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含着悲伤、痛苦以及懊悔的泪水挂在小女孩的脸上,哭红了小鼻子的她紧紧地抱着半跪在地的高大男人。
“什么情况?为什么这里还会有一个小女孩?”
木埃言对眼前的突**况没有了一点头绪,不过他隐约可以猜到,如果那名小女孩与高大男人有关系的话,那小女孩就应该是产生了异想的人。
注意到了还在曲坑之上的两人,小女孩站起来,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挡在高大男人的面前,面对着木埃言和如。
“求你们不要杀他。”
神态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动作也没有一点退缩,但是小女孩的声音却满带着哭腔,整句话没有多少个字,中间夹着数次哽咽。
“求你们不要杀我的爸爸。”
小女孩努力地又说了一遍。
晶莹泪滴的眼眶之中,有委屈,有恳求,还有愤恨。
“我早该想到的,是我忽略了,抱歉了我的半身。”
原本放下了手的如再次举起手中点亮的灰焰火种。
想起来了,被如忘记——是忽略掉的事情。
早在那一天地铁站的夜里,如也已经看到过了那穿着黑色风衣的高大男人。他是那名小女孩的父亲。
如果早一些想起来这件微不足道毫不起眼的小事,也许整个事件会变得更简单一些。
毫无疑问,那个将高大男人称作“爸爸”,把异想化当做自己父亲的人,就是异想的产生者。
现在,不但身为异想化的高大男人被打倒,作为异想本体产生者的小女孩也出现在了这里,事情想要完美解决,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全部杀掉,一了百了。
当然如很清楚木埃言不会这么做,所以她也不能那么做,她在等待着木埃言做出决定。
“想到什么?”木埃言问。
“列车劫持事件的那天晚上,在千金角站的时候我见过那对父女——异想的产生者、和其异想诞生的异想化。”
“啊,是这样啊。”
难题落到了木埃言的头上,这也是如说抱歉的原因。
“过去说吧。”
木埃言说完,在如的搀扶下,两人一同走到了曲坑里,来到小女孩的跟前。
走近了看,这个小脸蛋上梨花带雨的女孩看上去只有八九岁,楚楚可怜的样子十分惹人疼爱。
“你叫什么名字?”虽然浑身上下使不上力,但是木埃言还是支着膝盖,半蹲下身和小女孩拉近了距离,让自己尽可能显得亲切一些。
听到问题的小女孩先是咬了咬嘴唇,双腿有些微微发抖的她在看到了大哥哥善意的表情之后放松了许多,但是在她将目光偷偷转向了大姐姐之后,看到那张唯美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理解的微笑,小女孩立刻又紧张起来。
“......妙乙。”
小女孩轻声回答,相比于之前慌张地跑进曲坑的样子,她现在冷静了许多,不过仔细感觉,她更像是在强装镇静。
“妙乙——念起来像是一个小猫叫唤的名字呢。”
木埃言微笑着,他想要摸摸这个可爱小女孩的头,但考虑到是初次见面,这样做会显得有些像萝莉控,想让对方安心的话他觉得还是换一种方式比较好。
“大哥哥是谁?”小女孩怯怯地问,双方能够平和的对话似乎让小女孩不再对两人抱有强烈的危险感。
“我是木埃言,旁边这位姐姐是如......”
循着木埃言的介绍,小女孩再次将圆溜溜的大眼睛转向如之后,又马上转了回来看着木埃言,以保证自己的眼睛不再被异国的美丽大姐姐吸引。
“你不用害怕,我们没有恶意。”
察觉到小女孩的神态变化,木埃言赶紧在小女孩想要往后缩一步之前解释说。
“哥哥和姐姐不是坏人吗?”
小女孩眉头微微皱起,小手紧紧抓着裙边。
“我们当然不是坏人啦。”木埃言说完看了看如,示意让她也跟着说些什么安抚一下小妙乙的情绪。
“不是坏人,那为什么要伤害我的爸爸?”
“这......”
在小孩子的面前该如何委婉的解释?木埃言想不到能在此时消解误会的话语。
“那不是你的爸爸,那是异想化。”木埃言为难之际,如直截了当地对小女孩说,“他作为异想化杀害了许多人,伤害了许多人,无约束地破坏正常的事像的异想化,理应被消灭。”
不管小女孩能不能接受,这就是事实。
如冷冷地看着小女孩。
不安,心慌,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恨意从妙乙的身上散发出来,似乎对陌生人的恐惧和小孩子发自内心表现出来的无助感都是她的伪装,接下来的才是她真实的样貌——
“不!不是!你们才是坏人,爸爸才不是坏人!你们伤害了爸爸,你们是坏人!”
