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菩提果是件大事。
从靠近菩提树开始,树干内圈就被老斩役与珑月宗护卫包围。
因为想要取菩提果,需要照规矩办事。
江蒲蒲也不例外。
她端坐于菩提树正前方,稚嫩娇俏的脸蛋抬头盯着那树干上刻下的经文。
经文密密麻麻,字数极多,从树干中部蔓延至底,少说也有万字。
也正是在江蒲蒲与菩提树中央,夹着块很质朴的灰石。
那模样和徐寒衣不久前用灵剑斩出的断石很像,适合用来盘膝打坐。
珑月宗护卫与老斩役们将空间排开,为江蒲蒲腾出空荡,令附近几丈内人烟退散。
这往往是只有静修或需专心致志时才会出现的情况。
现在正是如此。
女孩撅着小嘴,尚且还在不喜那所谓行天司的规矩,万般不情愿地从腰间掏出那把银色短刀。
刀刃出鞘,刀锋闪着寒芒,仿佛飞瀑迸溅时的水花。
她又自上而下审视那树干上繁杂且令人头昏脑涨的经文,心情很糟。
“殿下。”
见江蒲蒲迟迟不肯动手,旁侧有位护卫出声提醒。
“我知道。”
江蒲蒲不耐烦地反握短刀,将尖刃对准面前这块方形灰石。
以刀作笔,江蒲蒲开始抄录那树干上的经文。
女孩动作笨拙又迟缓,每刻几画就要抬头再仔细审查经文,以免自己出现错漏。
照她这般速度下去,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刻完整篇经文。
在此之前,护卫与老斩役则是边警戒着四周,边盘膝打坐,趁势修炼。
“这就是【规矩】?”骆南叶注视着正憋着怨气,强压内心烦躁的江蒲蒲,摇头道:“看着好麻烦。”
徐寒衣不可否认地点头。
的确很麻烦。
万字经文,本身文字就极其难认。
若是不出错还好,最怕的就是在某个瞬间失了神,再回首时发现抄录的文字出了差错。
那密密麻麻团簇而起的文字,光是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
可江蒲蒲若是想要取下那菩提果,就必须要将整篇经文抄录完整。
因为这是玄钟秘境的规矩。
骆南叶在此时突然冒出一句:“如果不遵守规矩会怎么样?”
徐寒衣看向她,“我以为你以前来过。”
骆南叶摊开手,说道:“小秘境去过,如此级别的大秘境还是第一次。”
“不过此地看着也不像是有异兽横生,邪物之息也不铺天盖地。”
“若真的不守规矩,到底会发生什么?”
骆南叶很好奇。
徐寒衣没有回应她的好奇。
白衣少年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不知从何处掏了张石凳出来。
他徐徐坐下,迎着天际烈阳,神色变得像镜湖般宁静。
骆南叶俏容上满是无奈。
“你居然往剑袋里装凳子。”
“不可以吗?”
“剑袋是斩役收纳丹药和其他备用佩剑的法器。”
“也可以用来装凳子。”
骆南叶黛眉微挑,实在无语,半晌后才阴阳怪气道:“……那你不如干脆搬个椅子来,比凳子舒服。”
徐寒衣听完,说了句:“也有道理,下次可以再塞张椅子。”
骆南叶不知该对徐寒衣说些什么。
她内心感慨着这位破格晋升者的性格古怪,找了个空地自行盘膝修炼。
因为众人都已修炼了一段时间,附近还是没有异样发生,骆南叶也就判断只是在菩提树旁修炼不会有太大问题。
至于徐寒衣。
骆南叶也有些拿不住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就坐在那儿,迎着这方焦土扑来的肃杀。
白衣被吹得乱舞,纷飞花瓣似飘雪般掠过周身。
天光落在徐寒衣脸上,照得那张冰脸多了几分温润。
他抬头看看烈阳,又回头看了看菩提树,以及树下正在刻苦抄录经文的女孩。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道。
“这片土地已经被焚毁殆尽,为什么还要继续坚持?”
仿佛是听到了徐寒衣的提问。
又有阵并不寒冽的微风不知从何处飘来。
菩提树旁的花草随之摇曳,散出淡淡幽香,飘入鼻间,沁人心脾。
那是生灵所散发出的味道,与这方赤色的天地显得格格不入。
徐寒衣不再言语,只是沉默。
……
……
约莫三个时辰后。
天色本该变得漆黑。
然而赤色的苍天仍然耀眼,仿佛永无止境的火焰就在天穹焚烧不止。
玄钟秘境没有白天黑夜之分。
赤红永远是这方天地的主色调。
其他修士都对此毫不在意,反而是徐寒衣不喜这般异状。
天色不变,不到黑夜,徐寒衣睡得没那么踏实。
更何况他也没有把床也塞进剑袋,也没有把石桌也带入秘境。
失误很大。
徐寒衣甚至把目光放在了江蒲蒲面前那块灰石。
那石头表面光滑不粗糙,也没有尖锐颗粒感,又大又宽很适合睡觉。
可惜江蒲蒲正在用这块灰石抄录经文。
准确地说,是不久前还在抄录。
现在的女孩点头频频,却不是在赞同他人言论,而是打着磕碜,犯着困。
又过片刻,江蒲蒲终于不再迷糊地点头。
因为她趴在灰石上,完全浸入梦乡,嘴里还呢喃着些“鸡肉锅”之类的词。
徐寒衣无奈摇头。
让江蒲蒲这般闲不住的孩子抄录万字繁杂经文,难度还是太大。
可惜如果她想要取走菩提果,就必须这么做。
毕竟在进入秘境前,诸峰十殿总使,也就是十位峰主都重复过同一句话。
“切忌触犯秘境禁忌。”
如果因为贪心或者内心不宁而触犯了秘境的【规矩】。
后果不会好到哪儿去。
而很快就有人做出了示范。
嗡~
突如其来,浩瀚玄妙的沉钟被敲响。
磅礴震荡之息向整座秘境扩散,焦土传递着钟鸣,让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楚。
恍然间。
所有人都看向了钟声鸣响的方向。
天空中的耀日不知何时变化成了一座金色玄钟,其大小如山岳般庞硕。
钟面上刻着数之不尽的经文字样,令人眼花缭乱的同时,也带给众人一股莫名威压。
好像那并不是只是一座钟。
而是一尊佛。
“怎么回事?”
