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山回头看了一眼混乱而嘈杂的城门，忍不住皱眉。
由于威尔士南部公路被切断，东来西往的商队被迫在附近堆积和滞留，因此格拉摩根的首府加的夫变得更加拥堵，就连进城都麻烦了不少。
再看眼前的街道，一如既往地脏乱，和自己离开之前没什么差别。正如师傅所说的那样，如果没有其他变数，这场持续了数个世纪的大停滞将会继续维持几百年时间。在漫长的中世纪里，文明已经做好了变革的储备，但时机尚未到来。
哗啦——
夕山躲过从二楼窗户泼下的脏水，朝着城中走去。
有必要说的是，从城门到中心广场的道路其实还是挺宽阔的，毕竟这座城是格拉摩根伯爵的脸面，而且他本人还要靠着这条路进出呢。但现在，大道两侧停靠的马车和双向穿梭的车流还是让这里显得拥堵了。
来到中心广场的东侧，夕山走进了商会。在这个年代，要了解一个地方的经济状况，最好的方式莫过于探查当地商品价格。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收购表，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惨不忍睹的铁矿石价格。
其他的商品，诸如布料或者香料之类的还好，虽然有下跌但毕竟幅度不大。毕竟体积重量没那么大，就算找地方储存或者拉回去也不会有太大问题，铁矿石这种东西就麻烦了，不光占地方而且非常沉。
再说了当地的矿石都从是东边格温特伯爵领开采，然后运过来的，原本只预计了短途的运输成本，要是再运回去的话还得翻过一次坎布里亚山脉，对于跑短途运输的商队来说，简直是拉回去多少亏多少。
所以不少商队选择忍痛割肉，低价把矿石抛售给当地的商会，但商会也不是钱多到闲的没地方花的傻子，总是选择价格更低的商队收购。
然后这帮商人就卷起来了。你十个银币一英担是吧？我九个银币七铜币一英担出售。好，你跟我降价那我也跟着降，那我只要九银币六铜币！
另一方面，虽然失去了西边的进口粮食，格拉摩根的粮价居然只是略有增长。看来格拉摩根伯爵选了个好时机，借着秋粮入库的时间差动手，既削弱了公国的实力，又能低价囤积铁矿石，简直一举两得。
眼前这场景不得不让夕山感慨商人们的勾心斗角和那位伯爵的精明算计。就在这个时候，商会的工作人员又从柜台后出来，把铁矿石的价格再调低了三个铜币。商会大厅里一下子又炸锅了。
“你们有没有搞错！？”
“你们商会这是打算吃人骨头还是打算吸人血啊？”
“要我说，这价格就算把货卖出去了，我这趟也是白跑了。”
“行了吧，你好歹有其他货物，只是白跑而已。你看那个梭哈铁矿石的家伙，现在怕是已经上准备天台了。”
“你们瞧瞧现在哪还有收铁矿石的？”工作人员翻了个白眼，“这都是伯爵大人掏腰包收的，你就说你卖不卖吧？”
“卖卖卖，哪能不卖呢？您别急啊，我这就出货。”
“等等，我愿意再低一个铜币抛售！”
“艹，我打死你个商贼！”
“快停下！再打架我就叫城防队了。”
看着再度乱成一团的人群，夕山摇了摇头，转身跟着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离开。
离开了中央广场和主干道，夕山跟着那个人走进歪歪曲曲的巷子。排泄物和动物尸体的味道弥漫其中，街道的角落里甚至还有猫狗和老鼠的尸骨。
前面那个身影低着脑袋，全然失去了生气，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对于跟在身后不远的夕山完全没有察觉，又或者察觉到了但并不在意。
穿过街角，夕山跟着来到一处的木屋，老旧的木料架成墙壁，只有天花板上有几处新木板组成的补丁，这里离贫民窟已经很近了。但这让夕山愈发疑惑，一个已经惨到这种经济情况的家庭，怎么还有钱去梭哈大件商品？
威廉关上屋门，也把光关到了身后，房间重新陷入昏暗。他悄然穿过走廊进入厨房，走到灶台前生火做起饭来，随着菜刀与砧板的声音，麦香和菜香从厨房飘出。
做完菜后，他端着托盘来到过道的一个房间外，托盘里头盛着粥碗和菜碟，在门后能听见剧烈的咳嗽声，威廉整理了一下表情，挤出笑容，随后推开房门。在他推门的时候，里面的咳嗽声也停止了。
过了一段时间，威廉从房间里出来，阖上了门，倚靠在上头。不久后，痛苦的咳嗽声再次响起，他转过身，抬起手放在门把上，但终究还是没有打开。
威廉就这样在门外站了很久，直到门后的咳嗽声渐渐停止，才发现泪水已经布满了他的脸。他踉跄着倒退两步，贴着墙壁颓然坐下。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威廉才爬起身，端起之前放地上的托盘，去厨房翻了几个冷面包啃起来，之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有些杂乱，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和金属器皿，不过有几处地方突兀地空着，像是以前摆放过什么大件东西似的。
房间的角落是一张狭窄的小床，被褥凌乱，显然主人已经很久没有整理了。床头柜台上的木框中画有一幅画，威廉和蓝发的少女依偎在一起，阳光落在他们灿烂的笑容上。
威廉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开始行动。他从药瓶柜中取出几样试剂，来到工作台前小心翼翼地称量、碾碎，然后混合在一起，放入一个篆刻有奇怪花纹的罐子中加入清水至一定刻度，然后取出三张画有不同符文的纸张逐次点燃。在罐子里经过三次沸腾又三次冷却之后，他倒出溶液，过滤并在敞口容器里陈放。然后他取出一个带锁的盒子，打开取出棕色小瓶，夹出一颗褐色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颗粒，丢入溶液搅拌，直到颗粒消失。
最后，威廉右手持着一支银质的注射器，往里头倒入已经冷却下来的液体，颤颤巍巍地对着裸露的左臂，找准了血管。他犹豫了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握紧注射器的圆筒。
“你这一针要是扎下去，那位姐姐怕是要没救了。”
一道温和的声音突兀地传入耳中，威廉愣了一下，停住了手。
他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此时天色已晚，少年坐在窗台上，晃悠着一双腿。少年一头黑色的短发，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黑色的布衣，斗篷盖在身上，像是融入了夜色。风从窗户吹入，窗帘飘起，不时遮盖住少年的身影。
见到威廉看过来，少年露出淡淡的不知道是属于天使还是魔鬼的笑容。
“不过这位大哥也不必为此担心——毕竟在那之前你就会因为试药中毒而死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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