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紧绷着神经,努力表现得和往常无异,同时他时刻提防着周围的异动。但是直到入睡之前,都也没有再发现什么异常的事情了。
哈尔不再那么紧张,但也丝毫不敢大意。
洗漱过后,趁着喝水的功夫哈尔用睡衣做遮掩,将水果刀藏在了身上,在如常和母亲互道晚安后,他将小刀带回了房间。
哈尔回到房间后迅速换下了睡衣,衡量了安全性和灵活性以后,他穿上了一身皮甲,而后将宽大的睡衣穿在了外面。
去年在镇里的集市上,他用十枚铜币和一名佣兵交易了他这身老行头的时候只想着某天可以穿着在某位姑娘面前耍帅,从没想到有一天他真的会需要它。
几次尝试后他找到了一个能最快取出刀的位置和角度,然后用枕头将水果刀遮盖,入睡之前,哈尔将手压在枕头之下,始终保持着高度的戒备。
这已经是哈尔所能想到的自己可以做到的全部了,剩下的只能交给柯西。侧躺着的哈尔摸了摸木墙,柯西和他只相隔了这几十公分,此时这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竟然成为了唯一能让他安心的事物。
哈尔尽力使自己自己保持清醒,但今天的经历对精神的冲击实在太大,精神又高度紧绷了太长时间,无论他有多么冷静的头脑,又是如何想以主观的意识对抗疲倦,他也还只是个14岁的少年。
哈尔在沾到枕头后,还是迅速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哈尔的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个高大的黑影在门外停顿了一会儿,确认哈尔的呼吸始终均匀平缓后,黑影无声地进入了房间,缓缓靠近到了哈尔的床边。
背对身影的哈尔在此刻已于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当房门被推开时,他便醒来了,足够快,但向柯西求助已经来不及了,眼下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哈尔抓紧了水果刀的握柄,无论身后的是什么,他都不打算放弃,他要活下去,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为什么而活,但为了等到自己找到意义的那一天,他必须活着。
无论对方是谁,一定都不是以自己的体力能正面应对的,唯一的机会就是对方想自己动手的那一瞬间。
想杀死自己的人,甚至不一定是人的东西就在他的背后,哈尔的眼底却是死水般的平静。
他集中起所有的注意力去感受身后的动静,他能嗅到沉重的呼吸,他能听见血液的奔流,他能感受到肌肉的鼓动。
吱呀。
受力的地板发出了一声几乎若不可闻的呻吟,身后的人动了!哈尔抽出小刀转身向后刺去,举刀的手却被另一只手牢牢抓住。他正想换手抽刀,抬头寻找敌人要害的瞬间却在黑夜里看见了一双如同燃烧的炭火般的眸子。
“是我。”才遭受了突如其来的攻击,柯西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
哈尔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一瞬间被抽空,连水果刀也握不住,刀刃向下落去。水果刀却在落地之前就被柯西拿在手里。
“做的很好。”柯西简单地赞赏了哈尔的防备措施。
“吓死我了,大半夜的你跟个鬼一样飘进来干嘛?咱俩可都是男的,你别说是来夜袭我的。”瘫软在床上的哈尔有气无力地抱怨着。
“今晚我在这里休息。”
说着柯西便就地躺下了,他摊开被子盖在身上侧头向床上的哈尔说道:“麻烦分我一个枕头。”
哈尔这才发现柯西居然还带了一条被子来的。
刚获得了短暂休息的哈尔此时根本懒得动弹,翻了个白眼随手将一个枕头扔下床去
“有床不睡,非要来睡地板是什么毛病,反正不就在隔壁。”
“那样会来不及。”
他的话如水平淡却像一块巨石砸在哈尔的心头,他爬起身死死盯着柯西的眼睛。
“什么意思?”
柯西双手背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就是字面的意思,在隔壁的话我就会来不及救你的命。”
“今晚会发生什么?”
“可能吧,会有些麻烦。”
“我能做些什么?”
“你先休息就好了,有事我会喊你。”柯西的话轻松的就像说晚些叫他出去郊游一样。
话虽如此,哈尔怎么能安心休息,随时就可能有什么东西想杀了自己,要了自己的命!
一阵混乱以后,哈尔还是冷静了下来。
自己尽力做到了所能做出的最佳决策和全部准备,但刚才的那一刺却被柯西瞬间就轻描淡写挡住。
他理解到柯西的武力很惊人,能被他称为麻烦的事件中无论如何自己都没有作为战斗力的意义,参与其中只是成为负担而已。
但一定也有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冷静下来,回顾有关最近发生的怪事的一切,尽量分析出有用的信息,眼下他有用的,只有自己的头脑。
他缓缓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孩童的失踪、父亲和大家身上怪异的感觉、母亲突然流露出的如同人偶般的表情,将现有的信息整理清楚。必须首先从时间线入手。
哈尔猛的一怔,他愕然地睁开了眼。
时间?
