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人的花香，勾起了约书亚最初的意识。清脆婉转的鸟鸣，微风拂动树梢，水流冲刷着沙石。声音组合在一起，恍如一曲交响乐。
约书亚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但他却无法睁开自己的双眼，是心中最深处的悲伤在抑制着他。我为什么没死？呼吸带来的刺痛已经没有先前那般强烈了，可为什么还是让我流出了眼泪？
灼热的耀日透过树顶晃动的枝叶，约书亚想伸手遮挡刺眼的光线，可右手的肌肉剧烈抽痛浑然使不上力气，他那长期适应黑暗环境的瞳孔现在不能直视太阳。
有人勾起了他的肩膀，把他拉往树阴密集的地方，不得不说这家伙很聪明。约书亚睁开一条眼缝，看见了一个留着一头长发的人背对着他。女人？密探想要坐起身，但他全身上下的伤口都是持反对意见，一阵令人精神抖擞的疼痛直冲脑海。他叹了口气，决定继续保持这个姿势，不是很舒服，但是不疼。他脏了张嘴，很口渴也很饥饿。
“水就在你的旁边，”声音听起来是男人，密探有一些失望，不过对方的善解人意还是值得肯定。会留一头长发的男人？学者还是魔法师？约书亚更多的期待是前者。“食物的话抱歉了，我自己也正饿着呢，不过运气好的话，我们等等就有烤鱼吃了。”
“你的伤非常严重，”约书亚咕噜咕噜的喝起了水，速度飞快毫无节制，所以以肺部伤口为首的身体器官们又紧急招开会议。他开始咳嗽，他皱起眉疼得泪水直流，他彻底清醒了。“所以……还请你喝慢一点。好吧，我应该早一点说的。”
“你是谁？”该死的，显然我没被食尸鬼啃掉半个身子。那么眼前这个家伙就一定杀死了怪物，魔法师。
“我？”他笑着转过头，一张充满热情的标志容貌，带着几分柔弱书生气。约书亚觉得有些眼熟，或许是在他的小时候，或许是在他第一次杀人时，总之他曾经见过眼前的男人。“一个普普通通的魔法师助手罢了，你可以叫我巧·埃兰。”
“我们曾经见过吗？”约书亚不在看他，湖畔波光粼粼，白羽飞鸟在水面滑翔。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湖，如镜一般。密探抬起头放眼望去，连绵不断的险峻高峰伫立林间，飘忽不定的云雾环绕其间。
“是吗？”他摸了摸脸颊思考了起来，“可能吧？毕竟你是罕斯卡尔的孩子，我的年龄比我现在的模样要大很多很多。”没错，魔法师的寿命。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身份？”密探疑惑的问道。
“我的师傅，”他弹动手指，淡蓝的丝线从指尖冒出延伸至湖边的鱼竿，好像上钩了。“他预言了，我这次旅行碰上的第三个人，便是罕斯卡尔的刽子手。”他顿了顿，“额，我的师傅为人狂妄自大，他不应该这样称呼你们这群可怜人的。我为他的言行道歉。”
“没事，”约书亚小心缓慢的撑起脆弱的上身，密探仔细的调整角度后解脱般靠在了树干上，不过箭伤依旧隐隐作痛。“人们通常都叫的更难听。所以，巧，你的师傅又是谁？”
“师傅有很多名字，”巧用魔法牵引着钓鱼竿放线收线，他乐在其中。“在你们北方，人们通常称其为奥莱卡，不敬的魔法将军。”
“你是说那个帝国几百年前的开国将军？”那个强大的男人，约书亚在学院的必修历史书上看到过他。
“嗯！”男人猛地站起身，他拂开眼前的长发，专心致志的控制起手中的细线。湖边的水面飞溅起水花，泛起涟漪，鳞片闪耀着日光的游鱼挣扎地飞跃出。巧费力的沉下腿，他闭上眼睛以求得更加精密的操作。最终，随着鱼竿甩向天空，鱼儿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你就不能用魔法直接抓鱼吗？这对你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约书亚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疑惑的问道，他从来没看到爱丽丝有这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大概是的男女有别？虽然他也见过不少男性魔法师，他们的精致优雅丝毫不弱于女士们。
