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回家。
把事情搞砸的自己，如此没用的自己，没资格和吉良妍见面。
“在哪呢？怎么还没回来？”
看着手机里吉良给自己发来的消息，又望了望窗外逐渐残缺的夕阳，端木打开了面前的电脑。
年前的网吧，虽然已不如平常那般火热，但以这家小吧的规模来看，还是一些人在热闹地联机，不过自己也感受不到那份喧嚣——厚重的耳机将他的耳朵严严实实地遮住，给他提供了一份虚假的静谧。
电脑屏幕缓缓亮起，看着摆满图标的桌面，端木却不知道到底该点开什么。
自己只是想找个地方逃避。
就和“那时候”一样。
身旁的座位，空空如也。
那里，曾是“她”的座位。
……
高一，一天早晨，端木像往常一样，背起书包，踏上去学校的路。
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走到半路的时候，端木对自己发出了疑问。
我已经被劝退了不是吗。
因为故意伤人，把那个男生的手指掰断，本就名声不好的我更加受到同学们的唾弃，校方也耐不住压力，对我进行了劝退处理。
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这样想着，端木来到了一家网吧的门口。
是一家很小的网吧——这样的规模，与其说是网吧，倒不如说是摆着电脑的饮料吧。
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也不可能会来这种地方。在他看来，既然自己家里有电脑，那就没必要特地花钱去网吧，毕竟自己也没有可以一起去的朋友，想单机玩的话，用自己的电脑就足够了。
但是现在，端木只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外面的空气令人窒息，像是有一双手掐住他的脖子，阻止他的呼吸。
打开狭小的门扉，走进这个清净的网吧。
人不多，也不可能会多，毕竟机位的数量摆在那里。大约十几个人稀稀落落地坐在电脑前，享受着自己的上网时光。
“哦，小伙子，来上网吗？”
老板悠闲地挂着游戏，看了看这位一脸生疏的男孩，微笑着问道。
“……请问网费是多少？”
“哈哈，第一次来网吧吧？
你直接挑一台机器，上面有缴费软件，用手机支付就好啦。”
“……谢谢您。”
“唉，等会儿，送你瓶可乐。”
似乎也看出来他的情绪低落，老板还特地递给他一瓶可乐。
……这个小镇的人大都是如此善良的。
在这些人之中，我却遗传了杀人犯的暴力倾向。
坐在柔软的座位上，却只感觉浑身的僵硬。
电脑柔和的光芒，也只觉得刺眼。
现在根本就没有玩电脑的心情。
只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再也不用面对外面的事情。
悔恨，自卑，撕扯着端木的内心。他没有把自己被劝退的事情告诉父母，因为他不敢想象父母听到这个消息后的表情，还有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后的心情。
好想消失。
爸妈他们，明知道我是个杀人魔的孩子，为什么还要养护我到现在呢？
瘫坐在椅子上，端木闭上眼睛，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嘶——”
忽然，耳畔响起了一阵二氧化碳泵出瓶子的响声。
一睁眼，端木发现自己放在桌子上的可乐被拿走了。
自己身旁的座椅里，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拧开可乐瓶，一口气把可乐全部喝光。
“……那是我的可乐。”
“…………
我知道啊。”
哗啦。
喝光了可乐后，她顺手把空空如也的可乐瓶扔到了端木这边的垃圾桶里。
转过身来，她金色的眼眸直勾勾地打量着端木，黑白交杂的披散头发微微地晃动：
“反正我都要去死了，让我临死前喝一瓶可乐，没关系吧？”
“……”
出人意料的发言。
仔细一看她的脸，还真是可爱，像个精致的布偶一样。
但是年龄看起来并不大，应该是初中生吧……
“……可以问一下你发生了什么吗？”
好多嘴啊，这样问别人的私事。
但是，那么小的年纪，说什么要去死之类的话……未免有点……
“不可以。”
她把头扭了过去，继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但是你，你说要去死……”
“就是单纯地不想活了啊，怎么了。”
“……你想要怎么……死？”
“自我了结。”
能很清楚地看到，女孩的桌子上放着一瓶药。
纯白色的瓶子，完全没有任何的标签。端木也认不出那是什么药。
但是，联系她刚才说的话，只觉得内心一阵阵地不安。
“我觉得，遇到什么事的话，果然还是不要那么轻易地就想着了结生命比较好……毕竟你死掉的话，父母会……”
“都死了。”
“……唉？”
“父母，朋友，都死光光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人了。
这样一来，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冒昧问一下，你今年多大……？”
“26。”
唉？
已经26了？成年人？
无论怎么看，端木都感觉她的外貌与实际年龄不符。
“怎么，这也算是活了不少年岁了吧？差不多也可以了。”
“你，你也别这么说嘛……”
端木很想说点什么来阻止她这种可怕的念头，但是仔细想想自己，又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不如说现在自己的心情都低沉到了极点，哪有资格去安慰她呢？