他清晰记得每一个时刻的景象,记得当时所听见的声音,甚至记得阳光照射在院子里的角度,能记得皮肤的触感,明明能记得所有的事情和当时的感受,但他就是无法回忆起时间。
冷汗猛然从背后冒出,哈尔在此时真正恐惧了。
他飞速整理了脑中能调用的所有信息。但是时间,他无法记起任何与时间有关的东西。
刹那间,无数的信息如决堤泄洪般野蛮地灌入了他的脑中,几乎要把他的脑袋冲破。
家里的日历从来没有被翻过页,教堂的时钟指针从来没有转动过,镇上的钟楼从来不曾被敲响!然而这一切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发觉。
时间,是时间!一个荒唐的念头从哈尔的脑海中浮现。
这里,这个世界没有时间
吭,吭,吭。
缓慢而有节奏的闷响传入了房间,如同一团烟雾逐渐笼罩了整个房间,让恐惧的哈尔更加背脊生寒。
柯西爬起身,点起了床头的蜡烛,他的动作迅速,哈尔甚至没弄明白他是如何点亮的蜡烛。
柯西后撤一步,左右打量了一会儿以后走到了木墙之前,轻描淡写的一拳就打穿了墙板,从墙后他取出了他那硕大的背包。
“走了。”
循着声响,柯西向屋外走去,哈尔判断了一下,自己拿着小刀没有多少意义,却也聊胜于无,便将水果刀插在腰间,手持烛台紧随其后。
两人向着声音的源头越靠越近,竟是慢慢来到了厨房外。
哈尔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他抗拒面对将可能面对的事情,但动作却没有迟疑,他始终落后柯西半步紧紧跟随。
此时的他心中有太多的问题和不安,面前的柯西成了他眼下唯一能给他一些安定感的确定性。在他身边哈尔才不至于失去理智。
惶恐之间,哈尔已经跟着柯西进入了厨房。
那声音的源头没有什么怪物,只有一个纤细的身型在灶台前不断抬手又落下。
没有人比哈尔更熟悉这个形象,哪怕在烛光下只有一个轮廓,他也清楚那是谁。
是他的母亲。
“妈……”哈尔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
听见呼唤,母亲自然地回过头来。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啊?小心明天又得打瞌睡哦。”她的笑容温暖,声音柔和,如往常一般絮叨着。
“妈,”哈尔笑得比哭还要难看,“这么晚了你又在干嘛呢?”
“给你准备早饭啊,你今天不还抱怨呢吗,说白天在山上的时候很容易饿,我也觉得也是,毕竟你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嘛。”
“所以我呀,就打算多准备几个包子让你带上山去,肉馅的包子吃了不容易饿,我这不就准备着肉馅呢吗。”母亲说着话,手下动作不停,刀和骨相撞,发出让人胸口发闷的重响。
“妈,老爸还没赶集回来呢,村长今天送的肉我们也都吃完了,咱家哪来的的肉啊?”
眼前的情形显然很违危险,哈尔倒竖的汗毛和猛烈跳动的心脏都在提醒着他。
但此时的他并不恐惧,看着母亲的笑,他声音哽咽,却还是展露出灿烂的笑容,就像往常一般。
他预感到无论生死,或许这是他和母亲最后的相遇。
“小哈尔,你记错了啦。”
吭。
随着一声骨头被斩断的声音,一小截带骨的肉飞了出去,落在了哈尔的身前。
“哎呀,帮妈把肉捡一下,洗洗还能用的,别浪费了。”母亲依然低头处理着肉馅,催促着哈尔帮忙。
哈尔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他没有动作,继续笑着问道:“妈,这是什么肉啊?”
“上次你从镇上买回来的还有剩,我就——”
“妈!”哈尔低下了头,他再也没法露出笑脸,大声问道:“现在的你是妈妈吗?”
烛光之下,他脚边的,是一段血肉模糊的手指。
“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呢,我当然……”母亲有些无奈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转过身来,看见哈尔的时候她愣住了。
哈尔咬紧了牙关,倔强地不肯哭出声,他的双眼通红,眼睛里满是哀伤和恳求,泪水无声地从中涌出又顺着眼角滑落。
“妈,你是我的妈妈吗?”
哈尔的母亲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她向后退了半步,踉踉跄跄地立住了身型,面部开始剧烈地抽搐,一会儿露出迷茫的神情一会儿又似疯狂。
“他们,他们要吃人,他们都要吃人,现在轮到了你。”母亲像疯了一般将灶台上的东西统统扫落一地,砧板上的碎肉连同碗筷和切肉刀散落一地。
“我不能——不能让你被吃掉,你……你是小哈尔,我必须要保护你。”母亲像是脱力一般,颓然靠在灶台边,支撑身体的手颤抖着,不断说着零碎的话语。
“我,他们……都杀了,我把他们都杀了,你爸、你二叔、博里……不能原谅,他们想吃你,不能原谅!我要把他们都吃了!”
“妈!”
