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云州真的比想象中要贫瘠破败很多。
沈霜琏其实已经下山过很多次了，也去过不少地方。
但老实说……她从没有见过如咸云州这样的地方。
街道冷请无比，一天里都没几个行人经过。
道路两边的店铺形同虚设，都是关门很久无人问津。
整片街道，能看到的全部东西，只有饿殍、乞丐，流浪儿和漫天的尘土。城外则是一望无际的黄沙。
沈霜琏的到来像是脏乱的贫民窟里突然到来的一位衣着华丽的公主，处处都显得格格不入。
“我从未曾想过……”她喃喃自语道，“原来在大陆上竟还有如此贫瘠的地方。”
“这里从来都不是一个太平盛世。”陈胤平淡的声音响起。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凡俗的死活，又与修士何干呢。没人会去在意他们的。”
沈霜琏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间惨状，不知所措地扭头看了一眼陈胤的侧脸。
陈胤似乎并没有因为眼前的惨状而有任何波动。他的眸子依然平静地如同深潭，对眼前的景象视若无睹。
……或者说早已司空见惯。
这时，沈霜琏注意到一棵枯树旁，一个脏兮兮地跛着脚的小女孩，正嘴唇干枯面色发黑地躺着。
沈霜琏连忙走去，刚欲关切地问道：“没事吧？我这还有些水，你若是渴得紧——”
她话还没说完，那个小女孩突然像是爆发了全部的力气，一把抢过水囊，一瘸一拐地往远处跑去。
沈霜琏呆滞地站在原地很久，不知所措。
那个小女孩虽然很努力的在跑，但是一瘸一拐的样子让她走的真的很慢。那点距离对于修士来说，不过是咫尺而已。
可沈霜琏迟疑了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追过去。
“也许你觉得，即便是一整壶水都给她喝也没关系。”
陈胤走到她身旁，轻声说道：“可如果我是你，我会把那壶水追回来。”
“为什么？”
“因为你不追回来的话，她会死。”
陈胤的语气平静，却似乎带着一种笃定。
沈霜琏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悄无声息地轻轻跟了上去。
果然。小女孩刚走过一个拐角，立马窜出来好几个人，粗暴地从她手中抢夺过水壶。
小女孩死死地拽着水壶，关节都有些变形了，却依然一言不发，不肯松手。
那些人丝毫不在乎小女孩的性命，对她就是一副要拳打脚踢的样子。
下一刻，轰得一声轻响，抢夺水壶的那些人全部倒飞了出去。
沈霜琏咬着嘴唇，脸色伤感而失望地望着这一切的发生。
“明白了吗？”
陈胤在她身旁轻声说道：“你以为只是发善心的想让她喝口水。她却会想贪心的将整壶都抢走。”
“你以为一壶水让她拿走就算了，可是她一个残疾的小女孩，怎么可能守得住这一壶水。自然会有比她强壮的人来抢夺。”
“她不会松手。这一壶水也许比她的命更值钱。”
“那些人也不会怜悯她。因为这一壶水确实比她的命更值钱。”
“所以如果你最后没有救下她，她就会死。”
沈霜琏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哀伤，她低低地说道：
“是我这一壶水……害了她吗？”
陈胤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摇头。
“可她现在毕竟没死。不是吗。”
说完，陈胤轻轻挥手，之前抢夺水壶的那些人直接倒飞向了城镇的另一边。而他自己则是走到小女孩面前，认真地对她说：
“告诉我这附近有没有能住店的地方。如果是真的，那这壶水你可以喝一半。”
小女孩一脸戒备地搂紧水壶盯着他，但是在陈胤深沉的视线下，她又犹豫了片刻，脏兮兮的手指缓缓指向一个方向。
陈胤站起来看向那个方向，小女孩趁机赶紧拎起水壶，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然后才一脸“我都喝完了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将壶放在了地上。
陈胤却一点都不在意地拿起壶，递给沈霜琏，然后说道：
“你看。”
“现在，她把这壶水喝完了。”
沈霜琏从头到尾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一直到最后陈胤将水壶递给她，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有……这一种方法吗？”她低垂着眼眸落寞地说道。
“未必。”陈胤视线飘忽起来，“但以这种方法喝到一壶水，最能让她感到开心。”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陈胤摇了摇头：“因为我当时就是这样的。”
沈霜琏有些语塞，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她指的方向应该确实是有住店的地方的。”
陈胤扭头牵起了她的手：“走吧。”
沈霜琏还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看向自己的眼神依然充满了敌意，但是从她舔着嘴角的样子来看，她似乎真的很开心，仿佛占了莫大的便宜一样。
沈霜琏沉默了片刻，默默地跟在了陈胤的身后。
——
——
在两人的身影离开之后，小女孩依然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树下静静躺着，似乎在回味刚才那壶水的甘甜。
可是她都没有意识到，有黑色的人影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
小女孩揉了揉眼睛，努力睁大着想去看面前人的样子，却发现怎么都看不清。仿佛眼睛糊了一样。
“我这里还有一壶水。”身影开口了，是个有些冷艳的女声。
“想喝的话，把手伸出来。”
小女孩犹豫片刻，怯生生地伸出手。
然后她感觉到手上握住了一个冰冰凉凉的物体。
……是一把匕首。
“水就在我手上。”
那身影轻声道：“想喝的话，自己来抢。”
小女孩视线来回转动了一下，下一刻笨拙地用尽力气，将匕首捅进了面前的黑影里。
噗哧。刀子捅进肉里的声音格外清晰，喷涌的鲜血撒了小女孩一脸。
小女孩吓呆了，连匕首都差点要脱手的时候，冷艳的女声再度严厉的响起：
“握紧。不许松手！”
小女孩连忙吓得握紧了匕首。
下一刻，她的脚边多出了一壶水。
那道身影若无其事地转身，仿佛没有被刺伤一样，连语气都波澜不惊：
“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握紧那个匕首。”
“没有人会再救你一次了。”
“下次再有人抢你的水。”
“……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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