“呵呵，你这人可真有意思……刚才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现在反倒来安慰我。
……呼，陪我打一会儿游戏吧。你玩什么游戏？”
那个人露出了破罐破摔一样的笑容，邀请端木一起打游戏。
说来也巧，两个人居然都玩同一款游戏，这给他们增添了不少共同话题。
而端木，也是在那一天第一次，在游戏昵称上见到这个名字。
吉良妍。
………………
“端木……？”
戳戳。
朦胧的睡梦中，端木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戳了两下。
缓缓睁开眼睛，吉良妍正用担心并且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
“小，小羊……”
“你怎么在这儿睡觉呀？为什么不回家呢？”
“………”
看了看端木红彤彤的眼眶，吉良妍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些不好的事。
“好啦，先回家吧。”
她温柔地把端木扶起来，将他带回了家。
天色已经很晚了，夜幕低垂，除了星月微弱的光芒，大地早已陷入一片黑暗。
回到家，吉良妍把端木安置在沙发上，又拿来一条被温水浸湿的毛巾，轻轻擦拭他的脸颊。
“…那家网吧的暖气不好，非往那跑干什么呀……看你脸都冻得通红了。”
“…………”
“和紫音的事情……怎么样了？”
吉良妍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端木一般不会因为其他的事难过成这样。他会那么颓唐，多半是和紫音发生了什么吧……
“……小羊，我对不起你…………”
“……怎么了？”
“……呜…”
端木用虚弱的声音，把刚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吉良妍。
“………
你不要自责了……这是我的错。”
吉良努力维持着情绪的冷静，但其实，内心已经绝望到了极点——这本不是她的意愿。
她喜欢端木，也喜欢紫音，所以希望两个人都能幸福。
仅仅如此而已。
已经不想再“摧毁”任何的事物了……
从后背慢慢抱住啜泣的端木，尽可能地用体温给予他足够的温暖。
“是我太任性了，莫名其妙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明明我没有资格介入你们之间的情感的……
你别急，我会跟紫音解释清楚的，明天，你们俩还是能一起快乐地过年的。”
吉良妍露出抚慰端木的微笑，缓缓说道。
“……那你呢？”
“我当然也一起啦。别担心了。”
她一直笑着，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和端木在一起的日子也会持续下去……
但那只是虚幻的泡沫，是她从来都不敢奢求的幻梦。
她就那么紧紧抱着端木，紧紧地抱着……既是给予他温暖，也是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不管是哪一个，所剩的机会都不多了。
…………
深夜。
紫音的睡意，几乎完全被悲伤和愤怒蚕食殆尽。
她不明白端木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这几天来，他如此地主动，如此地体贴，和自己亲密得真像正在交往一样……紫音本来十分享受这份只属于他们二人间的暧昧。
但是，这一切，只不过是端木为了满足吉良妍所做的戏码。
如果她不做这样的要求，端木一辈子也不会对我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亲密的举动。
他这些天来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另一个女孩。
自己确实不如她优秀，性格也差劲得令人发指……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未曾对端木会喜欢我这件事抱有希望。
若真的不喜欢我，那干脆早点挑明便是。自己也绝不会对此有半点怨言。
也并非自己不善解人意。若是吉良妍确实有什么特殊的情况，不得不做此行径，那向我说明也好——可他始终对吉良妍的事情只字不提。
……给予我曾想都不敢想的温情与希望，而后，又把那份炙热的希望捏得粉碎……
“……”
紫音的心只感觉一阵阵绞痛，温热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对端木的喜欢在心中逐渐地发酵，但绝望却将它狠狠地遏制，扭曲，而后转换成了畸形的感情……
爱恋的火焰灼烧着她，她巴不得现在就把端木彻底变成自己的东西———哪怕用尽一切极端手段，哪怕永远得不到他的心……
………对啊。
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现在是“认输”的时候吗？
明明自己，还有如此多的手段没有使用……
“……呵呵……”
一道残酷的笑容，浮现在紫音的面孔上。
这是我此生仅有的机会。
努力了10年之久，就是为了与他相遇……
那又怎么可能，轻易地让他跑掉呢……？
“～～”
有办法了。
有让端木重新回归于我的办法了……～
想到这里，紫音轻快地跳下了床，简单地披上了大衣，向着端木府迈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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