母亲柔和的声音此时变得尖锐又沙哑,她死死抱住头,如同一头野兽般痛苦地嚎叫着。
“有危险。”柯西说道。
但哈尔再也顾不得这些,他推开柯西拦在他身前的手,冲上去接住了母亲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跪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母亲深陷苦痛之中。
她的身型肉眼可见地变化着,全身的皮肤都在迅速地变得干瘪,灰黑的指甲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不断生长。
“妈!妈你会没事的妈,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柯西!帮帮我!柯西!”哈尔的泪水和鼻涕已经淌了满脸,他死死抱住母亲单薄的身体,向柯西大吼着。
令他绝望的是,柯西摇了摇头。
“我无能为力。”
“妈,别离开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哈尔不停轻声呼唤着母亲,母亲的表情却越来越麻木,如同今天早些时候看到的一样。
在哈尔注意不到的时候,母亲已经悄然举起了不能再被称之为手的利爪向哈尔的头上落去。
“小哈尔,我的孩子,一定要活下去啊。”她干枯的脸上露出笑容,却显得那么狰狞,她的手终于按在了哈尔的头上。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如同每次她在安慰和鼓励他时那样。
随后她用力推开了哈尔,扑向了灶台,从刀架上取出了一把剔骨的尖刀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这位客人,”母亲无神的眼睛望向柯西,“请带他走吧,让他去到他该去的地方。”
她的生机迅速流失,却没有一滴血从伤口流出。
这位母亲在最后的时刻将自己的孩子托付了出去。
柯西的脸上破天荒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
他点了点头:“我当然会这么做。”
“小哈尔,走吧,该走了,妈妈累了……”
随着哈尔的母亲的生息彻底断绝了,站在一旁的柯西手中隐隐流转的的危险光辉也被收敛了起来。
哈尔愣愣地保持着跪姿许久没动,柯西在他的身旁,两人面对着母亲怪物般的遗体沉默了许久都没有人说话,就像早晨在榕树下的相遇。
“情况比预期的更糟,这个地方已经没有正常的人类了。”长久的沉默之后柯西先开口了。
“她死了。”哈尔没有回应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作为一个怪物的模样。”
“是吗?”
“我倒觉得是以一个母亲的样子离开的。”
哈尔抬手用袖子擦去眼泪,他站起身来,又蹲在母亲的面前轻声问到:“我们现在该迅速地逃离的对吗?”他像是在问母亲问柯西,又像是在问自己。
“但我不想就这么狼狈地逃走。“
他伸手替母亲解下腰间的围裙,又帮她梳理起凌乱的头发整理起衣襟。
“我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
”博里大哥是我们村最让人骄傲的孩子。他很聪明,既会读书也很很有力气。“
“他对我们很好,平时在镇上银行的工作明明很累,但每隔一段时间会回村里的时候,还是会记得给我们带很多糖,很多村里没有的新鲜物件,也会带我们去打猎。
“我爱他。“
“老爸很爱酒,但为了能多剩几个铜币,却很少买酒来喝。他总会去做比别人更多的活,就为了能多赚点来补贴家用,他想给我们更好的生活。赚来的钱他从来都不会留在身边,都是拿回家交给妈妈的,他说自己很笨管不来钱,怕攒不够我以后的老婆本。“
“我爱他。“
“妈妈是以前镇上最好看的姑娘,她的声音很好听,笑得也很好看,但她嫁给了没出息的老爸,她说她爱他,相信他也爱着自己,这就够了。“
“前段日子妈妈告诉我家里攒了有些钱了,她想找时间给我打个戒指,未来送给她的儿媳妇,她说她相信我能找到值得爱的人,叫我尽快娶个姑娘回家,她还想早点抱孙子呢。“
“我爱她。”
“我爱他们。”
“复仇是毫无意义的想法,即使复仇也不能让他们复活,况且我是这样的软弱无力,根本只是去送死而已。”
“我的头脑告诉我冲动并不能解决问题,我的直觉和我说莽撞地报仇是最差的选择。”
“但是唯独这次,我想听我的心说的话。”
哈尔细致地替母亲折起袖口,抚平裙摆的褶皱,才站起身来,直直地面对那对几乎刺得他眼睛酸痛的如同炭火的眼睛。
“现在的我没有任何的力量,甚至对这世界都一无所知,凭我是无法完成复仇的。”
哈尔的拳头攥紧,血液从他的指缝中渗出,他恨自己的无力,但依然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不管你是什么人,是神灵或者魔鬼,从今往后我的人生归你所有。我发誓未来的我会成为比谁都更有力量的人。”
他向柯西伸出手。
“所以,帮我完成我的复仇。”
柯西笑了,笑得很好看,笑的很开心。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多久没笑过。这次他没有忽略哈尔向他伸出的手,他伸手与哈尔相握。
“这是如今的我唯一擅长的事情了。”
糟糕的我和青春能有什么关系呢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扶她狂想》、《我的假女友正全力防御她们的进攻》、《抖S女仆和M的我》、《我不想和你一起重生》、《美少女控制我开始舔她的脚》、《女上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