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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他不懂

第三十章 他不懂

花清影怔怔出神。

入焦土两尺的青峰不再凌厉,反而有股被抛弃的孤寂。

菩提树旁黑影白梅皆陷入沉默,无声又震撼。

为什么他的剑这么快,这么准?

倘若说先前徐寒衣闪开花清影的第一剑,只有极少数人能看出妙处来。

那么花清影的第二剑,可以说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尤为精准的御剑道法,令花清影灵剑产生偏斜,最终以毫厘之差错过徐寒衣身侧。

先且不论他是如何判断出身后飞剑的距离。

他是如何精准命中花清影飞剑重心的?

没人知道其中缘由。

连江蒲蒲都惊愕地瞪大了眼,古来圣体的眼力也看不透白衣少年玄乎其神的造化。

她知道徐寒衣肯定有应对之法。

只是没想到这法子如此简单,如此干净,就像徐寒衣本人一样。

……

……

菩提树外临时开拓出的战场上,花清影脸色很是难看。

巧笑嫣然,如莲花般清艳的容颜阴冷下来,好像秋末冬至,百花枯萎。

灵气再现,花清影袖袍狂舞。

她再次向天际指出道剑诀。

灵剑剧颤之际,迸发出的剑意令周遭尘土飞扬,其剑身如画笔,半空中骤然旋转数周,锋芒显出墨色。

参越峰与灵角峰众斩役一看便知。

此乃参越峰的怀墨剑法。

剑锋漆黑如墨,身如玄笔,以空为画卷,迅驰游走。

肉眼之中,剑锋竟以一化二,又以二化四,以四化八。

八抹墨光,如八支墨笔,在半空中留下的墨迹勾勒出如梦如醉的朦胧密林。

月色亭中台上流水,竹海柳林萧声风飞。

徐寒衣此刻便置身于这副朦胧画卷之中,周遭八道墨影编织出无尽杀意。

江蒲蒲双眸中显出金环,就算是她也要稍作动用古来圣体之能,以此来窥探清楚。

姜故面露些许诧异之色,稍作思考之后,又微微摇头,神色复杂地望向徐寒衣。

骆南叶则是攥紧拳头。

与此同时,几道惊呼在人群中随之响起。

“亭下弄清影!”

“怀墨剑法登堂之境!”

灵角峰内无数斩役,都变得能够理解花清影如今的地位。

她才不过刚入化峰境,属人仙三境的第一境,就已经被参越峰主赏识。

其中缘由,由此刻的怀墨剑法就能窥见一二。

参越峰的怀墨剑亦是行天司为人啧啧称奇的剑法,虽不及夕往峰那群剑疯子,却也仍称得上顶尖。

如今花清影不过才化峰境,就已达到了登堂之境,再进一步就是剑法大成。

参越峰剑法大成的人只有两位。

分别是那位两位参越峰的黑衣镇抚。

说不定未来花清影甚至还有希望,将怀墨剑法修至圆满,与参越峰主一较高下。

念及此时。

众人都认为徐寒衣若是就此败下阵来,也怪不得他。

……

……

徐寒衣动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

这是他考虑到如果自己继续留在原地,很有可能会被捅成剑筛子。

况且花清影大抵是祭出了她最强的剑式。

徐寒衣也必须要示以尊敬。

于是徐寒衣再次抬起右手。

不是御剑,不是掐动剑诀,而是半握虚空。

本是安静悬浮的灵剑受到召唤,化作条灰线疾驰冲到徐寒衣身侧,被他随意地抓住剑柄。

白衣少年双眸微凝,又向前踏出第二步。

然后挥剑。

凉亭破碎。

画卷正中央,被困于这方墨剑天地的白衣少年缓步走出破碎的凉亭。

八道墨剑其一骤然崩坏破碎。

他又向前踏出三步。

站在画卷中央的汩汩溪流石台间,微不可查地偏侧身体。

墨液如剑意,从徐寒衣身边飞掠而过。

找准时机,剑坐凌光,再斩其墨。

溪流应声冻结,破碎化作虚无。

八道墨剑再破其二。

花清影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她分明感觉到自己早将徐寒衣都纳入剑意凝成的画卷中,为何还是有股莫名的力不从心?

简直就像是……徐寒衣对怀墨剑法了若指掌。

剑再出。

徐寒衣再次向前踏步。

在踏到第五步时,脚步停顿。

锋锐的竹叶从他身前疾驰而过,留下万千纷飞剑痕,刮得徐寒衣发丝微扬。

那竹叶似是无比不甘心,如飞燕回环般划破弧线。

徐寒衣攥紧剑柄,如抹去污渍般用力一甩。

竹叶被斩成两段。

干干净净,切口整齐,从正中间断开,就连竹叶两段的大小都如出一辙。

就像当初宅院里埋葬的血啄鸟一样。

“他为什么能看透怀墨剑法?!”