骆南叶和姜故都醒过神来,被钟声震得被迫收敛吐纳。
就连方才睡着的江蒲蒲也猛地跳了起来,腰间铃铛阵阵作响,小脸蛋上满是惊诧。
霎时间。
秘境内无数道视线齐齐望向同一处地方。
天边的金光玄钟是如此光彩耀眼,而那名通身雪白的斩役弟子也是如此可悲可叹。
那人浑身上下被肉眼可见的经文捆缚,试图挣扎时迸发的灵气被经文捏成了飘雪般的碎屑。
如同被无形之手抓在半空,那名斩役漂浮悬空在金钟前,仿佛即将被公开审判的罪大恶极之人。
忽然。
玄金色的钟鱼也在天边浮现。
隐隐可以见到有八道赤着上身,肌肤呈古铜色的壮硕佛门男子扛着钟鱼,面容灰暗肃杀地向玄钟撞去。
嗡!
钟鱼撞击金钟,发出威严而又神圣的梵音。
那名斩役弟子周身经文迅速开始燃烧,佛光烈焰缠身,先将那身白衣烧作灰烬,又开始迅速蚕食他的肌肤。
尖锐的惨叫本该令人心惊胆战,然而梵音钟声则将斩役弟子的痛苦全部盖过。
一息过去,衣衫化灰,通体金火。
二息过去,血肉焦黑,灵气烧尽。
三息过去,挣扎尽无,不成人形。
四息过去。
审判钟声再次鸣响。
尸体灰飞烟灭。
连带着尸体内残存的神魂,也一并被佛光烧尽。
万籁俱寂。
白衣斩役彻底融入风中,散得到处都是。
玄钟很快也燃烧起来,变作耀日灼目的模样。
八名佛门僧人扛着钟鱼,脚下踏出炽热的火莲,也一并消失在远方。
……
……
“金光玄钟,是为审判贪念之罪。”
菩提树旁,某位斩役幽幽地出声,惊醒了所有人。
他淡漠地拍了拍身边某位新晋斩役,沉声道:“若想取菩提果,必先完整抄录菩提树上经文,一字不差,一画不错。”
“若心不诚者,有贪念之欲,方才那便是下场。”
“在秘境内什么都可以做,唯独不能坏了秘境的规矩。”
人已无言。
许多早已馋那菩提果许久的新斩役,再也不敢起任何贪念。
他们甚至主动远离了这些树上的果子,如同在躲避妖鬼般,不敢再有靠近。
他们生怕自己会被贪念吞了理智,最终落得和那位灰飞烟灭者相同的下场。
死不可怕。
死得凄惨,死得苦痛,死得灰飞烟灭。
这才可怕。
那名斩役可能只是被欲望占据了瞬息的理智,便死无葬身之地。
他用性命再次忠告众人。
规矩就是规矩。
秘境的规矩,就是生死的规矩。
“……”
江蒲蒲沉默下来,盯着掌中的短刀怔怔出神。
她想了很久,才朝身旁的徐寒衣问道:“如果我抄错了,会不会也变成那样?”
徐寒衣察觉到女孩握刀的手在发着颤。
她很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可越是如此,她就越像是发怵受惊的小猫。
徐寒衣摇头,“不会,只是重抄而已。”
江蒲蒲心想那也很可怕。
不过徐寒衣的话让她心安了些,深吸口气后,她好像又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就是脸色有些泛白。
只要闭眼,她就会回想起方才被焚烧殆尽,连渣滓都不剩的那位斩役。
所以她不肯闭眼,而是专心致志地继续抄录经文。
女孩的动作渐渐熟练了起来,看着不那么笨拙,但是速度还是很慢。
因为她抄得很仔细,甚至可以称得上很虔诚。
这是好事。
至少在徐寒衣看来,这对江蒲蒲而言是不错的历练。
按照这个速度下来,大概三天之后她就能抄完全部的经文,得到菩提果的认可。
只是徐寒衣有点不太确定,他们是否能安然渡过三天时间。
他依旧坐在石凳上。
在其他人都在因那天边的玄钟而感到心悸,忍不住往赤色天穹多瞧几眼时,徐寒衣反而不再关注那天边的色彩。
他静默地注视着北边,眉头略微皱起。
如果江蒲蒲看见他的表情,一定会提醒大家千万小心。
因为如果徐寒衣这么做了,就意味着接下来会有些不好的事发生。
事实也的确如此。
其他人或许望不见,但徐寒衣看得很清楚。
在相隔数百丈的远方,有位少女正骑着四角灵兽,率队朝徐寒衣所在的方向走来。
很显然。
白月谷是运气最差的一方。
他们没有找到自己的菩提树。
而幸运的是。
他们找到了另一棵菩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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