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站在门口，审视着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景象，不同年代的东西都汇集在这儿了。
混合艺术效应。这是一间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装饰奢华的图书馆，室内有嵌在墙上的书架、东方式地毯、五彩挂毯……
然而，这房间还配有高科技装置——一排排电脑、传真机，还有梵蒂冈城的电子地图，所有的电视机都把频道调在阿美莉卡有线新闻网上。身着马裤的男子飞快地敲打着电脑键盘，头戴极其先进的受话器专心地倾听着。
“在这儿等着。”卫兵说。
苏文和姜婵姬在一边等着，卫兵往房间对面走去，走到一个高挑、瘦削，穿着深蓝色军装的人身边。那人正拿着手机讲话，他直挺挺地站着，挺得几乎都要往后倾了。卫兵跟他说了几句什么，他朝苏文和姜婵姬飞快地瞥了一眼，点点头，然后又转过身去继续听电话。
卫兵走回来，对他们说：“奥利韦蒂司令一会儿就来。”
“谢谢。”
卫兵告辞了，沿原路走上楼梯。
苏文的视线穿过整个房间仔细观察着奥利韦蒂司令，意识到此人实际上是整个国家武装力量的总司令。
姜婵姬和苏文一边等着，一边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着装鲜艳的卫兵们各自忙碌着，用益大利语大喊大叫着传达指令。
“继续找！”一名士兵冲着电话大叫。
“会不会在博物馆？”另一个人问。
他们现在正紧急地搜寻着什么，按照他的推测，他们应该是在找之前他和他们说过的反物质。
这倒是个好消息，但糟糕的是显然他们现在还没有找到反物质。
“你还行吧？”苏文问姜婵姬。
她耸耸肩，倦怠地笑了笑。
司令终于挂断电话朝房间这头。
这个司令神情严峻，黑头发照军中的样式剪得短短的，目光炯炯，坚毅果敢，这样的刚毅只有在经历过数年的严格训练之后才会有。他步履矫健有力，那只小心翼翼藏在一个耳朵后的耳塞让他那副样子看上去不像个瑞士卫兵，倒像是从阿美莉卡财政部特工处派来的。
司令用英语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带着很重的口音。他这么大的块头，说话的声音却不可思议的轻，但却干脆恳切。
“下午好，”他说，“我是奥利韦蒂司令，瑞士侍卫队的总指挥官。就是我给你们主任打的电话。”
姜婵姬抬头盯着他，“谢谢你接待我们，先生。”
司令没有作声。他示意他们跟在后面，带着他们穿过一大堆电子仪器，走到房间边上的一道门前。
“请进。”他为他们把着门说道。
苏文和姜婵姬走了进去，发现这是一间阴暗的控制室，一面墙上都是监视器，屏幕上慢吞吞地切换着整个城市的黑白图像。
一名年轻的卫兵坐在那儿专注地看着上面的图像。
“出去。”奥利韦蒂说。
这个卫兵便起身告退了。
奥利韦蒂走向其中一个屏幕并指着那个画面，他转身对他的客人说道：“这个图像是装在梵蒂冈城内某个地方的一个远程摄像头拍下来的。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文和姜婵姬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这个图像绝对没错。
千真万确。这就是“欧核中心”的反物质储存器。
储存器的里面，一个发亮的液体微滴悬在空中，颇有几分不祥之感，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有节奏地闪着光，照亮了那个小液滴。怪异的是，这个储存器的周围几乎是漆黑一团，好像是壁橱或者暗室里一样。监控器顶部，几个覆盖在图像上的字不停地闪着：实时录像——86 号摄像头。
储存器上的指针不断闪烁着，姜婵姬看着上面所显示的剩余时间。
“不到六小时了！”她脸绷得紧紧的小声对苏文说。
苏文对了对他的表，“那么我们还可以撑到……”
他突然顿住了，心里揪了一下。
“半夜十二点。”姜婵姬说着，咄咄逼人地看了他一眼。
半夜十二点，苏文想，真是天才。很明显，昨晚偷这个储存器的人早就掐准了时间。
苏文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坐在爆心投影点上，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奥利韦蒂的轻言细语此刻听起来倒更像是尖声嘘叫，“这东西是你们的吗？”
姜婵姬点点头，“是的，先生。有人从我们这儿偷走的。这里面有一种可燃性极高的东西叫做反物质。”
奥利韦蒂似乎无动于衷。“姜女士，燃烧弹我见得多了，从没听说过什么反物质。”
“这是新技术，我们得立即查出它在哪里，不然就要疏散梵蒂冈城里的人。”
奥利韦蒂慢腾腾地眨了一下眼，好像这么重新打量一下姜婵姬就能改变他刚才听到的话一样。
