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精灵的居所位于艾卡西亚森林北方的边境,与拉威亚斯山脉相连的地方,他们背靠山体筑起了一道半圆形的城墙,用森林与山脉夹缝中的一点点平地进行着耕种,看上去就不像是十分富裕的样子。
领地的最外围有一圈简易的防兽围栏,应该是用来保护耕地的,在跟哨岗的同伴打过招呼之后,卢卡斯带着我们继续往入口走去。
一路上零零散散的可以看见几个在田地间劳作的人,一见到我们便会停下手中的动作,直勾勾地盯着看,那眼神虽谈不上有多大的敌意,却是古怪得很,让人心里发麻。入了城之后,这些视线开始变得越来越多,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塔莉丝跟大地精灵之间的这种隔阂,让我不禁开始好奇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因为有任务在身,卢卡斯便让同伴去做此次调查的报告,自己独自带我们前往目的地。领主的城堡建在一个天然的洞窟里面,虽然城堡本身不大,但是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结合在一起,就显得十分壮观。
大门外看不到任何守卫,卢卡斯跟一个老练的女仆交代过此次前来的目的后,我们便被她领到了一个招待用的客房,看得出来这里的领主是个十分亲民的人。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向塔莉丝做手势询问她跟大地精灵之间的矛盾。
她有些犹豫地看了看站着的卢卡斯,最后还是给了我回答。
“大概在三百年前,魔王军向四处侵略,快要打到我们村子的时候,村里的人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奋勇抵抗,誓死保卫家园,一派主张舍弃神树,往外逃亡,当时的族长没有阻拦叛逃的人,带着剩余的战士跟魔王军开战,好在其他种族的援军及时赶到,我们的村子才没有被魔王军毁掉,而那时逃跑的人,与一个落魄的蛮族部落结合,变成了现在的大地精灵。”
“呵呵,真能编。”
听完塔莉丝的话,一旁的卢卡斯冷不丁地嘲讽道。
“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们真能编。什么叛逃?什么没有阻拦?你们就只会扭曲事实吗?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敢承认,如果纯种都是这种德性的话,我会为自己身为混血感到自豪。”
“你有话就直说,我不想在这里跟你吵。”
卢卡斯顿了顿,语气突然缓和了不少,说道:“是,没错,我们的先人是主张逃跑,为什么?因为面对魔王军我们没有任何胜算,好在援军及时赶到?要是没赶到呢?现在这个世界上还会有精灵这个种族吗?”
“即使那样,也不能抛下神树,放弃身为精灵的荣耀!”
卢卡斯哼笑一声,继续说道:“精灵的荣耀啊,亏你说得出口,什么神树孕育了精灵,精灵与神树共存亡,这都是胆小鬼说的谎话,现在你们的神树没了,精灵的荣耀还在吗?”
“你!”塔莉丝气得站起身来,可能是想不出反驳的话,迟迟没有后文。
“我来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吧,当时精灵族的族长为了控制局面,把所有想要逃跑的人都关押了起来,后来魔王军进犯,这些被关起来的人连抵抗的武器都没有,死了一大半,战争结束后,族长为了以儆效尤,将剩下的人全都驱逐了出去!那才是我们经历过的事!”
“胡说,这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看到塔莉丝慌乱的样子,卢卡斯讥笑道:“你不会真觉得神树在保护你们吧?可笑,精灵族躲在神树底下千年之久,你们体会过外界的残酷吗?魔族入侵的时候就已经给你们敲响了警钟,失去这个避风港之后,精灵族在这个世界毫无立足之地!即使这样,你们还要继续躲在里面给自己洗脑,真是可悲至极!嘲笑我们是杂种?我们大地精灵不需要什么狗屁神树也能在森林里扎根,你们可以吗?”
“卢卡斯!住口!”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领主大人......”卢卡斯突然一愣,声音都抖了起来。
“前代的恩怨不许再提,对待客人不得无礼。”领主一边说着,走到了塔莉丝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尊敬的族长之女,我为属下的无礼向你道歉。”
“不用在意。”塔莉丝礼貌性地回道。
领主盯着塔莉丝看了看,提议道:“旅途劳累,不如请两位在此休息一晚,我明日再带两位去安置精灵族的住处如何?”
哼,是在顾及塔莉丝的心情吗?真是个温柔的家伙,不像那个肌肉脑袋的直男,要不是领主及时赶到,我可能就出手让那家伙闭嘴了。
安排好女仆的工作之后,领主把卢卡斯也轰了出去,接待室里就只剩下我跟塔莉丝两个人了。她现在的心情想必非常复杂吧,我也只好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她自己慢慢消化。
我不觉得大地精灵在说谎,既然魔王军战败,那逃离家乡的精灵没有理由不回去,所以,不管过程如何,当时的族长驱逐他们绝对是事实,被同伴驱逐,在外界无法立足的他们,被满族部落接纳,双方的血脉融合成了现在的大地精灵,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想着想着,塔莉丝突然就趴到我的腿上,一把抱住了我的尾巴。
“小白,你觉得是我们做错了吗?被神树保护,去保护神树,这样做是错的吗?”
