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琴难的便是指法。
动辄千种指法名称，厚厚的一本琴经，劝退了许多年轻人。
他在京城随学的师傅是个大琴家。其功底修养可是达到闻曲便能弹的程度。
自然这人对自己对他人都是极严厉。
父亲被贬的前两年，带他去郊外破亭子里求艺，命百里钰在蒲团上跪了半个时辰。
老人家才勉强答应收他作徒弟。
又要求他每日练琴不得少于一个时辰。
老人家每日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摊椅弹琴，吃穿用度一律从简。
后来发现他颇有天分，又因为他看不懂减字谱，就为他写一些简单易上手的文字谱。
一首半分钟的曲子，需要老琴师洋洋洒洒写下五页纸的字谱，摇按急缓写的分分明明。
弹些简单又感情丰富的琴曲，完全可以搪塞搪塞外行。真正懂得宫调音律的人，也拉不下脸面为难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至此，一次游园时，父亲叫他弹一首曲子。
而他恰巧在老琴师那学会首《相思曲》，半推半就之下，就献了次艺。
其实，孩童哪里会弹出曲子的情感？他手小，也没有行云流水之感。
只是那气质天真烂漫的样子，有所打动那游园的高官显贵。
后来，京城就出事了。
他到了寒山郡，缺少督促，也再没见过老琴师。
来五灵山的前几日，他听说京城的老琴师驾鹤西去。
恩师离去，徒教他伤感些许日子。
……
现在，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只卖艺的清伶，到底有没有两把刷子。
若技巧不好，哼哼，让他离王兄远一点，免得带出去丢人现眼！
怎么说她也摸了近十年的琴，若看不出点端倪，怎么对得起老琴师。
“不过是学过几首，当作卖弄罢了。”小情谦逊。
“我想听听。”
“是。”小情眼波流转，自然是感受到了百里钰深深地恶意，“还需要公子等待些时间。”
“不打紧。”
她起身，去门前等候的吩咐一番，就继续回到座位上与百里钰闲谈。
不过一会，那房门就被敲响，两个伙计搬着古琴以及琴桌摆放整齐。
待房内没了外人，百里钰就斜了一眼那伶人，“开始吧？”
女子盘膝端坐，手指抚过琴丝。
一声铮然。
引子由低缓慢行驶，大跳和同音反复，旋律舒缓。
再然后是宫调乐曲的沉静悠扬，霁月清风之感，百里钰抬眼向着窗外一看，如曲中一般，草木衰竭，苦寒岁月。
这女人身后屏风乃是断梅，画工手法极好，窗外本无雪，这遥遥一张帛纸如霜降晨夜，残梅苦寒孤傲展现淋漓痛快。
这女人技巧极好。
甚至比百里钰自己还有高上一个档次。
此刻，那眼眸先是惊艳，随后又如蒙大赦般满是不服气。
她也确实听不出弹得有什么瑕疵，曲子的磨合度，已经可以称之为大家了。
引子完毕，小情或许感受到敌意，手掌放于膝盖，轻柔问道，“这首《梅花三弄》，若是有什么弹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公子指点一二。”
“弹得很好。”
不管怎样，好的作品值得赞扬。
百里钰看也没地方说理。
琴艺不如她，又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对方喜欢王统有天然的优势。
权衡比较下更觉得自卑，却也懒多与她多说废话。
“你……与王统是什么关系？”
小情听到这名字先是一愣，随后直直看向百里钰的眼睛，沉吟着似乎是要试探，也不打算回应。
后者也来了劲，瞪着一双美目就打算死磕到底。
两人之间陷入僵局。
这时房门一响，送菜的伙计看见两人之间火苗迸发，大气也不敢喘，放下菜就紧忙溜出客房。
“呵呵……没什么关系。”女子率先移开视线，倒是被百里钰认真的模样逗笑了，“他两年前救了我一命。”
“救你一命？如何救你？”百里钰急忙问。
“公子，这你也要问么。”
“这……怎么不能问？”
小情看百里钰醋意大发，也就猜到了个大概，“他对我恩重如山，公子你说……我该不该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
看着那女子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百里钰心中猛的揪紧，拍桌而起，怒不可遏。
指了那女人半天，也没想出个可以侮辱的词语。
一时间气不过，拂袖而去。
女子站起身子微微一笑，未染上情绪，“公子慢走不送。”
三言两语就转化谈话的攻势，可实在是个心思缜密的女人。
百里钰下着木楼梯，心中再次浮现那女人可恶的嘴脸，不禁越想越气，含泪着跑出楼院。
不想低头推门时，撞到一只粗壮过分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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