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的床铺比之前的草地与破木板的确舒服上了许多,但就这一点而言他还是睡得过于安稳了,无论是噩梦还是美梦都没有闯入他的脑中。这就好像是死亡所带来的那种——无力也无法再去顾及周遭的感觉,他在这一夜逃脱出了一切。那一条条追杀与被追杀的无形连接都不再束缚着他,这场该死的代理人战争也只是舞台上滑稽的表演,不过他最后还是睁开了眼睛。
开在床铺边窗框外的天空宛如一幅浓郁的油画,单调的晴蓝中眩散开了几朵白色的棉花,和罕斯卡尔的相差不多。密探下意识的想起过去,他舔了舔牙齿,握紧拳头撑起自己的身子向外看去。不知为何,那光景吸引着他。
木框之上一眼望去,那枚壮阔的朝阳撕碎了草原上游荡的朦胧晨雾,一望无际的草原层层叠叠色泽鲜明。炽热的它是那般闪耀……却又透露着一丝人性的忧伤。他突然意识到,太阳正无私地把自己的力量给予万物,也给予了那总是行走在黑夜中的约书亚。除了幽邃的死亡,再也没有什么事物会如太阳这般无私。
“它们人多势众,”奥莱卡慵懒优雅的话语在右耳畔响起,“虽然不公平,但就魅力来说确实是超过了坐在一旁的我。真不甘心……”
“你对我用了魔法,”约书亚没有转头,尽管避免了和王子的冲突,但他还是有一些生气,“这可不是什么对待客人的善意之举。”
“嘻嘻,我可不会道歉,”奥莱卡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密探闻到了她身上因为动作而飘散开的花香,“也许多用几次你就习惯了。”她大概伸直手指发动了魔法,无形的力量强硬地扭过了密探的头,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态明明看起来娴雅无比。
“原来精神控制魔法真具有抗性吗?”密探尝试张开自己的下颚说话,似乎是有给他带来那么一丝的安慰。“还以为训练都是白费功夫。”
“小约书亚……”她若无其事地笑了,“这只不过是我对你温柔罢了。记住了,礼貌这词只有他人对我才能够被赋予意义。”
“额——对不起,奥莱卡大人。”约书亚尽管全神贯注,可颤抖的口腔还是不受控制地发出道歉语句,他的嘴唇与舌头发麻,就像服下了宫廷中医用的曼陀罗花。
“既然如此,我也就宽宏大量地接受你诚挚的道歉吧,”奥莱卡高傲地甩了甩裙摆侧过身去,她白皙消瘦的脸颊仿佛能被阳光照透,缕缕白色的发丝被打上了金光。
“自导自演让你觉得很有趣吗?”约书亚撇了撇嘴,欲翻身下床和她继续争论,却尴尬地发现自己身上只盖着那一层薄薄的被单,“该死的,我的衣服吗?”
“又是两个问题,一如往常,为了减轻我的麻烦.,只能回答其中一个喔——”她一边说一边走到房间的出口,一手搭在雕刻着立体花篮的木门上等待着。眼眶中漆黑的眸子透出狐狸般狡诈的神色,就像是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女孩。
“听起来我只能问询我衣物的下落了。我可不想只披着床单,尴尬地四处寻找。这绝对会让你美丽的骑士们小姐们,都认为我是个英俊的精神病变态。”密探压下怒气,以免就连一个问题都找不到答案。他揉了揉太阳穴,无奈的说道,“还请奥莱卡大人,告诉我吧。”
“希望你能继续努力保持这种让我欢心的态度,”奥莱卡看着闷闷不乐的密探笑道,“特莉丝小姐过一会就会为你带来你的衣物,我给她放了一天的假带你四处散散心。”
“那么埃兰醒了吗?我想……”
“喂!”奥莱卡打了个响指中断了约书亚的发问,她笑了起来,“散心可不是为了你,这是我奖励给特莉丝小姐的任务。至于埃兰,得益于他自己高明的保命魔法,小家伙他已无大碍了。但……你还记得吗?我喜欢听故事,所以他恐怕一时半会也想从我身边离开半步了。”法师耸了耸肩。
“王子走了吗?”约书亚想到了昨夜充满火药味的对话,“我可不想再和他剑拔弩张。”
“他不尊重我的客人,”奥莱卡脸上的笑容瞬间淡去,她皱起眉头,“所以我让他今天早晨就滚蛋了,他是个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失败的外交官。”
“如果我想找你呢?”约书亚放了下心。
“嘛——又是一个关于我的小知识点,听好了!”阴晴不定的奥莱卡又笑逐颜开,她后靠在墙上,伸出手指俏皮地晃了晃,“没有人知道可以去哪里找到我,毕竟这才像神秘的第一魔法师阁下嘛。有需要的话,我也会比你的想法冒出来之前,先一步找到你。”
“那好吧,”约书亚向后倾倒重新躺回床上,柔软的床垫将他吸入羽绒中,“爱丽丝在这一点和你一模一样,她总把我当成个爱闯祸的傻子。”
“听起来我能和她有许多共同话题,”奥莱卡微微歪头,并拉开门扉,“回见……记住了,别让特莉丝小姐失望。”
“明白了。”
* * *