嗯......
这种事,哪有什么对错可言?只要是选择,就必定伴随结果,而结果在成为结果之前,没有人能窥探到它的全貌。神树对精灵而言,就如同河水于鱼,哪天河水干涸了,有谁会去问鱼为什么一直生活在水里不去外面的世界吗?用结果去否定一切纯粹是流氓逻辑。
但是,想这么多也没用,不能说话,我又没法用这一套去开导塔莉丝。
嗯,怎么办呢?
思索了片刻,我把塔莉丝从腿上挪开,站起身来开始比划。我先模仿卢卡斯的动作,然后用手画了个叉,再模仿领主从门口走进来,用手画了个叉,指了指自己跟塔莉丝的嘴巴,继续画叉,最后用食指抵住塔莉丝的胸口,双手合十。
塔莉丝被我这一套卖力的表演给逗笑了,也不知道她明不明白我的意思,不过那也不重要了。
“真是的,要是没有你的话我该怎么办?小白说得对,他们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自己的想法,我想做什么,我要做什么。小白,谢谢你!”塔莉丝笑着说道,一头扎进了我的怀抱里。“我们一族该何去何从不是我一个人的事,等明天见到大家之后再好好商量。”
......
我好像也没比划这么多内容吧?算了,她能想通就好。
之后的时间里,塔莉丝就没再皱过眉了,我们俩被盛情款待了一番,久违的躺到了舒舒服服的大床上。
希望她一切都顺利吧,从那天在哥布林手下救出她至今,我们也一起经历了不少事,虽然这家伙挺离谱的,但是她那份对同胞的责任感没有半点虚假,说实话,我很敬佩那样子的她,如果能看到她跟族人团聚,我们的旅程也算是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诶嘿嘿嘿,小白~过来这里~”
喂喂喂!别说梦话了,口水流都到我尾巴上了啊!!收回前言,我一点都不敬佩这家伙,快点滚蛋吧你!
第二天。
领主大人带我们来到了城东的一个大仓库,由于接纳的精灵族人数过多,只好空出这里来当临时住所的样子。
“塔莉丝大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在众多激动的精灵里,最夸张的就是说话最大声的这个大叔,简直是涕泗横流。
“马尔夫队长,以及护卫队的各位,一路上辛苦了,多谢你们一直保护着大家。”
“看您说的什么话,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不值得夸赞,反倒是我们没能保护好村子,真是抱歉。”说着说着,大叔低下了头。
“对手是超出常理的怪物,你们能活着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必自责,往后的日子里,我们大家都还需要你们的力量。”
“是!塔莉丝大人!”说着,大叔抬起了头,视线落到了我身上:“这位是?”
哼,终于注意到我了吗?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能说话,我一直叫她小白。”
“哦哦哦哦!恩人啊!”大叔激动地喊道,抓着我的手使劲甩。
“对了,我父亲他......我在村子里没发现他的遗体......”
大叔摇了摇头,递给了塔莉丝一个奇怪的手环。
“抱歉,族长他......”
“没关系。”塔莉丝苦笑道:“我知道父亲是什么性格,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时,领主大人走了过来,行了一礼后说道:“很抱歉打扰各位难得的重逢,但是我这边的处境也很尴尬,既然族长的女儿已经来了,关于我的提议,我觉得各位也是时候商量个结果出来了,不然,我很难给我的子民交代,还望各位体谅。”
“什么提议?”塔莉丝有些不解的问道。
“格雷哈德大人想让我们精灵族融入大地精灵的族群里面。”马尔夫队长皱着眉头说道:“从现实角度上来讲,这对于我们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是,您知道的,一但我们接受,这也就意味着,随着时间的推移,精灵族将渐渐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到时候,也就不会再有人能够拿得起您手上的艾尔诺斯之弓了。”
塔莉丝看着自己手中的镯子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只见她戴上了镯子,闭目,伸手,一把翠绿色的弓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圣器会寻找主人,既然它认定我有这个资质,那么我就有自信说出自己心里的答案。”说着,塔莉丝加大了音量。“我们已经失去了神树,现在的我们,就如同离开襁褓的婴儿,我们要学会自己走路,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立足,纯净的血脉不过是一个执念,它改变不了任何东西,坚定不移的信念才是我们精灵族的荣耀,只要这份信念能够传承下去,不管经历多长的时间,精灵族都不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经过了三百多年的分别,现在是跟我们的同胞一起携手共进的时候了!”
塔莉丝激情的演讲引来了一片欢呼,可是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够感受到她的无助,事实上,纯血就是纯血,混血就是混血,那么多品种的猫,就是各有各的区别,塔莉丝拿着精灵族的圣器说了一堆理想论的漂亮话,无非就是给了自己的同胞们一次放弃思考的机会,她知道大家扛不住颠沛流离,渴望安全的环境,却又带着身为精灵族的自尊,所以选择自己来当那个让精灵族消失的坏蛋,真是个自大的家伙,但我并不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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