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本不存在什么善与恶的边界。”说话的是一个老头，因为病状的原因不得以截去了一条腿和一只手臂，许云为他装上了义肢，难得做的还不错，不过现在看了也没什么用处了。
他就快死了。
这些年来许云看到过太多病人因为热核症候群最终死去，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他们惨不忍睹的尸体被送入高温焚化炉，一次又一次，或许……下一个躺在那辆钢架推车上的人就是自己。
但也不排除在他身上会发生一些奇迹，这处地下隔离区数以千计的患者中数他的病状最为严重，可也唯独只有他的情况最为稳定，因此他才没有缺胳膊少腿，完完整整地活到了至今。
不过许云自知，一旦他体内积压已久的病状爆发了，他会死的比谁都不成人样，到那时他体内的病变细胞会致使器官丧失机能与活性，异常粗硬的血管将撑破肌肤露出体表，然后他浑身上下的血液会像气球一样“嘭”地炸开，不知道的还以为番茄汁爆了一地呢。
至少，今天他仍旧存活于世。
“那是好多年以前了，那时候儿你也就14、5岁，当时的物资状况比现在还要紧张，”老头用机械义肢夹了根烟，放在嘴边点燃，“我看到有个成年人在抢夺你们这些小孩子本就少的可怜的食物，抢到你的时候……你一言不吭，用一个尖状物刺死了他。”
劣质香烟在他的指尖冒起寥寥白雾，老头那张枯瘦干瘪的脸隐藏在烟雾后面，他的神色像是在回忆，也应该就是在回忆：“那东西看起来应该是个金属制品，有着铁灰的色泽，像是从某个大型机械上拆下来的部件，总之造型很奇怪，那时起你便喜欢摆弄这些东西……我还能清晰记得当时的画面，被你刺死的男人双手捂住腹部，他的肠子流了出来，血淋淋的，令我印象深刻。”
“老头，看来你是真的要死了，今天话很多。”许云淡淡地说，他不太喜欢那段回忆。
“将死之人嘛，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那时候我就在想，一个孩子，如果身旁都是恶人，那么他为了生存而选择杀死了那些恶人，他又是善的还是恶的呢？”
许云坐在床上，双手抱住了双腿，把脸埋到膝盖上，用不耐烦地语气说：“都不是，他只是一个自私的人。”
老头看着他的模样，笑了一声后从床上翻身下来，自枕头下摸出一盒香烟放到他的腿边，说：“孩子，我们每个人生来都是自私的。”
许云抬眼看着他，看着他那充满褶皱的额头，很认真地说：“我不一样，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自私的，并且没什么负罪感。”
就像旧时代曾说，人之生也固小人，一个生物若想要生存，那么恶必然会诞生，既然必须诞生，那么自然也就没有了否认它的必要。
“书里写的三观不正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老头不以为然，“我们只是为了活着，没有任何过错。”
“好吧，三观不正的其实是你。”许云将他给的那盒香烟揣进兜里，“我不送你了，比较我们很熟。”
因为很熟，所有不想看着他的离去，正如先前所说，这些年来许云看过了太多的以死亡为离别，但那些大多是与他没什么交集的人，可眼前这个老头不一样，他们是室友，一起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生活了很久。
“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这里，记得去我的故乡看一看，那是一座名叫Afyer的城市。”
许云淡淡地点头，默默记下了这个城市的名字。
“这星空毫无意义，但你的人生应该有意义。”老头又说，这话有些耳熟，貌似是旧时代某位学者曾说过的话。
许云明白，老头知道自己这两天在策划着如何出逃，瞒不过的，就像他知道自己喜欢看书，自己清楚他一天会抽3支烟一样。
最终，老头离开了这个房间，而他最后也没能忍住终究还是看了一眼那苍老苟曲的背影。
……
……
当天夜里，许云从冰冷且坚硬的铁皮床上起身，先是舒展了一下筋骨，随后不急不慢地抽了支香烟。
香烟燃起时他便在想，想老头的每一个神情举动与曾同自己说过的话，人类总是对回忆没有抵抗力。
可当香烟熄灭时，他已经把他忘掉了。
许云在白天下午睡了很久，所有现在有足够充沛的精力以便完成他的计划。
从张颖怡那里得到的建筑电路图他看了很多遍，已经牢牢记在了脑内，他会选一条最为保险的路线，尽可能地绕开驻扎在这里的守卫抵达最上层的通风口，然后通过攀爬下水道从而离开地下隔离区来到地表，另外，关于维修供电的事情，他会办，不过要在离开之后，他不想为还在这里的人留下麻烦，更何况这里的断电是他一手造成的。
一切准备就绪，那么剩下的无非就是行动。
许云深吸了一口气，再缓慢地呼出去，摸着黑离开了房间。
这么多年以来地下隔离区的建筑构造一直没有改变，所以地图会是精准的，只要自己不走错就很难会有意外发生，得益于此，一路上他完美地绕开了所有守卫，可当他来到最上层的通风口时，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
不知道为什么而出现在这里的地下隔离区管理者南寻拦住了许云的去路，他用手提着油灯，面色阴沉地质问说：“1379号，你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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