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格古老但擦拭干净的装饰品充斥满整个房间，以至于原本还算宽敞的房间竟然显得有些狭小。当十余名全副武装的骑士挤在一起，那就愈发雪上加霜。
“那个小丫头的军队已经到了皮斯托亚了吗？”
“怎么会这么快。”
“居然同时举起皇帝和教廷的大旗来讨伐我们......”
“对方可是号称坐拥十万大军，我军怎么可能抵御得了。”
即便是在萨克森家最亲近的家臣之中，也渐渐流传起悲观的论调了。
而在会议的风向殊为不妙的情况下，两鬓花白但是仍旧保持有健朗体格的男性，用威严的声音终止了房间里所有的噪音。
“我将会把军队分成两部分，所有的骑兵就跟随康拉德一道护送家眷前往阿维什家的比萨城，而剩下的人就随我留守这城堡。”
“父亲，您在说什么。”
率先提出反对的，正是萨克森男爵的继承人，被人称赞为才貌齐备的美男子，康拉德·安·萨克森。
“提议我军和阿维什家合流的，不正是你吗？”
“我的意思是现在马上着手撤离，能带上的都带上，不能带走的就焚毁掉以免资敌。”
“难道我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父亲！”
“必须要有人来殿后，否则，一旦被皇帝的骑兵部队咬住，所有人都会被追上。”
“就算如此，父亲，还有众多的家臣都绝不是可以被舍弃的东西。”
“身为萨克森家的当主，我有着和这座城堡共存亡的义务。既然德累斯顿避免不了破城的命运，那么我的性命就算丢在这里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不等他人再说什么，他就转身面朝众人。
“至于各位家臣，你们可以自行选择去留，愿意和康拉德一起南下也好，就这样向皇帝投降也好。如果跟我这过时的老头子一样，也可以选择留守这注定失陷的死地。”
“父亲......”
康拉德仍旧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男爵以刚毅冰冷的眼神回绝了一切妥协的可能性。
这场简短而关键的会议就此结束，城堡内聚集的两千七百名战士中，最后有五百名骑兵护送康拉德夫妇和萨克森家的次子前往比萨。约有一千人在当夜离开了城堡，他们在不久之后向女皇缴械投降，士兵被遣散回家，有头衔的骑士则成了囚徒。
处理完这一千名降兵之后的第二天，两万五千帝国军来到了已经满是悲壮气氛的孤城之下。
男爵并没有呆在安全的房间之内，而是来到前线。他一早就穿上自己的衬衣、锁甲，侍从替他换好银白色的板甲，再在一些要害处用札甲加以巩固。
算上剑的重量，男爵身为一个年届五十之人还能够保障行动自如，可谓是老当益壮。
多亏了他英武的身姿，和他一道坚守城堡的将士们也多少感受到鼓舞。
不论如何，德累斯顿城堡的险要是所有人都清楚的事情，只要在男爵大人的统帅之下，那么胜利的希望就还是存在的。
就像要印证这一点似的，虽然军势无边无沿，但是敌人并没有强攻德累斯顿，只是远远地发射石弹，甚至连城墙的边都没有碰到。
“去问塔楼的人，敌方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动作。”
僵持了一个白天以后，男爵只觉得无比奇怪。
“敌人似乎只是在修筑工事，不见有别的动作。”
“围攻我们的人，反而建立起了防御的工事吗？”
男爵年轻时也曾经上过战场，但是不曾见过这样的战法。
“或许是担心阿维什家派出援军来夹击他们吧。”
找到了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男爵也就不再多做思考。他本来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做好了必败的觉悟，现在唯一所求的就是为儿子和盟友争取时间。
康拉德所带领的虽不过是五百骑，但这些可是名门萨克森家的骄傲。作为拥有良好牧马场地的家族，萨克森家的骑兵部队曾建立过许多功绩，而且装备精良。
只要发挥得当，那么在战阵之中，便可以发挥五千人的作用。
他们再配合阿维什家那坚韧的步兵和弓手，一定可以找到战胜敌人的办法。
自己要做的，只有牺牲，而这牺牲一定不会白费。
德累斯顿的守军们度过了五天五夜的安稳生活，就在男爵以外的其他人都认为对方将会围而不攻的时候，破空而来的石弹与火球造成了极大的震撼与动摇。
原本做好了鱼死网破准备的守军，先是被闲置了五天之久，现在忽然切身领略到攻城武器的威力，本来的斗志顿时瓦解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敌方建造了大量的抛石机，总数可能有三十以上，现在正在连续地抛射我方。”
