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萝西和陆谣一个开着浮空术一个坐着机翼,降落在叶加濑身旁。
“这……?!”
然后她立刻惊呆了。
从坑顶往下望的时候,整座城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死去的残骸——然而此时站在阿卡迪亚街道上的四人,却不约而同看到了无法理解的场景。
……有人。
身穿形制类似的白色布袍的人群,仿佛理所当然般出现在阿卡迪亚的废墟街道中,进行着他们的日常活动。
赶路的行人、做生意的摊主、打闹的孩子、街边聊天的老人,任何城市都会有的热闹和喧嚣在这里重现。
视觉和听觉无法提出任何可以证明他们只是影像的证据。无限力感知被包裹城市的巨大魔力场所扰乱,无法正常辨别魔力的流向。
——这些居民,真的是影像吗?
在天空中还只是单纯的视觉效果,在城市内部却达到了全息实体的程度?叶加濑伸手试图拦住一个路人,那提着菜篮的妇女竟真的停下脚步,看了看她。
“有什么事吗?”
她……她有自我意识?!
而且她说的语言可以被翻译器识别翻译!
“你好,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陆谣抢先问道。
妇女打量着四人格格不入的装束:“阿卡迪亚城啊。你们是旅人?”
叶加濑回了神,赶紧接话道:“是的——那个,今年是几几年来着?”
“公元1450啊。”
妇女对她提出这种常识性问题很是疑惑,又看了看他们的异国样貌,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们从远方来到阿卡迪亚,在荒野上流浪了太久,连年月都记不清了?真可怜哪。这两个柑橘,你们拿去分了吧!”
她从菜篮里取出两个圆润光滑的柑橘,分别塞进叶加濑和陆谣的手里,扬扬下巴示意两人身后局促不安的多萝西和哈里森。
“谢谢大姐!”叶加濑笑道。
“小嘴真甜。玩得开心啊!”
妇女挥挥手走远了。
四人下意识转过头目送她的背影。
在她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截断壁残垣堵住了行道,那么作为这座城市的“居民”,她会选择怎么做呢?
她——
若无其事地踩上烂砖,跨了过去。
没有直接穿透过去,说明她知道那里有一堆砖石,却根本不以为意,就好像那些不是障碍,而是城市里随处可见的正常施设一般。
“他们……”多萝西紧张地靠在叶加濑身上低声道,“是被束缚在这里的亡魂吗?”
哈里森面无血色:“我的同胞们,竟然遭遇了这种事情……”
他突然倒抽一口凉气,转身跑了出去。
“咦?!这里现在可是影界王战的地盘,别擅自单独行动啊!”多萝西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叶加濑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握紧手里的橘子,迅速跟了上去。
他要去哪里,想想就知道——既然居民们都在这里“活着”,那城里某处名为【琼斯家】的房屋,里面应当也是有人的!
回家是每个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之一,或许有人因为各种原因失去了这项欲望,但哈里森显然不属于此列——家庭在他童年期的缺失让他成熟自立得很快,却也把这份欲望和感情不加打磨地强硬埋入他的灵魂深处。
就这样度过一生的话……倒不能说有多悲惨,但阖上双眼前一定会遗憾的吧。
“解释一下。”陆谣跟在叶加濑侧后方问道。
“这座城在几百年前和一整支外源体先头部队同归于尽,把地球的坐标多隐藏了几百年。他是这座城最后的血脉,是他们在战争的最后关头用黑洞引擎——也就是银星引擎,撕开一道可控虫洞送到现代的遗孤。”
“……这样。”
哦,话说回来陆谣也是孤儿啊,除了有个姐姐,简直就是现实版蝙蝠侠。
从小不知道什么叫父爱母爱的某个法兰西第二皇女恰好属于“失去了这项欲望”的人,显得和这帮唐突达成了互相理解的家伙格格不入。最初的紧张过后,好奇心重新占领了高地,她一边跟着跑一边东张西望:
“科技水平远超现在的辉煌古代文明——原来真的存在啊!”
“是啊,要是没有影界王战躲在这里,我都想逛街了。”叶加濑惋惜地说道。
陆谣和多萝西都没参与到寻雾启事的事件中,对阿卡迪亚的地形毫无了解,只能开启跟随模式,而本应带路的叶加濑却也派不上用场——她若有若无的路痴属性竟然在此大发神威,两侧那些尺寸建制完全一样的石头房子就好像复制粘贴出来的,道路仿佛在无限地延伸,而哈里森的身影就在前方不远处敏捷地穿行,那么地近,又那么地远。
堂堂一个闪能升格者,竟然被一个普通人保持了距离!