“他不是坏人,那为什么要去伤害别人?”在木埃言想要拦住她继续说下去之前,如向前靠近了小女孩一步。
“因为那些人都是坏人,都是该死的坏人,所以爸爸把他们都杀了!这个世界上的烂苹果就该一个不留的全部去死!”
妙乙向着如和木埃言哭吼着,愤怒终于无可掩饰地从她纷繁复杂的情绪之中溢出,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强烈的控诉。
对错误决绝地否定,对正确病态到扭曲的强烈追求,此时全部集中在了一个小女孩的身上。
“坏人不应该出现,出现的坏人就应该需要被惩罚,大哥哥和大姐姐你们不这样认为吗?难道是不吗?”
妙乙退后着,直至傍身在高大男人的身旁。她轻轻依偎在她父亲的身边,帮高大男人把那顶被银焰灼得焦烂的圆礼帽扶正。
与小女孩温柔动作相伴的是她的厉声与怒目。
无可辩驳,从道理上。
每个人都希望坏人不要出现,接受了人分好坏这一事实之后,自然免不了产生“坏人应该得到惩罚”的想法。
规矩,事理,上升至分条成例的法律,一半是保障个人自身权益的共识,另一半则是对不法之人予以惩处的刑罚。
正义不分轻重,为恶不分大小。
“爸爸杀掉的每一个人都是坏人!小偷、强盗、贩毒、羞辱别人的人、伤害别人的人、欺负别人的人......所有想要在地铁站里面做坏事的人爸爸都知道,爸爸都把他们杀了!”
“做了坏事的人,想要做坏事的人,一个不留......他们都是篮子里面的烂苹果,要把烂苹果全部挑出去扔掉!”
“所以杀掉,杀掉,杀掉——全部杀掉!只要做了坏事,就没有地方可以逃跑!”
妙乙忘记了自己的脸上是之前泪水流过后剩下的干涸的泪痕,她几乎是眉飞色舞地说着,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正在向别人描述自己图画中的美好愿景,只不过点缀在图画上的颜色是一个普通孩子所接触不到的残忍与恶毒。
死、杀,作为一个孩子她的表达方式有限,一串话语通篇让人感受到的只有她对这两个字的深切执念。
一个小女孩到底经历了什么,让她产生这样的想法?
木埃言无法想象。
做坏事就要受到批评,坏人应当受到惩罚,这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们普遍都会形成的价值观。
更深一些,嫉恶如仇,深恶痛疾,对坏人坏事上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可以说是这个孩子身上有着难得可贵的正直品格。
但是木埃言知道,这不是用“正直”和“充满正义感”就能片面性概括的问题。
有正义感的人,正直的人,在对待恶的时候会强硬如此,在善的一面,有正义感的人肯定是以理为先,有宽宏大量的同时分恶之中的孰轻孰重。
然而在妙乙看来,只要与“坏”沾边,不论程度如何,就必须杀死。抹除了为恶的动机,人情的复杂,就好像只是为了检验“人”这一产品的优劣,不容得一丝瑕疵地把坏人全部否决掉。
这就是她的正义。
木埃言觉得是这样。
这就是她的异想。
她说了“苹果”,她将人当做了苹果,好苹果留下,坏苹果扔掉。
高大男人,小女孩“正义”的异想化,遵循着异想的内容,杀了所有作恶的人。
木埃言现在可以给出解释了。
在地铁列车上让劫持列车的狂徒自杀,在墨上霜遭遇校外暴力的时候杀了施暴的青年,在昨天晚上治安校卫队与不良学长产生冲突的时候同样出现了......
“你说你爸爸杀的都是坏人,你有什么证据吗?”木埃言没有着急着反驳小女孩,在对方仍然保有交流理智的前提下,最好顺着她的话来说。
“他们都是坏人!爸爸都知道,在地铁站里,所有坏人做的任何一件坏事都逃不过爸爸的眼睛!爸爸会找到那些坏人,然后杀掉他们,这样他们就再也不会做坏事了。”
可以理解为高大男人作为异想化的能力?他的领域遍及整个地铁站,他以此监视着整个地铁站里所有人的行动,如果有人做了坏事他就会降以死亡作为刑罚......
