她摇摇头,否定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更别提我的父母为我的任性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我在为这些事苦恼的时候,已经走到了九州的尽头,我也是在那里与拆风伯明有过一面之缘,但我如何想到,这一面之缘竟会害的他丢了性命,虽然我自许光明磊落,但他终究是因我而死,他的妻子也应是为我而死的,我所渴望的红尘世界,原来是这般模样,我只觉得十分困惑,也十分无奈,那时候我便想,也许天地间已然没有我的容身之所,宫内宫外,皆是如此。”
话音落下,接着一段寂静的沉默,竹林也静止了,唯有她的衣袖仍在轻轻飘荡。
她低眸露出一抹无声的苦笑,接着说道:“所以我很感谢公孙先生将大哥和拆风伯明对决过的事告诉我,这样我才又清醒过来,我活到现在,一直都在给别人添麻烦,给父亲添麻烦,后来又给大哥添麻烦,如今...我也该清醒了,再不清醒,就当真是药石难医了。”
公孙祈为她的言语感到担忧,好似她就要看破红尘一般。
“楚小姐…我的本意并非是想要你内疚,伯明的死不是你的过错。”
“我并不是觉得内疚...”楚晚纯轻叹道,脚步沉重,“我只是觉得...罢了,就到这里为止吧。”
说完停在了下坡路前,回身对公孙祈道:“公孙先生,打扰你多时,还请勿怪。”
公孙祈连忙挥扇道:“能听闻楚小姐方才一言,实属在下的荣幸。”
两人互相谦虚一番,便折返回去。
路上,公孙祈又感慨道:“有一件事倒是我没有料想到的,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楚小姐,听你方才所说,你似乎对世事感到失望,我原以为你会像楚兄一样选择归隐。”
楚晚纯沉默地走了一会儿,才说:“我从西域回去后,的确是隐居起来了。”
“哦?”公孙祈好奇道,“那么是什么让你又选择出世了呢?”
楚晚纯沉默得更久了,眉心蹙了蹙,却又忽而舒展开,恬淡地笑道:“我被一只偶然飞过的小鸟吸引了注意力,我想随他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和我原来看到的不同了。”
公孙祈露出惊讶却又不很惊讶的表情,驻足道:“....结果如何呢?”
“结果...”
到了花园的出入口,楚晚纯望了望来时的路,回道:“结果是,我在看我的,他在看他的,我看到的,似乎和原来没有太大的不同,我想我也看得足够了...该归巢了。”
最后的几个字停顿了一下才说出来,也不知她是在说谁该归巢了。
话说到这里,楚晚纯又向他道一声谢谢,二人便在路口分开了。
公孙祈负手扇了两下扇子,想起她刚刚和自己说的那些话,摇摇头叹息:“可惜...可惜啊...”
.......
在公孙祈府上住了三日,船只和马匹都备好了,总共两艘大船,一艘载人,一艘载着车马,仅花了三日便送他们渡过了洛河。
接着按照公孙祈规划的路线,士兵们将他们护送到陇仓山,花了一日斜穿过峡谷,便到了西州的北面。
西灵山所在的花田县就在二十公里之外,再需一日便可抵达。
六月初从余州出发,到现在的八月初,已经过了近两个月的时间,一路上磕磕绊绊,风波不停,终于就要到达目的地了,尽管已十分疲惫,但他们依然不敢放松心弦。
在驿馆歇了一晚,又骑马走了一日,夕阳西沉之时,一片片浅金色的稻田进入了他们的视野,花田县的城门总算近在眼前了。
“啊....到了,终于到了。”
梁洛雪非常高兴,可累得连笑一笑都觉得脸颊酸疼。
许恨心听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话,赶紧提醒她:“你不要说话了,小心你的乌鸦嘴。”
最后的这几公里,萧宁和楚晚纯都异常地安静,李剑雨也是,等在县城里休息一夜,他也要继续转向西方,回鲤云城去了。
“西灵山就是那座山吧,看着也不小。”
沈郁眺望远方,眯了眯眼睛,夕阳下的山峦静谧安宁,坐卧于霞云之中,周身散发着一圈金色的光芒。
“仙儿,到了那里,你的病就好了。”
他低头看看仰靠在自己怀里的萧仙儿,看到她睁开眼睛,半面脸颊抹上了一团霞红。
“到了吗?这么快...”她微微皱起眉头说道。
城门里传来热闹的声响,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县城,但人流似乎比一些小城还要多。
“那位王爷就住在这种地方吗?”
靠近城门时,萧宁四处扫视了几眼,觉得这地方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却在这时,走在前面的李剑雨突然停了下来。
沈郁注意到他的背瞬间绷直了,呈现出一种防备的状态,不知道他突然是怎么回事。
“李剑雨,你怎么停下了?”
他正问完,忽见城门口站着一个一身黑衣,长发蓬松而散乱的男人,高高的衣领挡住了他的下颚,看不清他的全貌。
当他仰起脸望过来时,沈郁才见到一双幽蓝色的眼睛。
他有一双,而不是一只,两只同样深邃而湛蓝的眼珠。
沈郁顿时心生惊异,尤其是和他目光交汇之时,那对眼睛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像深夜出没的独狼在凝视他的猎物一般。
“父亲....”
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萧宁终于从喉头叫出了这个称呼,但她的声音是打着抖的,紧张又震惊。
男人听到这两个字,才从城门旁离开,朝他们走了过去。
当他迈开步子时,身旁经过的百姓都不自觉地离远了一些,只觉得他的身躯异常高大,一条腿好像是别人的两条长,浑身又充斥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气质。
沈郁凝神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已然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提着缰绳,默默地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了梁洛雪和许恨心的身前。
男人在李剑雨和萧宁前面五步的位置停下,看了看李剑雨,用冷冰冰的口吻说道:“泓沉让我转告你,要么你自己回去认错,要么我带你回去认错。”
李剑雨听得一愣,按住马脑袋,挑起眉毛道:“我本来也要回去了,还有我做错什么了?回去认什么错?”
男人并未回答他,将视线移到了萧宁身上,说话的语气稍微有了一些温度。
“你该回家了,夜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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