这算什么,场地效果?客场作战?
叶加濑感到一瞬间的耻辱,但随即说服了自己:哈里森虽然没有战斗力,但作为探险家长期混迹荒郊野岭,又极善于逃跑,脚程必然是有所锻炼的。
而她们三个呢,一个28岁的炮台、一个15岁的魔法师和一个17岁的文职人员……都是身轻体柔的女孩子而已。
追不上也是很正常的事!
何况她知道哈里森只是想回家看看而已,追他只是出于道义保护弱者,要是跟丢了,那也是他自己不识相,她们不想追了而已。
一路上给自己编了十几个借口,叶加濑的心理总算平衡了一点,眼看着来到了印象很深的那个小广场。
——密西迪亚那座克拉苏斯平台所复现的对象,现在实物就呈现在三人面前。
“……咦?”
叶加濑突然想起奇怪的事情,脚步也下意识放缓了。
“老师你怎么了?”多萝西问。
“常有的事,老年痴呆而已,别管她。”
哈里森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终点,走进了路旁的民居里。陆谣拉着多萝西,撇下停在原地发呆的叶加濑,追了过去。
叶加濑没空注意她们,她的大脑正在极速运转,回忆起了上次进入阿卡迪亚时的细节。
【——除非,有位阿卡迪亚出身的长生种,无论如何也要把故乡的景象暗中保存下来,哪怕只是几百年后的一隅残影也好。】
爱丽丝爱丽丝是阿卡迪亚遗民,她设计了克拉苏斯平台来纪念自己回不去的故乡——本来这个猜想还挺完善,但现在加入外源体这个新的变量,突然就出现了BUG。
毕竟,外源体的逆模因可是好好地发着威呢,作为曾经被荼毒过一次的当事人,叶加濑很清楚那是个什么状态,脑海中绝不可能还残留着对城市建筑的印象。
——那么,这里就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爱丽丝爱丽丝确实是阿卡迪亚人,她拥有着某种绕过逆模因的办法,因此保留了自己的记忆。
叶加濑的方法是以不会被抹去的碎片情报记录下来,需要的时候照着线索临场回忆;格林菲尔德派的方法是让好几个人分别研究一部分,再记录下各自的成果供后人拼凑。本质上都是拆分有效信息,化整为零。
但广场的设计风格……这条信息太具体太图像化了,叶加濑甚至想不到要怎么用自己的方法记录它,这种可能性只能暂且保留。
第二种可能,爱丽丝跟阿卡迪亚并无关系,她只是在天上乱窜的时候偶然路过北极,亲眼见过了废墟,觉得好看就copy回去而已。那段曲折悲伤的历史传承,只是叶加濑和伊瓦莉丝的胡思乱想。
……就挺无厘头的。
叶加濑本能地想要拒绝这个稍显弱智的可能性,因为她不想接受自己其实是个多愁善感的笨蛋,用完全多余的想象力给别人编排了一段荡气回肠的过去,简直就像互传八卦的小女生,但历史真相往往就是无聊且不讲道理的。
“唉……这座城还挺希腊风格的,说不定哪根柱子上会刻着【认识你自己】呢……”
叶加濑决定把多愁善感全部归结于当时气氛的影响,然后抛到脑后去。
她看着陆谣和多萝西两个人已经气势汹汹地堵在哈里森家门口,被路上的居民们指指点点,品尝着不用凡事亲力亲为的喜悦。
曾几何时她还是个住着出租屋每天996的社畜,现在却拥有自己的战友、学生、合作研究伙伴,甚至隐隐有一种形成势力的感觉。
用空间压缩技术把进取神船号扩建一下当主基地吧?就是凌依曾经梦寐以求的那种秘密基地的感觉。但招揽外人上岛会不会打扰老妈清净啊?得回去问问……
叶加濑拿出刚才大姐送的橘子,用大拇指抠破果皮剥开,一两滴澄黄的汁水溢了出来。她把沾到手上的舔掉,味蕾品尝到了酸酸甜甜的滋味。
来自五百多年前的水果。
理当只是幻影,却实实在在地给她的大脑带来了甜味的愉悦。
感受着这种不可思议的情绪,叶加濑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轰隆隆隆!!
然后就在她的、就在多萝西和陆谣的视线中,探险家迟迟没有走出的那座小屋,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化作碎石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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