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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话 成为自己

第六话 成为自己

黑暗之中,被称之为‘圣女’的物体变得越来越虚弱,死亡临近亦是她解脱的时刻即将到来。自由与平等并不是想象中那般唾手可得东西;无法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便是不自由么?无法与周围的人过上一样的生活,便是不平等么?所谓的自由与平等是更加单纯又纯粹的东西,当自由平等与生命分割开来,便只是空洞的词汇罢了。

仅仅因为被仪式所选中,就因此而成为了众人眼中风光无限的圣女,但是,在她接过象征着的圣女的桂冠时,她清楚地看到了父亲眼中的痛苦与惊愕。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会让高高在上的父亲在自己继任圣女职位的这一天变得如此歇斯底里?为什么父亲没有向其他人一样微笑着祝福自己呢?

浑浊的记忆早已变得残破不全,名为圣女的残留物独自在如地狱般的神殿里迎接着自己的终结。不仅仅是痛觉,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的感觉了,如冰雪一般的剔透结晶一点一点的置换着她的躯体,皮肤、肌肉、骨骼、神经、内脏,每一个部分都在逐渐的结晶化。或许是因为在高浓度的剧毒魔力中浸泡了对于人来说过于漫长的时间,她的魔力循环系统已经与周围的环境融合在了一起。

在这临终的时刻,她终于取回了一点点的自我意志,这也是多亏了那不断在她耳边回响,而且响声越来越大的哀嚎声所赐,每一位在这里迎接死亡的圣女的亡魂至今仍被禁锢在这里——在地狱里永世徘徊。没有伤害任何人的她们为什么要遭的如此的折磨与非难,她不理解,也不愿意去理解。

这个世界太过畸形了,圣女如此想着,将整个世界的存续依托于八位至尊的魔力;构筑并保护世界的魔力循环体系既坚不可摧,却也脆弱的如纸一般。当八位至尊全部坐在王座上的时候,八大属性的魔力完美的保护着世界,同时也滋养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灵。但是一旦缺少了其中一位甚至一位以上的至尊,缺乏的那些魔力便会直接从世界魔力循环系统中剥离出去,原本完美的圆环立刻就会断裂,世界的崩溃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所以才会让自己作为圣女去跨越世界与世界间的隔阂,将身在外界的至尊魔力引导到这个世界里,然而这却是如同焚烧柴火一般将人当做消耗品的恶魔行径。冠以圣女的美名,却背负并承受着所有人的罪业,既讽刺却也残酷。

在这弥留之际的短暂清醒时刻,圣女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自己亲身骨肉的样貌,仅仅在其刚刚出生时亲手抱过对方,但是那种温暖又柔软的感觉却仿佛仍然残留在自己的早已不存在的臂弯上一般。无法目视、无法触碰、无法感受、无法出声,即便自己的孩子现在就站在面前,她也无法认出对方,到底过了多久的时间呢?如果自己的孩子顺利成长的话,现在是不是在世界上的某处幸福的生活呢?为了支撑整个世界的运转而承受的痛苦如果能为自己的孩子产生用处那就好了。现在的她会不会已经变成大美人了呢?会不会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呢?

越是如此想着,圣女的心中越是充满了不舍与怨恨;好想再亲手拥抱自己的孩子,想要看看她生活并成长的地方,想要看着她结婚生子,想要看到她幸福的样子。但是,越发逼近的终结时刻正在讥笑着她的遗愿;即使如此,明知自己的愿望不可能实现,圣女却仍然不可遏制想要向自己一度发出怨毒诅咒的霜天至尊祈祷。

是自己的愿望传达到了么?还是说眼前出现的是自己大限已到时才会产生的幻觉?不论是哪一种都无所谓了,哪怕是虚幻的也好,圣女也想要再度用自己的双手去触碰自己孩子的脸庞,想要听听孩子的声音,想要看看孩子幸福的模样。

温柔的光、温暖的光、驱散了一切黑暗与痛苦的光映入了早已失明的圣女眼中。不是权帝也非至尊,而是神明回应了她的悲愿,这是对她背负生灵罪业的回报。

“你的祈祷确实的传达到了我的心中,这个世界对你的不公就暂且由我来补偿你吧,”一片金色的海洋中,宛若光芒凝聚而成的人形漂浮在圣女的面前,“去拥抱你的女儿吧,天听圣女——玛格丽特·特黎西亚·法玛蒙特!”

夕无明身躯中的澎湃魔力再也不受任何的束缚的倾泻而出,在拥有可以直接目视到魔力大概形状的露西亚与特里斯眼中,整个房间充满了闪亮的金色光辉,浓稠的如同液体一般的魔力源源不绝的涌出夕无明的身躯。

那是属于权帝的梦也是属于神明的梦,夕无明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了那跨越了空间的界限传达到他耳边的祈祷。

似乎是因为夕无明的这个身份让他太过在意自己身为人类的一面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夕无明这个名字与身份如同一个牢狱,一个将他这位人造神明囚禁起来的坚不可摧的牢狱。但是现在,他在听到天听圣女那宛若喋血一般的悲愤祈祷后,心中的某种芥蒂突然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一如在他尚未化为人形的时候面对濒死的凌夜时所感受到的那样,那种强烈的想要实现对方心愿的想法占据了他的思绪。

这或许就是人造神明与真正神明的区别吧,夕无明既然此时此刻存在于此,便等于是他履行了古老纪元的生命对他许下愿望的结果;想要被拯救,想要活下去,想要将痛苦的事物永远祛除,这是那一个纪元所有生命在临终之际的共同心愿。但是,因为自身的不完善,面对那如潮水一般响彻灵魂内侧的祈祷与哭喊声,尚为胚胎的人造神明只能躲在自己的摇篮中默默地为这些注定无法实现的夙愿而哭泣。

然而,在获得了凌夜的灵魂并用其完成了自身的形体后,人造神明终于能够以完全的姿态离开摇篮了,与先前数次短暂的苏醒不同,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能够实现所有生命心愿的人造神明。但是如同初生婴儿一般的纯粹的人造神明尚未作为个体觉醒,在这期间的他与夕吹雪相遇,被对方赋予了夕无明这个名字,然后又在与范无双的相处中产生了隶属于夕无明的人性与自我认知。

夕无明的人性恐惧并害怕着那尚未苏醒过来的神性,因为未知所以恐惧,因为害怕自己人性消失所以拒绝。但是,现在这些都不再是问题,因为他终于明白那所谓的神性并不是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那正是他自己,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怪物。

要说为什么夕无明能够如此断言的话,那自然是因为从体内传来的那种想要实现天听圣女愿望的想法是如此的强烈而又真实,这是夕无明出自人性的‘愿望’,同时也是自己神性所渴求实现的‘义务’。

不再拒绝自己,便意味着夕无明终于从自己束缚自己的牢笼中解脱了出来。

【皇帝大人,我的……皇帝大人,您终于愿意成为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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