木埃言点了点头,他选择去相信小女孩说的话。
“地铁恶灵”用以代指高大男人确实有些不合适,或许将他看做地铁站里不容坏人的嫉恶神明合适一些。
这么看来,木埃言所不了解的死者,因为小恶而召来了索命的“正义”也算是他们的咎由自取。
“大哥哥你也觉得应该这样对不对!”看见木埃言点了点头,小女孩瞬间两眼放光,“做坏事的人该死,所以爸爸把他们都杀了!”
“可是你的爸爸杀了他们,他做的事情和那些坏人一样,没有区别,都是伤害别人。”
木埃言收起了微笑,他等待着小女孩之后的反应。
“不,爸爸伤害了别人,他不是坏人!”
小女孩单纯的回答和木埃言预想到的一样,即使看上去和她所认为的“正义”相冲突,她首先肯定是选择否定那样的说法。
“他做的事情一样是伤害别人,为什么就不是坏人?你的爸爸现在就和那些令人害怕的大坏人一样,因为恐惧,人们把他叫做‘地铁恶灵’。”
“不对,他不是地铁恶灵......他不是!”
“既然不是坏人,为什么他会被人叫做地铁恶灵?”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
妙乙想要否定木埃言所说的一切,但是言语上却又那样的力不从心,她只能说出“不”字。
“你说你的爸爸是惩治坏人的正义化身,但同时他也是伤害了别人的坏人。”不管妙乙有没有从她的逻辑怪圈之中走出来,木埃言觉得他都必须要这样说,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小女孩。
“可是你们也伤害了我的爸爸!你们也是坏人!”怒视着面前二人的妙乙恶狠狠地控诉着。
被她认作父亲的高大男人被如打到在地,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那不是你的父亲,你只是认为他是你的父亲而已。”随着如掌心一同抬起的是愈发明亮的银焰,“那是异想化,破坏了正常事像的异想化,最后会产生的结果是你无法接受的。”
“不是!那就是我的爸爸!”
妙乙大喊着,她紧紧抓住高大男人厚实的臂膀,不愿再与他分离哪怕一步。
“多余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手携灰焰火种的如离高大男人越来越近,走到了高大男人面前的她只需要轻轻一抖,落下的灰焰就可以在眨眼之间把这个高大男人焚尽。
伸出手,木埃言拉住了如的小臂,他还想要再尝试着劝解一下小女孩。
如也明白木埃言的意思,但是她摇了摇头:
“对一个小孩子,还是把异想奉为真理的小孩子,你觉得一时半会是能够仅仅通过语言就沟通得了的吗?”
“可是......”
“没有可是,放弃吧。你忘记你最开始的目的了?不管怎么说,先消灭异想化,不再然牺牲者出现。”
说完之后,看到木埃言没有再多说什么,如才回过头,向着高大男人递出了火种。
银焰的余火才刚刚触碰到那顶圆礼帽,帽檐的部分便在接触的同时消散成了虚无。
“如果你要杀我的爸爸,那——”妙乙从自己的小发髻后面抽出了一根发卡,上面有着锋利切尖锐的别扣,“我会跟他一起死。”
产生异想的小女孩如此向如威胁着说道。
如果产生异想的人消失,那么异想本身在没有其他认同者的情况下也就会失去支持,自然就无法再产生异想化,正是从根源上解决异想化的方法。
如果能这样,如觉得最好不过。
但是她看到,小女孩在将发卡尖刺的一头抵到自己细嫩的脖子上时并不是看着她说话,妙乙的双眼连同唯一的希望,都放在了如身后木埃言的身上。
是的,会为此感到为难的人是木埃言。
顾及到一个小女孩的幼小心灵,出于个人感情上木埃言本就不想让妙乙看到被自己认为是父亲的对象死去。
加之现在,小女孩以自己的姓名相威胁。
“住手吧,如。”
“你确定吗,我的半身?”
“最初的目的,是阻止它,而不是消灭它。只要它不再伤害别人,就算达成目的了。”
“如果不在先在这里杀掉它,怎么保证它不会再去伤害别人?你说不消灭它,那你想过那些因它而死的人了吗?”
