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用餐吗？」
沃伦迷蒙地睁眼，瞧着那句话。片刻，她支起身来，点点头。
盘里有白面包片，桌上放了紫红色的树莓果酱，水还蒸着雾气。沃伦扫了眼，端起水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薇尔端了蔬菜沙拉出来。沃伦瞄了眼，默默地吃起来。
薇尔坐在她对面，看着她，见她吃的差不多了，便写了一句话：
「我前天在一个庄园里遇到了一个老人，他似乎在寻找他的女儿」
沃伦停止咀嚼，略抬眸，看向她。
“嗯。”
过了一会，沃伦垂下眸，轻轻应了一声。
薇尔瞧了会她的神色，见她仍是如常，便继续写：「我们聊了很多。他爱喝酒，甚至想与我一起」
“……”
「他情况不太好，似乎已经病倒了」
沃伦眼睫颤了颤，她定定地看着那话，唇瓣微动，慢慢的，她蹙起眉，说出了一个让她心颤的地方：“……他是住在卡尔顿庄园吗？”
薇尔眼里稍稍流露出惊讶，点了点头。
「是的！小沃伦是怎么知道的呢？」
“……”
「我今天可能还要再去看望一下那位老人家」
“……”
「不过，我今天会尽快回来的，可以么？」
沃伦抿紧唇，她苍白的面上浮现一丝挣扎。
“可以……带我一起去吗？虽然很唐突……但是……”
她望进薇尔的双眸，蓝金的微波晃了晃，如同冬雪同意春风的到来。
「可以哦」薇尔轻轻笑了笑，但很快，她就有些担忧地问：「不过，小沃伦不会勉强自己吗？」
沃伦摇摇头，她盯着剩余的一点蔬菜，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她推了推碗，又摇摇头。
薇尔知道她是不想再吃了，就收拾起来。
出门前，她给沃伦戴了塔尼帽，仍有些担心，便写：「小沃伦，你可以跟在我的身后」
沃伦拉低帽檐，小蓝色蝴蝶结晃了晃。
今日是晴好的。马车夫能看得见远远的两位少女过来，心里不免惊讶。在她们靠近时，马车夫犹豫着，往一旁退了些。
“见过殿下，见过小姐。”
“您先上吧，殿下。”马车夫压了压帽子，把自己的视线遮住了些。
薇尔点了头，掀开帘幕，却是拉了拉沃伦的手，让她先上去。
手心微微湿润。薇尔一怔，那不是她自己的惧怕。再看向沃伦时，她已经上了去，只是一只手还被她牵拉着。
等布帘被放下，隔着布障，马车夫这才小心地问了话：“殿下，今日是去王宫吗？”
「去找前日的那位老人家」
马车夫点了点头。随着马的一声嘶叫，沃伦浑身颤了颤，她下意识握紧薇尔的手，不安地往她身旁靠了靠。
薇尔稍稍侧过头，瞧着她的唇和疤，微倾过身，银白的发丝就这样与金色交织在一起。
沃伦则出神地望着车窗外，鸟鸣声叼来了风和柔软，雨的气息还隐隐掺杂。这一切路过她的耳边，清脆的掉落。
许是很久没有被如此耀眼的阳光照过，沃伦下车时，还感到分外的不适。她急急地挠了挠薇尔的手心，低着头，去凑女孩的气息。薇尔轻轻笑了笑，也不躲开。
“……”
马车夫见到两人如此的亲密，倒是很生疑起来。他为格林殿下驾车了四年，对殿下接触也是比较多的（相比较起来），毕竟早些时候的殿下可不像现在这般与人好接触，记得刚回来那阵子吧……确实不像一个十四岁年纪孩子有的活力。也不爱与人接触，从前的圣上可是拿她没办法。据说是某种心理疾病吧。
“真好呐。”
马车夫看着她们携手的样子，嘀咕了一句，也不跟着进去了。那位小姐也该会很介意的吧？她似乎也是不愿意接触人来着，毕竟发生过那种事情……
她和殿下是如此的相似。可她和殿下到底有什么渊源？
马车夫听到那门板倒下的声音，压下了老人咳嗽的声音。
“沃伦……沃伦……？”
老人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努力睁开眼，目光上上下下扫过沃伦全身。忽然，他咧开嘴，水从他嘴边涎下。
薇尔扫视了周围一圈。她这才发现这屋子并不像是个屋子，到处都是漏风的，吹着沾血的石灰和墙草，空间也狭窄得很。
“呜……呜呜……”他说不出话，只是哭起来。
“唉……”
老妪站起身，拎了一顶破棉帽，摇着头，提步出了门去。
沃伦起先见着那老人，退了一步，还有些惧怕。当她听见他在哭泣时，她默默取下了塔尼帽，慢慢走到他的手侧。
沃伦低头看他，他胡子抖了抖，嘿嘿一笑。
“你来看我了。”
“……”
“嘿嘿，还是不爱说话。”他嘻嘻笑笑，眼泪被他抖落。
沃伦见他这样，抿紧唇。
“是幻觉吗？……虽然你应该是愿意见我的。”
“……”
“你胖了，诶嘿嘿。过的还不错呢。”
他还想继续对她笑，可他的眼突然眯紧，随着喉咙的一阵抽动，他咳出血来。
沃伦连忙伸出手，似乎是要去扶他，却又莫名的停在半空。她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事……没事……”他想向她摆手，却只是费力地喘息着。
“你过来一点……我看看你的脸。”
沃伦犹豫了下，挪了一步，蓝色眼睛正对着他的眼睛。
“嘿嘿……”他眯了眯眼，轻轻咕哝着：“此刻我直视你的心灵……它在下一场甘霖，这无关紧要，天空会越来越蓝……”
“姑娘，有人说你的蓝眼睛能击中人心吗？”他朝她吹胡子。
“……”
沃伦扯了扯嘴角，她看起来是想笑的，“……不正经。”
“嗯嗯……啊……嘿嘿……”他虚虚地干笑几声。
“我的女儿来看望我了，我说了话哄她高兴。嘿嘿，那我就该去看我的女儿了……”
“你要走？”沃伦蹲下来，轻轻问。
“对啊，对啊……”他轻轻闭眼，嘴唇翕动，“我去找找她。”
“……”沃伦咬紧牙关，不说话。
“我找她比找你容易得多叻。”他若无其事地干笑两下，“‘咻’一下我就到极乐世界里去。”
“……继续喝酒？”沃伦笑了笑。
“继续不继续的……”他喃喃，声音咝咝的，断了一缕飘在空中，“你猜？”
“……”沃伦只是摇头，她垂下眸。
“你呀……放了心吧。坏蛋下半身都被我剁成泥了，去哪里，他都追不上你……嘿嘿……他也没那个能力啦。再说，你也找到你小猫崽了，有事情她陪你啊？你不成天说呢么……嫌弃我老头……”
“……你好好的。我啊，我对不起我老婆子，也对不起我女儿，这不，我只能走得干净点啦。”
老人最后一点光仰望着敞蓝的天空。在目光可及的地方，他离天空如此之近。
“……你好好的，好好的……”
“诶，我睡了，我睡了。”他说，“别吵我。”
他轻飘飘地闭眼。
沃伦俯下身，缓慢而轻柔地抱住老人，她的肩头轻轻耸动。她在他身边，身躯再一次分崩离析。
金色长发散落，拢住蓝色眼泪，湿润她被掠夺的一部分。
她向他告别：
“晚安。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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