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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命运的囚人

131.命运的囚人

红之手,千之手,万之手,看啊,这赤手便是红之大公无上权柄的象征。

赤手握紧成拳,狠狠砸向大地,然而未及目标,就已被这锁链无情的缠住。

黑之锁链,千之链,万之链。

成千上万的黑链如同恶蟒般向上缠绕,盘旋,捆住五指,捆住手腕,勒紧血肉,黑蛇吐着有毒的信子,那份沉甸甸的触感之下传递着令人绝望的冰寒。

红之手撕扯开黑色的锁链,即刻又被黑色锁链牢牢束缚。

世界被黑红二色划分,熊熊烈火燃烧,黑色鬼影嘶吼着,惨叫着,黑色的雾气随着热气升向天空。

这里正是人间的炼狱。

在那因热气而不断扭曲的空气背后,我看到那个女孩缓步向我走来。

黑色斗篷鼓起,褴褛的粗布条随风飘扬,兜帽落下,露出微红的长发。

“好好看看这火焰,好好看看这紧握的双拳,好好看看,这属于我的愤怒……”红的爱丽丝怒目瞪向我,那与我完全相同的面貌所流露出的是全然陌生的表情,“爱丽丝……不,爱丽丝这个名字本该属于我才对,这寄托着无上神迹与荣耀的名字……这本该由我来完成,不,是不得不由我来完成……成为爱丽丝,成为最完美的那位少女,成为父亲所希望的模样……这应该是由我,作为他的女儿所要完成的使命!任何人都不应该抢走,谁都不行!”

女孩的双眸如同地狱的熔岩,不断喷吐出灼热的火舌。

她挥舞着双手,无数只红色大手出现在天空,伴随着让人窒息的压力,狠狠压向我的方向。

比烧的通红的火棍还要夺人,比从天而降的陨星还有瞩目,如同洪水溃堤,巨塔断裂。

“要我说,这锁链才是最与你相配的东西吧?被这不知所谓的荣耀和使命束缚……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那张脸,我的心情也变得无比糟糕起来,真可恨,太可恨了……一想到有一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共处一世,呼吸着相同的空气,脚踩着同一个大地,我的心就有如蚊虫在撕咬,恨的直发痒……”

愤怒,嫉妒,怨恨,这份心情究竟从何而来?

即便眼前的这个女孩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也不至于到如今这种不死不休的地步。

这个自称红爱丽丝的女孩要杀死我,她也确实可以做到。

而我……

我也想杀死她——

就好像被默认设置的程序,原本一直在心底的最深处沉睡,直到与这个孩子相遇,原本默认关闭的开关突然一个打开。

我的那位父亲,将名为爱丽丝的躯体留给我,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就这么让人远离古堡,回到人世间……在这之前,我一无所知,我不知道我究竟为何会被继承这具身体,也不知道恶魔口中的“调理”究竟意味着什么。

现在想来,所谓灵魂的调理,或许就是一种指令的植入吧?

这具名为爱丽丝的人偶之躯有着属于自己的灵魂,在一次次调理之中,我的一部分正在被嵌入到这份让人难以置信的大海之中……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从出生起就带着某种使命,我必须完成这个使命,为了让自己成为真正的爱丽丝……

天空被浓厚的乌云所遮盖,闪电,轰雷,狂风,还有那暴风雨……

红的爱丽丝,此世最伟大的魔法师普罗斯帕罗,即便是天气也能轻易地操控。

红手将她托向天空,风暴随着她的意志不断聚集,狂风卷起我的长发,单薄的衣裙被缠到身后。

在大自然面前,自己如同一只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蚁。

她立于天空,如同一位王,一位威严且傲慢的王,她要下达死刑的宣称,她有资格这么做,只需挥一挥手,整个世界都在她的号令下。

“我要杀死你,爱丽丝,我不得不这么做。”

那炽热的愤怒收敛了下来,此时的魔法师相当的平静,她居高临下俯视着我,那视线无比的冰冷,如同在看一具冰冷的尸体。

“或许我确实是被这锁链与使命捆住,但我不得不这么做……我要成为那唯一的爱丽丝,我要杀死你,然后取走本属于我的东西……为了巩固我的权柄,为了让我的力量更加强大,我不会说抱歉,因为我是掠夺者,我是刽子手。”

在这让人胆寒的注视下,我毫无惧色的迎上她的挑战。

“那就来试试看,魔法师,来试试看,试试看你能不能从我这里拿走任何一件东西。”

金色的光门从我的身上穿过。

下一秒,金色铠甲覆盖全身。

我挥舞着手中的剑,指向女孩。

“试试看,红爱丽丝,用你手中的剑刺向我,向我挥刀。”

女孩盯着我,很久很久,她的视线十分可怕。

“真叫人不愉快……”她叹息着,“真叫人不愉快——”

下一刻,震天的雷鸣响彻大地。

“你怎么敢如此和我说话?和此世最伟大的魔法师?你怎么敢向我挑衅?你这卑劣的冒牌货!”