“是，朋友，我大可用塑形魔法将鱼连水一起唤出，”他喘了口气，摊开双手，“但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他看着一脸不解的约书亚笑了笑。
“你的师傅奥莱卡为什么要找我？”约书亚战战兢兢的喝了口水，润了润嘴唇，“他难道不知道我已经被扫出北方的政治舞台了吗？”
“正因如此……”巧开始念起咒语，搁浅的游鱼便同水滩的石块一齐飞了过来，“他才会找上你，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他需要一条落水狗。”石块在巧的意识下围成了一圈，魔法师把鱼固钉在空中，又打了个响指，火花便石堆中凭空燃起。“不过我并不看好你，你太被动了，逆来顺受。传说里面的悲剧英雄，几乎都和你如出一辙。”
“嗯，”约书亚无力反驳，“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
“吃完这一顿饭，”魔法师手指一划，奄奄一息的肥鱼立刻一分为二，猩臭的内脏“啪嗒”一声落地。“星月湖的对面，没错……左起第三座山中，我叫它绝牙峰，那里面有我在几年前设下的传送法阵。”巧把鱼放置在烧热的石头，嘶嘶声伴随香味刺激着饥肠辘辘的约书亚，魔法师乐呵呵的笑了起来。“呵呵呵——这的风景很美不是吗？以前我没少对此处流连忘返。”
“嗯，和罕斯卡尔有的一比，”密探回忆起了小时候的日子，他点头道，“我也好久好久没有如此惬意的欣赏自然的风景了，好久没受过这么重伤了，宫廷的生活……”
“不错，”巧走了过来，微笑着，“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一切尘埃落定后，我有能力也有想法帮你解决那群鸠占鹊巢的坏家伙，罕斯卡尔是个退隐后的绝佳去处。”
“谢谢你的好意，”约书亚摇了摇头，“不过有些事，必须要让我自己来了结。当然，朋友是我随时随地都欢迎的。”
“你们这群人都这样。”魔法师自说自话的转过身去，他捡起树技摆弄卷起的鱼肉，“你知道孤独的安塞斯吗？很多时候，接受他人的帮助不是什么坏事。”
“王子荣归故里却倒在了自己人的剑下，他宿命如此。”
“真可悲，”巧笑道，“你也相信那些民间的传说吗？安塞斯，我和他啊，就像现在的我和你。说起来，我们是去了世界的边缘，对了，还有一个愤世嫉俗的精灵游侠。哈哈哈，他也是王子……”他将鱼翻面，“去拯救世界吧！我的师傅对我们这样说道。然后离开家人朋友，跃过半个世界。听起来就很久，我记不清楚了，大概是用了十五年的时间。”
“拯救世界？”
“别着急，我讲故事难道很无聊吗？”巧挥了挥手，“传说有的部分也很真实，那数不胜数的艰难险阻都档不下英雄前进的步伐。没错，不管是碰上异国他乡的强盗逃兵，还是被卷入途经国家的战争，又或者他妈的和一群不想让我们拯救世界的**厮杀。没什么，他们有的被火焰烧成灰烬，有的被安塞斯那无人能敌的快剑碎尸万段，或者被精灵的暗箭悄无声息的一箭穿喉。简直近乎疯狂！可能是因为一句话，也可能因为一条路的通行证，上到国王下至乞丐，我们都杀过。呵呵，但是我们输在了时间，对我和精灵都微不足道的时间。你想想，人类的十五年和我们非人种族的十五年，这完全不一样。”
“对人类来说是足够让人老去的时间。”
“所以，一路上寻欢作乐没少爬上公主们床铺的安塞斯崩溃了，他觉得根本就没有什么世界边缘，是我们都欺骗了他。所谓拯救世界只是流放他的另一种方式，三十年的时间只会让他变成一个疾病缠身的老头。”巧把烧好了的鱼片递给了约书亚，不过密探早就没心情食用了。“我和精灵都不知道怎么应对，但这种情况奥莱卡早就预见了，他在出发时就给安塞斯下了某种恐怕的魔法。我当年并不清楚，我想解除那令人恐惧的东西，可我的魔力就像一滴落入大海的水珠。于是乎我猜到了，是奥莱卡的阴谋。甚至我至今也不了解那魔法，它让安塞斯彻彻底底变了一个人。”
“变成我们熟悉的那个王子……”