“约书亚先生,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坐在餐桌对面的特莉丝关心地问道,这宁静的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个姗姗来迟的食客。名叫洛伊的好心厨娘停下了她靠在窗边悠闲地阅读时间,绑上围裙去往后厨烹饪了食物。“是食物不合口吗?如果你不想吃的话不用勉强的,口味差异确实是一件麻烦事。”
“不是不是,这些菜比起我自己几个星期来自己煮出的乱炖好吃多了,”约书亚低头打量了一眼盘中近乎未动的食物,他用银叉子弄起一块沾满汤汁的鲜嫩鸡肉放入口中咀嚼,酸甜交加的口味中还掺杂着一丝胡椒的味道。“我只是在想着别的事,一个人行动多了就习惯了忘却时间的思考。哈哈,还请特莉丝小姐你别介意。”
“是有关这里的疑问吗?”特莉丝留露出关心的神情,她看起来很想为密探排忧解难。“如果是的话,请说出来吧,我能够为您解答的。”
“我保证,如果我有需要的话,会尽情一下你提出疑问的。”约书亚加快了手和嘴的配合,吃尽盘中的食物的优先级已经越过了思考,他随便抛出了一个问题打发特莉丝。“我在想我的敌人们会不会找到了这里,我可能会让你们陷入麻烦。”
“你就不要担心这个啦,”特莉丝轻声笑了笑,“有奥莱卡大人在,就算你那些追来的仇敌找到了这里,也肯定会被奥莱卡大人的魔法陷阱消灭的一干二净。”
“魔法陷阱?”约书亚又往嘴里塞了几块鸡肉,循序渐进地问道,“可我昨天到这的时候只看到了你和零星几名守卫啊,所以我才担心起这问题。”
“嗯——那些陷阱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嘛,”特莉丝托着下巴把上半身全趴在桌上,这让她瞧起来像一头懒惰的野猫。“我听奥黛丽姐姐说过。你见过她了吧?那个金色短发的漂亮女骑士,她是和我昨晚一起站岗的。你在跨过那片风信子花海之后见到的大概就是她,奥黛丽姐姐和雪莉姐姐不一样,她是不会擅离职守的。”
“啊,她和你一样都是出众的美人。”约书亚停下狼吞虎咽,看向特莉丝认真说道。
“嘿嘿嘿,谢谢夸奖。”女孩不好意思地傻笑回应道,“总之,城堡周围的草原和树林都有奥莱卡大人的陷阱,你就不要担心了。”
“嗯,那就万事大吉了。”约书亚勿囵吞枣地吃下了最后一块鸡肉,不太雅观地用衣袖擦了擦沾了酱汁的嘴角。“特莉丝小姐,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 * *
“就这样一声不吭的不辞而别,可真够让我伤心的。”
“如果那时我要是回来见您,怕现在也是小命不保了吧?”
“出去几年就学到了跟我拌嘴皮子的功夫吗?毫无长进的蠢货。”
“没有了师傅您绝对的教导,我的目标自然也就是漫无目的地得过且过了。”
“那么你又回来做什么?随心所欲的生活也厌倦了吗?”
“算是吧,而且我知道您现在又需要我了。”
“需要一个身负重伤吊着最后一口气的自大魔法师吗?”
“您需要我去修复戒律,况且我还给您带来了约书亚这么一件完美的礼物。”
“这两点上你没有犯蠢,我的确需要你这个有经验的修复家,也需要一个剑客。嘛——不过你不觉得你的礼物有太多人在窥视了吗?我想,也是那些人让你伤成这副可怜模样吧?”
“一个北方之王都默认他假死的男人,依旧引来无数渡鸦,这不也侧面印证了我给您带来的礼物的真正价值吗?”
“讨我欢心方面,你还是没有生疏。唉,再审你两个问题吧,说说这几年来你都去了哪里?”
“我见证了炽热的沙漠帝国中勇敢的砂萨斯人的战斗,同时也深深地参与其中”
“有趣,你和黄金剑纳迪沙尔并肩作战?”
“我帮助的是那些即将被他征服的渺小部落,与乐爱自由的沙漠游牧民一起,以骆驼为舟在沙海中顽强地对抗他的暴力。”
“蜉蝣撼大树,你真是蠢得让我放心。”
“多谢夸奖。”
“我没有涉足近东局势,那纳迪沙尔风光无限,你对他有什么看法?”
“砾沙组成的帝国,或许看起来坚固且雄伟,但只需要一粒细沙的缺失就会令其全数坍塌。纳迪沙尔在统一地区时残暴无比,他的帝国不过是稍纵即逝的幻影。就我这些年的观察,沙漠的孩子不会屈服于任何人。不过他那由牧民组成军队依旧不可小觑,在他死之前,谁也不可以定言他究竟会征服多少地域。”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答上来的话我就饶你不死。”
“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你是如何破除我加之在你身上的枯萎之环?”
“我想是您本身就没将魔咒固定死,逃离您身边的那几个月,我可一直提心吊胆着身体的变化。不过时间证明了,我的确除了刚刚受的伤以外,都没什么变化。”
“罢了,反正这次我也会给你上一些其他的好东西……怎么样,期待吗?”
“我残破不堪的身体恭迎您的宠幸。”
“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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