“疏散？你知道今晚上这里有什么事吗？”
“我知道，先生。我还知道你们的红衣主教们危在旦夕。我们有大概六个钟头。你们查找这个储存器的进展如何？”
奥利韦蒂摇摇头说：“我们还没开始找。”
姜婵姬差点儿没闭过气去，“什么？可我们听得清清楚楚，你们的卫兵在说搜查……”
“搜查，没错，”奥利韦蒂说，“但不是找你们的储存器。我们的人在找别的东西，跟你们不相干。”
好吧，又推测错了。苏文想。
姜婵姬尖叫起来：“你们居然还没开始？”
奥利韦蒂的眼珠子好像缩进脑子里去了，他面无表情地说：“怎么了，姜女士？我来解释一下。你们的主任不愿在电话里告诉我关于这个东西的一些细节，只是说我得马上找到这玩意儿。我们忙得不可开交，腾不出那么多人力来处理这件事，除非你们让我了解一些情况。”
“现在只有一个重要情况，先生”，姜婵姬说，“那就是六小时之后，那个东西将使整个梵蒂冈城灰飞烟灭。”
奥利韦蒂站在那儿动也没动一下。
“姜女士，有一些情况你需要了解一下，”他带着一副屈尊俯就的口吻说道，“虽然梵蒂冈城外表古旧，可每一个入口不管是公共的还是私人的，都装上了世界上最先进的传感器。谁要带着易燃物进来，不管是什么样的易燃物都会马上被检测出来。我们有阿美莉卡药品管理局设计的放射性同位素扫描仪，嗅觉式滤光器，可以检测出易燃物和毒素中最微弱的化学特征。我们还用世界上最先进的金属检测器和X 光扫描仪。”
“确实很厉害。”姜婵姬说，声音也跟奥利韦蒂一样冷冰冰的，“不幸的是，反物质不是放射性的，它的化学特征跟纯氢一样，而且这个储存器是塑料的。这些仪器没有哪个能检测到它。”
“但是这个东西有电源供给啊，”奥利韦蒂说着指了指不断闪烁的电子显示屏，“即使最微弱的镍镉电池也会被探测到——”
“这些电池也是塑料的。”
奥利韦蒂渐渐失去了耐心，“塑料电池？”
“聚合体电解质的塑料电池。”
奥利韦蒂身子倾向她，好像要显示他的身高优势一样，“女士，我很清楚，世界上还没有你说的这种东西。”
姜婵姬对他怒目而视。“自然界有许多谜都还未解开。”
奥利韦蒂朝她靠得更近了，“可否容我问你一句，你是什么人啊？你在‘欧核中心’是什么角色啊？”
“我是一名高级研究员，被派来与罗马教廷合作处理这件危机。”
“恕我鲁莽，但如果这儿果真面临危机，为什么我得跟你合作而不是跟你的上司？还有，你穿着短裤就跑到梵蒂冈来，不恭不敬，究竟安的什么心？”
苏文简直不敢相信，都这个时候了这家伙还在为件衣服较真。
你确定你是个司令，不是一个古板的传教士？
“奥利韦蒂司令，”苏文插了一句，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否则又有一枚炸弹眼看就要爆炸，“我叫苏文，宗教学教授，是从阿美莉卡来的，跟‘欧核中心’没有关系。我见过一次反物质爆炸演示，可以保证姜女士的话千真万确，那个东西确实很危险，非比寻常。而且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东西被一个反宗教的组织放在了你们国内，他们企图破坏你们的秘密会议。”
奥利韦蒂转过脸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文，说道：“一个穿短裤的女人跟我说一个小水滴快要炸毁梵蒂冈城，一个侦探跟我说我们成了某个反宗教组织袭击的目标。你们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找到储存器，”姜婵姬说，“马上去找。”
“不可能。那东西放在什么地方都有可能，而且梵蒂冈城那么大。”
“你们的摄像机不是装了全球定位系统吗？”
“这些东西一般都不会被人偷的，要找到这个摄像头，得花上几天时间。”
“我们没有几天时间。”姜婵姬不依不饶地说。“我们只有六个钟头。”
“六个钟头后又怎么样，姜女士？”奥利韦蒂突然提高了嗓门嚷道，他指着屏幕上的图像说，“倒计时结束？梵蒂冈城消失得无影无踪？听我说，我对破坏我保安系统的人没好心情，也不喜欢这些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管辖区内的机械装置。我确实很担心，这也是我的职责，但你们在这儿说的这些我无法接受。”
苏文没等他说完就开口道：“你听说过光照派吗？”
一脸冷漠的司令简直要气炸了。他急红了眼，像要发起攻击的鲨鱼，“我警告你，我没空跟你谈这个。”
“这么说你听说过光照派了？”
听到苏文的话，奥利韦蒂的目光像锋利的刺刀一样投了过来，“我誓死捍卫天主教，当然听过光照派了。他们几十年前就灭亡了。”
苏文从他的口袋里掏出那被打上了烙印的姜文尸体的传真图片，递给奥利韦蒂。
奥利韦蒂仔细查看图片。
“电脑合成的，一个恶作剧罢了。”奥利韦蒂把传真还给了苏文。
苏文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恶作剧？你看这个图形有多对称！你们所有的人都该知道这事的真实性……”