“就这样，本是同舟共济的兄弟变成了各自猜疑的陌生人。不过，事情的确变得顺利了起来，我们很快便达成了目标。世界边缘也有着第二世纪的传送门，没用上想象中的三十年。我和精灵回来了，安塞斯却彻彻底底的消失了。没过多久，就连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安塞斯，也被阴晴不定的奥莱卡消除了。”
“你的意思是你的师傅不值得信任？”约书亚一边思考着一边咬下鱼肉，味如嚼蜡。
“他需要的是一个控制北方局势的傀儡，”巧走到约书亚身边坐下，“而不是你这种自由自在的密探，你拥有暴力和软肋，但却没有野心。”
“你不害怕他吗？”约书亚看着魔法师问道。
“害怕，当然害怕，帝国所有人都害怕他，”巧在手中唤出温顺的火焰，“但戒律崩塌了，在那之前，我的火焰可以蒸发这片湖，”他把手蹭到约书亚的鱼肉串下，“可惜，我现在只能烤烤鱼。同理，他也一样，不过他仍然可以蒸发一片湖。”
“机会渺茫。”约书亚得出结论。
“只要在一个关键的时刻，”巧的语气中透露着非同寻常的自信，“我们成功的机会就可以无限放大。”
“什么时机？”
“重塑戒律的那段时间，他的魔法……不，可以说是世界上所有的魔法师，都会失去魔力网的眷顾。”巧突然从腰背拨出匕首捅向约书亚，密探轻而易举的抓住对方的手腕，扭转并夺下武器。
“呵呵——看看，没有了魔法的魔法师，就是如此脆弱。”他吃痛按住扭伤的手腕，脸上的表情却无比喜悦。
“那么戒律……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某一种抽象的概念，形容社会的礼乐崩坏。”
“环是实体，”巧摇了摇头，“现如今被隐藏在只有奥莱卡和他的兄弟会成员所知道的地方，是第一世纪的古老物件。历史上，在繁荣昌盛的第二世纪，聪明的咒术师们开始在尘封的禁忌书籍中发现它，也因为调查它而遭到书籍召唤的高维度恶魔而毁灭。它拥有自我防卫的能力，本身也无时无刻都在投射出覆盖整个世界的精神魔法。它冰结了社会的阶层，政治的进步，人权的火光。它让弱者灰心自毁，它让强者腐蚀堕落。这就是戒律巩固世界的代价。”
“所以，现在民众觉醒，他们要求政府进行良性改革。”约书亚恍然大悟，“农民们和地主持械对峙，市民们要废除不合理的税收、特权，商人们也拥有了自我财产的权力。”
“但崩塌也带来了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巧用火焰幻化出飞龙和各式各样怪物的形状，“各种骇人听闻的事情就屡屡发生。坎帕尼亚的小矮怪成群结队的出现袭击商队，抢他们生意的当地土匪一夜之间都死的一干二净了。不久之后，港口城市莫利塞的那些个上世纪废弃的海岸线要塞重新燃起灯火，附近村庄的村民说时常可以看见穿着腐蚀铠甲的鬼灵。其余的散兵游勇则四处横行霸道，狼人、食尸鬼、蛇怪、赤翼蜥蜴，甚至是飞龙等等，闻所未闻的瘟疫毫无征兆的爆发。他们动摇着统治者的稳固权利，上层贵族们和教会的特权逐步衰落，”魔法师拧开水壶，“呵呵呵，两者相比较，你觉得第一世纪神明们留给我们的戒律如何？”他喝起了水，将对话的主动权转交了约书亚。
“怪物可以让人们团结一心去抵御，”约书亚回答道，“而戒律却会阻止人们团结一心。”
巧微笑着，他心满意足，魔法师用散发着治愈术的手掌拍了拍密探的肩膀。舒服多了，比起来刚才。恢复完善的身体很轻巧，但魔法师的信任很沉重，不过约书亚又莫可奈何呢？
“所以，就让我们拯救世界，团结一心去杀了最强魔法师——奥莱卡。就让那一堆该死的狗屁碎片，继续分崩离析下去吧。”
“但戒律究竟为什么会破碎？”
巧顿了顿，他显得有些悲伤，“总而言之……有人替我们迈出了第一步。”
“嗯，世界上总是有英雄的。”
“啊——对……不是那种由他人塑造的虚假的英雄。”魔法师微笑着，“而是遵从于自己盲目的本能，出于下意识和冲动去完成他人不敢望及之事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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