如回过头,她没有立刻收手。
对于与自身没什么干系的人,如不会想的那么多,之所以对木埃言这样说,她只是不想看到之后木埃言因为自己此时的决定后悔。
“我知道了。”
木埃言闭上的双眼再次睁开之后,他不再对摆在眼前的问题感到为难。
“呵,是吗?”伴随着一声轻笑,如轻轻一挥手,熄灭了浮在手心之中的灰焰火种,“那就如你所愿,我的半身。”
转身,如从高大男人和妙乙的身旁离开,回到了木埃言的身后。
妙乙始终保持着能让发卡的尖刺在一瞬之间能扎破自己侧颈的动作,好让自我威胁看起来更加真实。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如离开,看着木埃言接近。
“妙乙,我和如并没有恶意。”
这一次,木埃言在说话的时候没有再弯下腰,他直起身子,与一个身高只到自己腰间的小女孩相对而视。
“你们想要杀了我的爸爸!”
妙乙吼着,稚嫩的童声之中带着愤怒,她手里的发卡捏得更紧,已经能够看到针刺的尖端压陷了吹弹可破的肌肤。
“如果我们是有恶意的人,那就不会顾及你的死活了。”好不容易,木埃言才说出了一句不太像是好人的话,然而这的确是事实,从反面来说证明自己没有恶意的假设,“我们之间可能只是有些一时间无法相互理解的误会,所以才会产生冲突。”
妙乙紧闭着嘴,木埃言知道她听懂了自己说的话,只是作为一个小孩子,妙乙不知道应该做出何种回答罢了。
“我们确实伤害了你的爸爸,但是我们不会道歉,因为你的爸爸也伤害了别人。在你看来,我们伤害你的爸爸像是坏人,但是在我们看来,你的爸爸伤害了别人,所以他对我们来说也是坏人。我和如做的事情就和你爸爸做的事情一样,都是惩罚自己所认为的坏人。”
“没有恶意......不是坏人......”妙乙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发卡,但是她对面前的大哥哥依旧是一副抗拒的态度,“那你们怎么证明你们不是坏人?”
“现在,我同意你的要求,不再伤害你的爸爸,保证你们父女的安全,这已经足以表现出我们的善意,证明我们不是坏人了吧?”
“你们不会杀我爸爸了?”
“嗯——但是作为交换,我用善意证明了我们不是坏人,你也要证明你的爸爸不是坏人。”
“可是爸爸本来就不可能是坏人,不需要什么证明!”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如果要想别人也像你这样认为,那就必须证明给别人看,不然‘地铁恶灵’会一直是你爸爸的代号。”
妙乙低下了头,她忸怩着,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看到小女孩内心有所动摇的样子,木埃言暗自松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知道了妙乙在意什么,木埃言找到机会后接着说:
“想要向我们,向别人证明你的爸爸不是坏人,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怎么做?”
“只需要你的爸爸不再去伤害别人就可以了。”
“不伤害别人......”小女孩犹豫了,她的眼神闪躲,掺杂对不情愿的事情却无能为力的委屈和不得已而妥协的愤懑,“可是那些该死的坏人怎么办?如果爸爸不去杀掉坏人,坏人就会一直一直一直做坏事,不停地做坏事......爸爸需要维持正义,爸爸不可能不去杀坏人!”
“那如果没有坏人,你的爸爸就不会去伤害别人了吗?”
“爸爸不会伤害好人,爸爸只杀坏人!”
妙乙笃定的目光让木埃言没有怀疑她说的每一句话的真实性。
“那好,我们不会再伤害你的爸爸,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们,不再让你的爸爸去伤害别人,不管好人还是坏人。”
“可是......”
没等着急着拒绝的妙乙把话说完,木埃言接着补充道:
“如果有坏人出现,我和如会‘处理’掉坏人,你的‘正义’就由我们来贯彻!”
妙乙愣住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她面前的大哥哥会这么说。之前一直在辩解,一直在否定的人,现在居然和自己站在了同一边。小女孩听到的不是想要扭转自己观点的劝言,不是想让她产生自我矛盾的诡辩,而是真真实实的认同。
大哥哥说会帮忙处理掉坏人,会贯彻我的正义......
妙乙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她不知道此时应该作何反应,应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应该说什么样的话,她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爸爸,又将头转向木埃言。
“怎么样,你同意吗?”木埃言正式地问了一遍。
最终,小女孩是以点头做出了回应。
交涉结束。
阻止被人们称作“地铁恶灵”的高大男人继续伤害别人,就目的而言,确实是一次成功的交涉。
雾气渐渐散去,周遭的景色变得迷离。
昏暗得像残烛弱光的电灯四下闪烁过后,不经意间,车站慢慢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木埃言和如回到了原本的车站大厅,幻境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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