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个私生子，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我自己也明白。光是今天在这十多个人面前说话就已经让我全身发软了，你能想象我在几千上万人面前致辞的样子吗？
What's up！？
埃德的话把茜珊雷得外焦里嫩。等等，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说好的少年成长中的烦恼怎么突然变成了年度宫廷情感大戏？还是师傅家的？妈耶师傅知道了不会杀我灭口吧……
“你等一下，让我缓缓……”茜珊忍不住扶额，“小埃德你能重复一遍吗？”
“光是今天……”
“不是这句，是前一句。”
“我只是一个私生子……”
“容我冒昧地问一句——为什么小埃德会有这种想法？”茜珊弯腰，从侧面看向埃德的脸，似乎想要读取这小脑瓜里到底装了什么复杂的事情。
“我出生的前三天，老爹刚朝圣回来。”埃德碧绿的眼睛有些空洞，“而在此前整整一年他都在朝圣的旅途中。”
啊这……好像——也不是不行？好吧这事要是搁其他人头上，茜珊大概会祝贺那家伙戴上绿色的桂冠。但那可是师傅唉，懂科学会灵能的师傅唉，大概没什么做不到的，哪怕隔空受孕也能接受，要不然那些圣子圣母怎么来的？嗯，一定是这样。
话是这么说，该怎么和小埃德解释？他还没到系统学习灵能的年纪呢。
师傅在自己的世界里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一人一骑就可以从格拉摩根一路砍到奥克尼。可在小埃德眼里他就是个成天忙着治理领地的老父亲，常年不是鞠躬尽瘁就是在死而后已的路上。
而且她还不会谈心，就算要谈大概也只会搞砸吧，她的光矛可以轻易洞穿咆哮的巨人，却没法解开缠绕在这孩子心头的阴影。
要是师傅在这里就好了，让这爷俩敞开聊聊解开误会比什么都强，可惜到底远水解不了近渴。
“谢谢你，现在我好多了。如果没有灰风，我今天大概会坚持不下去的……但现在，我想我至少可以把准备工作做完。”
埃德小声说，这些想法她藏了很久，在说出口之后，内心的苦痛与郁闷淡了许多。她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所有的软弱都被再度掩埋，她迈出脚步，向会场走去。
“这毕竟是属于他们的庆典，老爹原本的意思也是这个把节日交还给他们。”
“那小埃德呢？”
“真到了那个时候，我想就算少了我也没有关系。”
可这样也未免太寂寞了，茜珊心想。
“小埃德。”
柔和的呼唤从身后传来，埃德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你说的什么私生子啊朝圣啊的事情，我不清楚，也不打算去想。你说的也没有错——真正的丑小鸭确实不能成长为白天鹅。但就算你是真正的丑小鸭，也是在天鹅关爱下成长的丑小鸭。”
茜珊站起身，看着那个瘦小的背影，语气有些变冷，她不擅长说出安慰人的话，她只会斩断什么东西。不是劝说，而是宣告。
“他们为你披上洁白的羽翼，当你张开翅膀的时候，鸦雀畜禽都会为之赞叹。”
“可那终究是伪物，丑小鸭注定会长大的，到那个时候，所有的伪装都不过是徒劳！”
“即便真有那个时候，你也是群鸭之冠！”
茜珊的声音不大，却像闪电劈入埃德的心脏，话语在她耳边回响，有如雷鸣。
埃德猛地转身看向灰风，她本以为这个少女像是港湾，是花丛，是温柔乡。可到现在她才有些理解，少女像一把软剑，柔韧却又锋利，她可以古灵精怪，她可以柔肠百转，但当她刺出的时候，就算坚固的磐石都能破开，当她斩落的时候，哪怕金铁都会两断。
而现在，少女斩断了一根束缚自己的枷锁。
“就算是只丑小鸭，也要当最棒的丑小鸭是吗？”
埃德觉得眼角又有些热，她赶紧仰起头，看向天空。
“希望到那个时候，父亲和母亲也会祝福依旧是丑小鸭的我吧……”
“他们一定会祝福你的。就算所有人都抛弃你，他们依旧会爱你。”
“那灰风呢？”
埃德忽然低头，看向眼前的少女。
“啊？我？那个……这个……”
那双闪亮又充斥着期待的眼瞳让茜珊有些心慌。她不想欺骗埃德，自己现在的这个状态终究只是伴随夕山而生的幻影而已，并非真实存在的人，更不能轻易出现在其他人眼前。
作为夕山，他肯定会对小埃德抱以最诚挚的祝福，在小埃德的成人礼上、结婚典礼上、继承爵位的仪式上……他们会成为最亲密的伙伴与战友，接过师傅的担子，并肩作战面对所有可能的威胁。
而茜珊也好，灰风也罢，只不是映照在小埃德心中的幻影，而幻影是无法做出承诺的，就像海的女儿中的人鱼公主，注定要在阳光下变成泡沫消散。
她不害怕消散，她只是讨厌不能兑现的诺言。
埃德看见了少女表情中的犹豫，火热的心也一点点降温，原本明亮起来的眼神也有些黯淡。
“开玩笑的，我们才刚刚认识嘛。”
她用两只手拍了拍脸，用力搓了一下，揉出一个笑脸，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
看着那双眸子渐渐变暗，茜珊还是忍不住抬起左手，轻声喝止。埃德侧着身子停下，看向茜珊。
“这段时间我都会在附近，至少在收获庆典结束的时候——”
说到这里，茜珊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措辞。随后她放下手臂，继续说道：“我会对你说上一声‘恭喜你了’。”
在埃德碧绿的眼睛里，将要熄灭的火焰重新燃起，她在开心的笑容中转过身，背对着茜珊挥了下手，好像在说“一言为定”。然后一路小跑着朝着会场走去。
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围栏后头，茜珊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她跪坐在地上，然后干笑了几声。
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更何况是自己配合着师傅把事情搞成这样的，怎么说也得负责到最后吧。只是——
“师傅，你再不回来的话，事情就真的要变大条了。”
银毛仓鼠呆呆地喃喃自语，西斜的太阳把她、大树还有远处的城市一起融入了埃德的眼瞳中，如同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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