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勒，“欧核中心”的总指挥，人们背后都管他叫“君主”，这倒不是出于尊敬，而是出于惧怕。
对于领导的惧怕。
虽然没有几个人与他有私交，但他致残的可怕故事在“欧核中心”却是无人不晓，不过倒也没有什么人指责他的尖酸刻薄。
苏文与科勒照面虽然只有一小会儿，但已经感觉到这是一个很难接近的人。科勒驱着轮椅兀自开向主入口，苏文不知不觉地已经小跑起来，这样才能跟上科勒的电动轮椅。
这轮椅全然不同于苏文以往看到过的轮椅——轮椅上装有一套电子系统，包括一部多重电话机，一个呼叫系统，电脑显示屏，甚至还有一个小型可卸录像机。
苏文随着科勒穿过机械门进了“欧核中心”那宽大的主厅。
苏文凝视着穹顶。
头顶上，淡蓝色的玻璃屋顶在午后的斜阳里闪着微光，投射出的各种几何图形使大厅显得更加富丽堂皇。
空气闻起来清爽而又洁净，几个科学家迈着轻快的步子在大厅里走动着。
“这边走，苏文先生。”科勒的声音听起来差不多就像是机器发出来的，僵硬呆板，真是声如其人。
他那无动于衷的灰色眼睛盯着苏文道：“请快点。”他的电动轮椅像是跳跃在铺了瓷砖的地板上。
从正厅往里，苏文跟着又穿过了有点儿难以计数的小门厅，每个门厅里都有些人在忙碌着。
看见科勒的科学家们似乎都面露惊讶之色，他们打量着苏文，好像心里在说，这人是干什么的？竟惊动科勒亲自迎接。
“真不好意思。”苏文想和他搭讪几句，便冒昧地说。“我还从没听说过‘欧核中心’。”
“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科勒打断了苏文的话，口气听上去很生硬。“大多数种花家人并不把欧罗巴看作是世界科学研究方面的引领者，他们只把我们看作是一个雅致的购物区——一想到这些民族里竟出现了像爱因斯坦、伽利略和牛顿之类的人物，就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是前世的地球，你们可不会被这样对待。苏文在心中想到。
这一世，种花家国力为世界第一，其次才是阿美莉卡。
苏文不知如何作答。他从衣袋里拿出那份传真问道：“照片上的这个人，你能不能……”
科勒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请不要在这谈，我这就把你带去看那个人。”
苏文把传真递给了科勒，只管默默地跟着走。
科勒向左来了个急转弯，拐进了一个宽敞的门厅里，大厅里挂着许多荣誉证书。门口最醒目的是一块特大的牌匾。苏文放慢了脚步仔细看了看刻在铜匾上的字：
电子艺术奖奖给数码时代文化上的创新者万维网的发明者提姆·伯纳兹·李与“欧核中心”
万维网可是这个世界最早的互联网。
哎，看来我真是孤陋寡闻。苏文读着上面的话，心想。这家伙的确没有撒谎。
苏文一直以为这个世界的万维网是阿美莉卡人的发明。
“网络，”科勒咳了一下，“始于这里的室内联网计算机，它使不同部门的科学家们相互之间可以共享每日的研究成果。当然了，全世界都以为网络是阿美莉卡技术。”
苏文紧跟着科勒沿着走道一边走一边说：“那为什么不纠正这一说法呢？”
科勒耸了耸肩，显然对这一问题不感兴趣。“这是关于微不足道的技术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误解。‘欧核中心’比其要了不起得多，我们的科学家几乎每天都在创造奇迹。”
好吧，这就是科学家的炫富吗？
苏文一脸不解地看了科勒一眼。“奇迹？”
在科学楼的周围可找不到“奇迹”这个词，“奇迹”是神学的事儿。
“你好像不大相信。”科勒说道。“我想你是个名侦探，难道你不相信奇迹吗？”
“我对奇迹持怀疑态度。”苏文说。
“也许说奇迹是用词不当，我只不过是想说你的话而已。”
“我的话？”苏文顿时感到很不自在。“不怕让你失望，先生。我是个侦探，不是牧师。”
科勒突然放慢了速度，转过身来，目光柔和了一点。“当然了，你看我多蠢。一个人并不会患上癌症才能分析癌症症状。”
苏文还从没听人这么打过比方。
他们沿着走道走着，科勒认可地点了点头道：“我想你我之间会开诚布公的，苏文先生。”
不知为什么，苏文对这点心存怀疑。
二人匆匆地向前走着，苏文感到头顶上传来一阵低沉的隆隆声。声音回荡在四壁之中，他们越往前走，这声音就越是清晰，像是从他们前面走道的尽头传过来的。
“这是什么声音？”苏文失声问道。
他感到他们像是在走近一座即将就要喷发的火山。
“自由落管。”科勒答道。
别的他就什么也不说了。
苏文也就不问。他已疲倦至极，而科勒似乎也没兴趣跟他客套。苏文提醒着自己是因何才来这里的。
光照派，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教派之一。
在历史上一直被称为邪恶的教派。
他猜想在这个庞大的研究中心里有一具尸体……
一具把他带到这里来的尸体。
他们临近走道的尽头了，那隆隆声震得苏文的鞋底都在颤动。绕过前面的拐角，右边可看到一个观景门廊，四扇厚厚的玻璃门固定在曲面墙上。苏文停下脚步从一扇门向外看去。
他把眼睛眨了又眨，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眼前是个圆形的屋子，屋内竟然是人，漂浮着，像失重了似的。一共三个人，其中一个挥了挥手，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
天啊！苏文心想。我这是到了奥茨国。
屋内的地板是网状格栅，像一张巨大的铁丝网，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推进器的金属外壳。“自由落管，”科勒停下来边等他边说道，“就是室内跳伞，是为了解除压力。这是个垂直风洞（风洞是飞机等检查风压的气室。）。”
苏文目瞪口呆地看着。其中一个自由落下来的超肥胖的女人，正朝窗子这边做着花样。
她被气流吹得来回摇晃，但还是咧着嘴笑着，并飞快地向苏文作了一个翘拇指的手势。
苏文无力地笑了笑，也回了一个同样的手势，心想，她是否知道这个手势可是一个古老的表示男性生殖能力的男性生殖器崇拜的符号。
那个大块头的女人，苏文注意到，是惟一戴着一个看上去像个小型降落伞的东西的人。她身上裹着的编织物鼓鼓的，使她看上去像个玩具一样。
“她那个小降落伞是干什么用的？”苏文问科勒。“这东西直径可能连一码都超不过。”
“摩擦，”科勒说，“可以降低她的空气阻力，使那个扇子能够把她提起来。”他驱动电动轮椅沿着走廊继续往前走着。“一平方码的空气阻力可以使一个身体降落的速度减缓百分之二十。”
苏文木然地点了点头。
他万万没想到，那天晚上晚些时候，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国家，这条信息竟救了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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