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可打开了画册，里面全都是一些人体块面，动态速写的练习，还夹了几张动漫美少女的临摹。
“不许笑噢…我想成为一名画师。”
陆可知道，自己的水平不至于说差劲，但到底没学多久，所以要说好看也算不上。
“嗯？当漫画家吗？”
汤金越似懂非懂的点头。
“不是画漫画啦…虽然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没有描绘好一个故事的自信，所以比起漫画家，我更想做一个画技出众的画师。”
“就是说将来自己摸些涩图，产些粮，或者给喜欢的小说画插画…之类的。”
亲口承认自己学画画就是想画涩图的屑有自知之明，脑袋都快钻进地里去了。
但汤金越并没有笑话她的意思，只是眼神飘忽，似乎注意力集中在别的重点上。
“小说啊……”
“什么嘛…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
陆可有些苦闷，明明她是很认真的在描述自己的梦想好不好！
“嗯？不不不，我是在为你感到高兴啊，找到了这么棒的理想。”
汤金越倚靠在栏杆上，路灯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其实陆可当年常挂在嘴边的除了“我没有梦想”这种被漫画影响的中二台词以外，还有一句或许连她本人都忘记了的话。
“但这世上没有驻步不前的人，等以后长大了，我们肯定也都会拥有各自的梦想吧。”
诚如挚友所说，如今她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理想，那么他呢？
汤金越不知道。
他不知道将来要干些什么，不清楚自己的人生有何价值，茫然的度过每一天，走向早已被两亲决定好的未来。
但他不会向陆可发这些牢骚，今天拉她出来真的就只是想叙叙旧而已。
像现在这样，看着她描述自己的梦想，那种充实而又幸福的表情。汤金越觉得自己空洞的未来也有了方向，四年以来的漫无目的似乎在这一刻都被抛弃。
这样就够了。
“今天就逛到这里吧，我帮你把这些没吃完的拎回去。”
“啊，要不要帮叔叔阿姨带一点回去？”
“算了吧，让我爸知道我不回家吃饭是为了在外面吃烧烤，回家就是七匹狼伺候。”
“哈哈哈哈…”
两人向着家的方向漫步离开，天上的星星明暗闪烁，云层缓缓将它们隐没。
连同路上两人的想法一起。
………
…
晚上十一点钟，玉城高中。
住宿生已经全部回到了寝室，只剩下高三几个班级还亮着灯，如果没人阻止，他们大概能就这样学到睡着吧。
毕竟是高中的最后一年，即将迎接人生中第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紧张一点也是在所难免。
但规定就是规定，保安老李虽然理解这些高中娃娃，却也不能坐视不理。
“同学们，该回宿舍了。”
老李将手放在闸上。
学生们顺势一哄而散，没人说什么想要继续学习，能不能晚点再走这样的话。
其实他们此时的心理也相当矛盾，不努力一把总觉得说不过去，因为身边的人都在拼命的卷，他们便也顺势而为。
所以往往十一二点回了宿舍还要打灯看书的都是平时不爱学习的那些，当然也不乏真正刻苦的同学。
但那种成绩特优的学霸却又总是按时作息准点睡觉，不得不说相当奇怪。
老李年纪大了，想不通这些，也懒得去究其根本，只是平日里与老友喝茶下棋的时候会当做谈资说道说道。
现在的小娃娃太难懂喽。
老李叹了口气，将教室以及楼道内的同学统统驱散，又将电闸拉上，再顺手把门窗锁好，将这些全部做好之后，他才向保安室缓慢踱步而去。
差不多今年就是最后一年，干完这年以后，他也该退休回家帮着带孙子了。
其实自打儿子升迁去市里之后，就一直在催他辞掉这儿的工作，跟着一块儿搬过去住，市里的各种条件到底比县城好。
但他在这里已经待了大半辈子，有太多回忆和感情无法割舍，就比如这玉城高中。
他只是一个保安，说的难听一点就是一看门大爷，对学校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罢了。
但对老李来说，知道他腿瘸还愿意给他这份工作的学校领导是贵人，每个月的微薄薪水也帮助家里挺过了最难的关头。
所以他热爱这份工作，白天巡查校园防火防盗，晚上检查教室关门关窗，就是他这残余人生的全部意义。
不想走，想留下来，至少看着这一届的娃儿们考上心仪的大学，看着试卷的碎屑漫天飞舞，看着学生情侣们含泪相拥。
“可是人这一到岁数啊，就不得不服老喽。”
老李自嘲的拍了拍这跟了他几十年的伤腿，一瘸一拐的走下楼梯。
下到一半，老李突然站住了。
曾当过兵的他，虽然如今年岁已大，却还是耳聪目明的。
顺着风声，他好像听到了呜咽的声音。
是野猫吗？最近后墙那里被学生打了个洞还没来得及补上，这段时间老有野猫野狗趁这机会钻进食堂为非作歹。
老李一皱眉，从腰间拔出手电筒拧开，向着声音的源头靠近。
越靠近越感觉不对劲。
这声音分明是人的哭声，而且像是年轻女孩的声音。
都这个点了，应该已经没有学生在教学楼里了才对，他刚刚才一层一层的检查完。
夜晚的楼道十分寒凉，老李呼出的一口气很快变成了白雾，飘散在夜空。
手电筒突然有点接触不良，这种古早型号的手电本身也不怎么亮，只能发出昏暗的黄光，还容易出毛病。
老李烦躁的在扶手上磕了两下，这用了两三年的破手电才恢复正常。
他继续向下走去。
声音是从卫生间里传来的，二楼的卫生间灯坏了很久，由于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一些事，校领导都不愿意提及这个卫生间，所以哪怕老李向他们提过很多次，卫生间的灯依然没人修理。
反正晚上也没有学生在这，白天有没有灯都不影响，所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学校的卫生间臭气很重，因为时不时会停水，而生理问题又不得不解决，就导致一些隔间黄金满坑…
老李得捏着鼻子才能进去。
老李踏入厕所的一瞬间，哭声却戛然而止，整个卫生间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老李自己的呼吸声。
老李的喉咙动了一下，然后靠近之前发出声音的隔间，猛地推开了门。
…门里什么都没有。
在手电的光照下，只有一个堆满脏纸的垃圾篓子，和一地的斑驳污渍。
“难道是我听错了？”
老李有些不明所以的挠挠头。
正当他打算回保安室喝一口先前泡好的枸杞热茶时，几滴冰凉的液体掉落在他的脸上，顺着他枯瘦的脸颊滴落在地。
老李的心里突然就咯噔一下。
他瞪大眼睛，缓缓抬头，手电的光随之上移，照亮了天花板。
是一张笑脸。
一张皮开肉绽，两眼翻白，舌头从裂开的脸中伸了出来的笑脸。
它的五官布满焦黑的痕迹，就像是燃尽的木炭一样，崎岖不平，十分狰狞。
“你在…找我……吗？”
………
…
老李趴在地上，他的腹部打开了一个大洞，血液倾泻而出，完全止不住的流。
“对不起…”
浑浊的老眼光芒涣散，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因为他早已无法维持清醒的意识。
老李逐渐陷入黑暗。
他好想再和老友下一盘棋，好想再尝一次朱师傅做的牛杂面，好想再去看望一次逝去的战友们，好想再抱一抱自己可爱的孙子，好想……
他好想，再次站在校门口，目送这一届的娃娃们喜极而泣，欢呼声震天响。
可是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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