“那就快些回击啊。”
“无......无论是弓弩还是石炮，都无法有效威胁到对方的阵地，他们在我军射击范围以外。”
“这是怎么回事？”
萨克森男爵一脸不可置信，自他接任家主以来，虽没有发生过德累斯顿被围困的战斗，但稍有常识的人也看得出来，想要攻击德累斯顿城堡，就必须保持比较近的距离，最终被守军的弓弩射成刺猬。
“不对，不对，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这一定是朱庇特神降下的天罚。”
“是啊，我们可是和皇帝陛下作对。”
“还有教廷，我认得那面大旗，那是教宗霓下的旗帜。”
“都给我回到自己的位置，拿起长枪，注意躲避！”
现状已经容不得他再想旁的事情，男爵忙碌于叫唤一个一个士兵，好不容易才让士气稍稍有所回复。
城外的抛石机之后似乎是分成了好几个班次，因而每隔一小会儿就会有新的一轮石弹和火球砸在城墙上，造成很难修补的缺口。
在前线奔波了大半天，嗓子因为总是吼叫而肿胀起来，男爵耗费了最后的力气，亲自来到了塔楼上。
结果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在夕阳的残照下，暗红色的黏土渲染得更加灿烂。这美好的颜色，对于摇摇欲坠的德累斯顿城堡来说，却是绝对不祥的凶兆。那些黏土堆积在一起，构筑成了有相当高度的台地，而帝国军就把数十台抛石机放置其上，轮番地轰击着城堡。
果然还是大意了，不， 即便一开始就发现对方的动作，就凭这点兵力，也什么都做不了吧。
仅仅因为最后的一点矜持和尊严，萨克森男爵才勉强支撑住身形。
并非是恐惧死亡和失败。战死的觉悟是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的，直到现在也不曾失却。
即便是拼上性命和这城堡，我所能做到的事情也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吗？
这个一直用贵族的优雅和高贵准则要求自己和家族的男人，头一次对于自身的无力有了这样清醒的认识。
萨克色男爵原本以为自己的死战至少能争取到五十天的时间。可看到了这台地以后，看到了数十台交替工作的抛石机以后，他才意识到，在烧毁整间豪宅的大火面前，就算托满一手掌的水，也不会丝毫地改变什么。
明天，最迟后天，就会落城。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浑浑噩噩的男人连晚饭都没有用，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在这样近乎崩溃的精神状态下，指挥士兵是不可能的。就算强行出现在军队面前，也只会惹人担心，最后影响士气。
疲惫的身体就这样和着盔甲与尘土倒在床上。
不知道该说是昏了过去，还是睡了过去，总之男子醒来已经是晨光隐约可见的时候了。
借着幽幽的光亮，他捧起了床头的小幅画像。
这是他亡妻的肖像，妻子去世是在生产次男后的第二年，记得那时候康拉德也不过是七岁。
因为不用担心继承人的问题，也因为悼念着亡妻的缘故，男爵没有续弦。作为一个忙于治理领地的鳏夫，在家臣们的协助下，终于把两个调皮的男孩培养成今日气宇轩昂的骑士。
到了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年纪，结果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洁茜......”他唤着亡妻的昵称，泪水逃离眼眶，“辛苦你等待这么久，很快，很快就可以见面了......麻烦再等我那么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他把裱框扯掉，再把画纸折好，塞进盔甲里。
是时候迎来终点了。
“男爵大人，敌人的步兵翻进城墙了。”
“我知道了。”
等到男爵来到前线，得到的消息变成“我军已无法压制敌人的蚁附。”
男爵拔出了佩剑，扔掉剑鞘，最后一次鼓舞自己的将士。
“诸位愿意陪我共面死亡吗？”
“愿意！”
“那就到死都不要让后背负伤！”
“您的意志！”
在帝国军的人潮冲击下，仅存的守军像是弱小的木舟，转瞬即被淹没。
德累斯顿城堡，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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