红手抓住雷电,无数只巨手攥紧成拳,如同巨石从山顶滚落,伴随着雷鸣与哗然的雨声,狠狠坠向地面。

雨水遮住视线,狂风吹卷着树枝,冰棱夹杂在雨中,狠狠刺入肌肤。

我轻轻挥手。

那锁链如同身体的一部分,跟随意志伸向天空,牢牢缠住红手,让它无法动弹丝毫。

脚尖点地,脚跟轻轻发力,金色的盔甲隔绝开雨与风,我挥动神剑,剑指之处,即便是雨幕也一分为二。

这神剑之锋撞向闪电,随着一阵轰鸣,世界被白光笼罩。

“你没办法杀死我。”

我微笑着。

“究竟谁才是冒牌货呢?”

女神的圆盾反射闪电,天神的宝剑斩断碎石,隐身的披风躲避狂风,锁链缠绕红手。

然而顷刻,更多的魔法如同暴雨般来袭。

源源不断,红爱丽丝用她手中的枪械,一刻不停的释放子弹。

方圆的城市被夷为平地,碎石纷飞,鬼影凄厉地嘶吼着,尖叫不绝于世。无数只红手悬于天空,无数条断裂的铁链横在大地。

本是同源的力量,永无止境的拮抗。

我的利剑砍不断她手中的刀刃,她的刀刃无法击碎我的利剑。

所以只能,永远僵持下去。

“爱丽丝只能存在一位……”

红的爱丽丝,普洛斯帕罗诉说着意志。

“为了父亲的夙愿。”

如同梦呓般,我诉说着灵魂的言语。

“为了成为唯一的少女爱丽丝……”

“为了让分离的灵魂归一……”

如同生长在同一株花茎上的双生莲,唯有将对方蚕食殆尽,唯有夺走对方的养分,才能让自己绽放出最奇崛最华丽的花。

为此,唯有斗争,唯有争夺,如同被命运紧紧缠绕的罪人。

我们得到了力量,也因此,必须支付与之同等的代价。

这便是无尽的饿鬼之道,为了夺走对方的灵魂,为了补缺自身缺失的一部分。

“这便是二重身的命运呀。”

♬♬♬

从那琥珀的水晶之中诞生而出的,漆黑的长影。

镜怜被束缚在黑影之中,她的面貌已然不见,她的双手变得透明,黑烟缓缓升起,原本那张可爱的脸蛋被虚无取代,原本眼睛的部分变成两块黑洞,一眼望不到底。

瘦长的鬼影,但却有着和普通瘦长鬼影完全不一样的氛围。

“镜怜……”

徐隆轻声呼喊着少女的名字。

“这便是你的真面目么?抛去那少女的面容,变回本源的自己。”

瘦长的鬼影仰起头,她那长长的脖颈在天空中闪烁着异样黑色的光,空洞的双眸紧紧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她偏过头,如同毫无知性的野兽。

“大……叔……”

从那虚无空洞的口中,轻轻吐出少女的言语。

怪物露出挣扎的神色,她的双眸在某一个瞬间似乎夺回了知性,然而很快,这份知性就被虚无所取代。

失去了身份,变得一无所有的“人”。

抛弃镜怜的身份,妄图取回妖精的力量,而在这魔法消失的最后一瞬间,露出那份空洞的本质。

但徐隆知道,镜怜应该是活生生的人,她不该是这幅模样。

徐隆深吸一口气。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封信……”

男人抬起头,他努力注视着少女的双眸。

瘦长的鬼影依毫无反应,她注视着天空。

“我找到了,在公园的一角,我找到那团纸……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办到的,只是隐约能看到一道白影,我想那是属于你的东西……所以我就一直追随在她的身后,就跟……就跟过去一样……”

镜怜依旧毫无反应。

所以现在,我才会来到这里。

徐隆抿紧嘴唇,他觉得喉咙干的可怕,太阳穴隐约发疼,双眼依旧泛着红晕。

心脏剧烈跳动着。

“镜怜……跟我回家吧,来吧……回到我们一起居住的地方。”

在回家这个词说出口的一瞬间,瘦长的鬼影突然颤动起来,如同一直以来的静默不过是个骗局,镜怜伸出双手,弯下腰,十指紧紧捂住脸的部位。

徐隆定了定神,他向前一步向眼前的黑影伸出手。

“来吧……我们回家?好吗?”

徐隆满怀期待的伸出手,他看到瘦长的鬼影重新取回生机,不再是刚刚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镜怜正在重新取回自己失去的东西,她正在焕发生机。

这七日的时光,如梦似幻的七日,那循环往复的记忆如同甘美的蜜糖,而此时的镜怜也如同一个嘴馋的小孩子,她正向自己伸出手。

黑色瘦长如同骨节的手指,伴随着鬼影痛苦的呻吟,慢慢伸向自己的手掌。

然而下一刻,却狠狠地推开了男人的邀约。

“不要……我才不要……”

仿佛来此地底深处的声音,从黑影的口中传出。

在徐隆惊讶的注目下,鬼影抬起头。

“我才不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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