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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回到小城

0.回到小城

小学六年级之前,我都在一座小城生活。

那时候我的父母还在国外工作,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带上我。

因此他们把我寄养在小城的一户人家,让我和一对中年夫妇以及另一个同样被寄养的女孩住在一起。

我在那里度过了我的整团童年和半块少年时期。那真的是一段相当幸福的时期,以至于那以后的八年里,每当我陷入困境,我都会去想:

如果后来我的父母没有回国,而是继续选择在国外工作。那么,我也就不用离开这小城,就不会跟我的小伙伴分开,也不会和我的青梅竹马分开。

倘若任我在那小城自然生长的话,我一定会长成一个幸福的傻瓜吧?

那一定比做一个忧郁的笨蛋要好的太多。

然而...

既成事实无法改变。

今时今日的我已经成年,成了一名准大学生。

我早已和小城的小伙伴们失联,从社交软件的动态里看到的那些陌生的面孔,让我很难和一张张幼稚的脸对应到一起。

我也早就和寄养家庭的中年夫妇断了联系。在我离开小城后的第一年,我有寄一张新年贺卡过去,今时今日也没有收到回应。这更让我感觉我们的寄养像是一种雇佣关系,那以后,我便不再试图跟他们联系。

即使是被我称为“姐姐”的那个女孩也跟我鲜有联系。偶尔她会打电话给我,那时候我会高兴地接起,跟她聊一些乱七八糟、无边无际的事情。但是,我从来不会主动打过去。只要我不表露出想要交流的欲望,那么,若是冷了场,我也不用担负起罪名——我真的很害怕这个,我们已经有七八年没有看过相同的风景,即使我迫切地想听她的声音,我也不知道我们的共同话题在哪里。

事情就是这样,所有我认为美好的,都因为我的离去而变得有些难得找寻。每每我试图摸索过去,手上传来的感受都很是暧昧不清...

在我的反复试探之下,时光飞逝。

2018年的夏天,我把我这十来年所积累的一切用上,得到了我的高考成绩。

在填报大学时,我怀着非常复杂的心情,填报了那小城的一所大学。

就这样,我结束了漫长的高考假期,坐上了前往小城的火车。

路途十分遥远,我在火车上玩玩手机、睡了又醒,在时间观念差不多开始混沌掉的时候,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

下车的时间是晚上。

明明是夏天,人们居然能从嘴里呵出白气。这让我确确实实地意识到,自己真的是来到了离家相当远的地方。

于是我从行李箱中再拿出一件衣服披上,走起路来欢快了几分。

倘若不是拿着这么一大堆东西,我真想一跑一跳,直接扎进这座城市里,大肆地呼吸这自由的空气。

就在这时,手机声突然响起。

于是我收敛了脚步,放下行李从兜里掏出手机。

“式,到了吗到了吗?”

“到了哦。”

是她。

一听见她的声音,我的语气连同心脏就一起融化了。

“小城人民欢迎你哦!”

“是吗?替我感谢小城人民。”

我听到手机那头咯咯的轻笑声。

一下子,许多个暖洋洋的下午就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那些个下午有电视里的猫和老鼠,有一张沙发,还有一个掉了一颗牙却还咯咯笑着的女孩。

那个笑容实在是太有感染力,它穿越时光给了我一记迎头痛击。我的嘴角仿佛也出现了症状,开始微微地上扬。

“想见到你。”

我突然听见有声音传来,我讶异一阵后才发现,这句话原来是从我自己嘴里跑出来的。

因为没有闭牢嘴巴,心里的想法抓住空隙钻了出去。

意识到这点后我感觉脸好烫,全身都在发痒。

电话那头好像也楞了一下,但是很快又能听见对面的声音。

“唔...我也是喔~”

她的声音好像一张图片,我感觉我的耳朵里进了一张笑脸。

啊...一定是被嘲笑了...

她会把我当成爱撒娇的孩子。

我懊悔地挠了挠脑袋,回合制的对话因为我的落於下风而终结,电话那头的女孩发动了连击:

“快到出口来吧,我在门口接你。”

对于坐火车坐的神志不清的我来说,这可着实是个好消息。

虽说来之前有给她打过电话,但我也没有指望离别了这么多年后,她会主动来接我,所以上车后我也没有告诉她我具体到站的时间。

即使如此...一下车时她还能正好接到我。

哈哈...总不至于是坐在火车站等了我这么多天吧?

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她专门查了这几天的火车车次,然后推测出了我大概会到的时间。

即使如此也是挺麻烦的一件事情。

一想到她愿意为我做这样的麻烦事,嘴角上扬的症状就更严重了。

不行,可不能在火车站傻笑啊!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说了一句“我马上出来”后,就打算拿起行李小跑出去。

——可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戳了戳我的手臂。

我转头看去,身后是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孩。

“那个,打扰一下...我的手机没电了,可不可以借我一下手机,让我打个电话呢?”

那女孩留着深棕色的直顺短发,脸上的线条柔和,像是笑惯了的样子,让人觉得她哪一刻突然笑起来你都不会奇怪。

唔...

这女孩我是有印象的。

在火车上时她就坐在我的对面,偶尔瞥到她时,她不是在玩着手机,就是垂着脑袋,靠在座椅上轻轻地打着呼。

对我来说,她是无趣火车上的有趣,是漫长车程中的一张漂亮壁纸,可以放松心情。

多半,是把手机给玩没电了吧?

真是个缺乏预见性的家伙。

倘若跟我打招呼的是别人,我多半会会说一句“对不起,外面还有人在等我”。

先不说经常有新闻说被路人借手机会有安全隐患——我这个人啊其实挺怕麻烦的,乐于助人这样的品质在我身上找不到土壤,一寄生立刻就要死去。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因为这家伙还挺好看的,所以其实只是一点点麻烦的话,稍微忍一忍也不是不行。

“可以啊。”

我轻轻点了点头,把手机递给了她。

“谢谢你!”

像是觉得光用语言表达感激之情不够,她还把双掌合十作出了地爆天星的手势。

对此,我轻笑一下,然后稍微退开一步。

我退的距离并不远,耳旁仍能听到她通话的声音。可是要我再退开得远一点,对方跑掉后我就未必追的上了。于是我只好稍稍看向别处,假装自己在打量什么东西。

“啊,对了,既然是用别人的电话...”

我听见了那个女孩轻微的自言自语。

这让我稍微留意起来,看向了她。

她说的话让我有点担心她会不会用我的手机给自己充话费,或是什么进行别的操作。

可她的手并没有在我的手机上滑来滑去,我看到她拨完号后,伸出手指把头发撩到了耳朵上,我的手机就这样贴上她的脸颊。

间接贴贴——我对抱有这样想法的我感到羞愧,但注目礼还是要行的。

电话看样子是通了,我能听到手机里传来男人的声音。

可是那女孩并没有立马就回应,她等了一会儿,等到手机对面的人开始奇怪是不是接到骚扰电话时。那女孩才轻轻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是麻生先生吗?你的女儿现在在我的手上。”

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居然用我的手机玩绑架游戏?

或许是她的伪装太过拙劣了,话音刚落我就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

“真的一块钱都不愿意花吗?我这边还送您一打卷心菜哦?”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听起来绑匪小姐绑架自己勒索赎金的行动并不顺利。

于是,很快剧情又发展成了:

“爸,绑匪吃卷心菜饿晕过去了!我很快就回家,不聊了,等我~”

说完后她挂掉了电话。把手机还给我时,我能看到她的脸上露出的笑意。

“真是太感谢了!”

她真的很有礼貌,临走时又对我来了一发地爆天星。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麻生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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