“不知道事情真实性的人是你。可能姜女士没有告诉你，实际上‘欧核中心’的科学家数十年来一直谴责梵蒂冈的政策。
“”他们时常请求我们放弃神创论，向伽利略和哥白尼正式道歉，还要让我们不再谴责具有危险性或不道德的研究。
“在这种前提下，你觉得哪种情况可能性大一些——是一个有四百年历史的邪教带着先进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重现江湖，还是‘欧核中心’某个人恶作剧，设下一个巧妙的圈套来破坏梵蒂冈的一件圣事？”
“那张照片上的人，”姜婵姬冲口而出，像火山爆发一样，“是我父亲。他被杀害了。你认为我会拿这个开玩笑吗？”
“我不知道，姜女士。我只知道在没有得到合理的答案之前，我是不会发布任何警报的。我必须保持警惕，谨慎行事……得保持清醒的头脑才能确保圣事在此举行。今天非比寻常。”
苏文说：“至少得把会议延期。”
“延期？”奥利韦蒂惊讶得张口结舌，“你也太狂了！秘密会议可不像阿美莉卡的棒球赛，下几滴雨就可以取消。这可是一件神圣的大事，遵循严格的仪式和程序，全世界十亿天主教徒都在等着新首领的诞生，还有全世界的媒体都在外面候着呢。规定这件大事的法典是神圣的——不容修改。
“自古以来，不论是发生地震、饥荒，甚至瘟疫，秘密会议都如期举行。听我说，这个会绝不会因为一个被杀害的科学家和一个天晓得的小水滴而取消。”
“我要见负责人。”姜婵姬厉声要求。
奥利韦蒂怒目而视：“你已经见到了。”
“不，”她说，“我要见教会里的人。”
奥利韦蒂额上青筋暴起。“他们全都走了。除了瑞士侍卫队，这个时候还留在梵蒂冈城里的只有红衣主教团，而且他们在西斯廷教堂里。”
“那内侍在吗？”苏文直截了当地问道，
“谁？”
“前任教皇的内侍。”苏文自信地重复着这个词，心里暗暗祈祷自己的记忆能有所帮助。他想起自己曾经读过一篇文章，介绍梵蒂冈当局在一名教皇死后所采取的古怪举措。如果苏文没记错的话，在新旧教皇交替的这段时间内，一切大权暂时自动转交给上一任教皇的私人助理——其职位类似秘书，他要监察秘密会议的进行，直到红衣主教选出新的教皇。
“按照我的了解，教皇内侍才是这里的主持人。”
“教皇内侍？”奥利韦蒂怒气冲冲地说，“教皇内侍只是这儿的一个牧师。他是前任教皇手下的仆人。”
“但他现在在这儿，你要对他作个交待。”
奥利韦蒂双手抱胸说道：“苏文先生，你说得没错，梵蒂冈法令确实指定教皇内侍在秘密会议期间担任行政长官，但那仅仅是因为他没有资格担任教皇，这确保了选举的公正性。
“这就好比阿美莉卡的总统死了，他的一个助手暂时坐在他位子上一样。这个教皇内侍还很嫩，对安全或诸如此类事件的认识还相当有限。实际上这里由我全权负责。”
“带我们去见他。”姜婵姬说。
“不可能。秘密会议四十分钟后就要开始。教皇内侍正在教皇办公室里做准备工作。我不想拿安全问题去打扰他。”
姜婵姬正要回应，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话头。奥利韦蒂打开了门。
一个打扮齐整的卫兵站在外边，指着他的手表说：“到时间了，司令。”
奥利韦蒂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点点头。他转过身来对着苏文和姜婵姬，像一个法官在宣判他们的命运似的。
“跟我来。”他带他们走出了监控室，穿过安全中心，来到后墙边一个亮堂堂的小房间门口。
“这是我的办公室。”奥利韦蒂挥手请他们进去。这个房间很普通——一张乱糟糟的桌子，几个文件橱，几把折叠椅和一个饮水机。
“我出去一下，十分钟后回来。我建议你们利用这点时间想想到底打算怎么做。”
姜婵姬突然转过身来，叫道：“你不能就这么走了！那个储存器……”
“我没工夫跟你说这个，”奥利韦蒂暴跳如雷，“也许我该拘留你们，等秘密会议结束我真有时间了再来跟你们磨。”
“先生，”卫兵又指指自己的手表，催他，“搜教堂。” 奥利韦蒂点点头，准备走了。
“搜教堂？”姜婵姬问道，“你要去搜教堂？”
奥利韦蒂扭头紧盯着她，“我们搜查电子**，姜女士——小心起见。”他指着她的大腿说：“有些事情我是不指望你会懂的。”
说完，他砰地摔门出去，把厚厚的玻璃震得格格作响，旋即，他又掏出一把钥匙**锁孔一扭，狠狠地把门锁死了。
“蠢货！”姜婵姬大叫起来，“你不能把我们关在这儿！”
透过玻璃门，苏文看见奥利韦蒂在对那个卫兵说着什么，卫兵点点头。奥利韦蒂大步流星地跨出了房间，那个卫兵转身跑过来，隔着玻璃门，面朝他们，双手抱胸站着，腰上挎着的随身武器清晰可见。
好啊，苏文心想。
下辈子我再好好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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