秘境外。

镜湖上。

参越峰黑衣镇抚面色惊骇,不由自主地望向旁侧的参越峰主。

他忍不住去怀疑,难道徐寒衣是参越峰安插在灵角峰里的一枚棋子?

可若真是棋子,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以如此明显的方式暴露身份。

“峰主……”

参越峰主置若罔闻,丝毫没有理会镇抚的言语。

那张苍老又显出疲倦颓唐的面容上,不由得染上些刺骨寒意。

袖袍垂落,藏在衣衫里的拳头紧紧握起。

徐寒衣的动作是如此自在,如此干脆,又如此恰到好处。

他根本连半句话都没与参越峰主交流过。

他之所以能做到这些,纯粹是因为他真正意义上看透了怀墨剑法。

并且那般游刃有余的姿态,简直就像是在告诉花清影,在告诉创造怀墨剑法的参越峰主。

你的剑法破绽很大。

……

……

脚步前踏,好似优哉游哉。

剑锋频出,有如扫鸡碾狗。

花清影神情越发煞白,美眸越发恐惧。

乃至于当白衣少年提着剑来到自己面前时,她仍然沉浸于难以置信的愕然之中。

徐寒衣就站在那里。

勾勒出美景画卷的八道墨迹早已被斩得稀碎。

绝世不出的美人走出了画卷。

属于花清影的灵剑躺在远处的地上,孤独得很安静。

凉亭、溪流、石台、月色尽碎。

竹海、柳林、萧声、寒风尽破。

她呆呆地望着徐寒衣,呆呆地看着自己空荡的右手,又呆呆地看向远处隐有裂痕的灵剑。

花清影从出生到现在,都从未有过如此呆滞的表情。

好像池塘里认真的莲花,正欲绽放之时,苍天又无情地告诉它——现在不是夏日,而是冬末。

胜负已分。

不知不觉间。

花清影眼角噙着些银白的晶莹。

她很努力,也很认真。

可是这般结局,既对不起她的努力,也辜负了她的认真。

参越峰的花清影如美玉般的白腿颤抖着,好似随时都要瘫坐下来。

……

徐寒衣见状,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

花清影模样和气质都很少女,年纪最多就比江蒲蒲稍长三五岁。

他有种在欺负人的感觉。

白衣少年提着剑,眉头紧皱,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在沉思。

不久。

徐寒衣终于还是决定要稍微说几句来安慰花清影。

“其实,这不是你的错。”

他很认真地对花清影说道:“是剑法错了,你很不错。”

花清影的脸色变得古怪,但也稍稍好转了些。

还没来得及等她开口,徐寒衣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两句。

“不过如果剑法没错,你应该也很难赢我。”

“以后记得不要来挑战我了,会很麻烦,主要是会伤自尊。”

安慰过后,就要给出人生忠告。

徐寒衣印象中的老辈安慰晚辈时,总是如此。

柔声细语地劝导,再给出些许人生意见,这就是最好的做法。

结果。

花清影的眼泪再也绷不住,哽咽着,边擦干净眼泪边急急忙忙地跑到一边去捡自己的灵剑。

望着花清影那委屈又悲伤的背影,徐寒衣又皱了下眉头。

这次他皱眉头,是因为他不太理解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怎么还是哭了?

……

无数道针对性极强的视线落在徐寒衣身上。

把花清影弄哭,不是什么光彩鲜艳的事。

白衣少年固然不在意这些,但他也意识到继续留在此地会惹上麻烦。

他回头将剑鞘捡起,让灵剑归鞘,缓步离开人群。

来到石凳旁,徐寒衣坐下。

骆南叶、姜故以及江蒲蒲的表情都很怪。

姜故说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真的不会说话?”

江蒲蒲也忍不住说道:“我觉得以后可以考虑少说两句。”

骆南叶更是直白。

她对徐寒衣微笑道。

“我建议你以后都不要说话算了。”

徐寒衣默然地接受三人的意见,并没有发表感想。

他只觉得麻烦。

不说话又觉得他有问题。

说了话又觉得他不会说话。

片刻过后,徐寒衣认真地得出结论。

果然。

说话比修炼要难得多。

于是他又淡漠地瞟了眼远处窸窸窣窣,正在激烈讨论的人群。

伸了懒腰,又从石凳上起身。

江蒲蒲三人望着他离开,满眼写着不解。

他又要去哪儿?

只见那身白衣缓步走到菩提树旁,把剑鞘放下。

脑袋靠在粗厚的树干上,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双眸微闭。

他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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