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并非只有一条活路,所以不要再去想那些失去的东西。若是有所不甘,就紧紧地攥住还在手中之物。”
忽然想到母亲曾说过的一句话。每当我做了错事,又或是失意落魄之时,母亲都会板着脸、摸着我的头,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这句话。
但事实上,哪怕是丢掉一枚硬币都会叫我懊悔不已,更不要提那些弥足珍贵的东西了。
长长的坡道蜿蜒地向着鲜有人迹的山中蔓延而去。春风拂过,几片碎花从枝头飘落,我伸手攥住了一片在风中曼舞着的粉色花瓣。我向来没有什么拈花惹草的习惯,但我还是看着这粉白相间的小小花瓣入了神。
“洛同学?”
班长同学突然叫了我一声,我一惊,手里的花瓣也突然滑落。低头再看,那花瓣已融入了满地的琳琅落花,再也找不到了。我这才发现我已经落下了很多步子,只好摆出个不好意思的苦笑脸,快步朝着班长同学追去。
休学归来,又是一年春天,学校里的景色好像一成不变,只有我伤痕累累。学校是全寄宿制的,原则上只有学年结束时的冬假才会放学生们回一次家,但一路上还是能看见不少穿着春天制服的少女三三两两地结伴成群,手里提着大包小裹,沉浸在彼此的欢声笑语中。这是只有在女校里才能看到的绝景,让人不禁感慨春日的美好。
从大门口到寝室楼的距离不长不短,和班长同学一路谈笑而来,转眼已到了寝室门口。班长同学捧着我的被褥,掏出钥匙打开了走廊尽头的一间空寝室。我不禁攥紧了手中的背包带子。
打过蜡的锃亮地板让人不忍心踏足。阳光从走廊的窗中撒入,朝外望去,散发着芬芳的春花把香气隔着玻璃送进了屋内。踏进屋内,一股刺鼻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尽管这间宿舍是闲置着的状态,但桌椅摆设等等还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看来是有人经常打理。我随手把行李堆在了门后,班长同学也“嘿咻”一声,把被褥放在了空置的床上,随后又“哗啦”一声地把窗帘拉开,整个屋子沐浴在初春的湿润阳光里。
“洛途思……同学,是吧?班主任老师和我说过你的情况了,等到明天正式开学后才能办理入住手续,所以就先麻烦你暂住在这间无人的宿舍吧。”
班长同学扎着齐肩的麻花辫,长度恰好的刘海遮在额头前;水瓶底一样的圆框眼镜架在纤细的鼻梁上,遮不住宝石般透亮的目珠。本以为我的身高已经堪称凄惨,可班长同学似乎比我还要矮一些。她已经穿上了在这初春时节里稍显单薄的春装,我身上却还披着厚厚的衬衫和长裤。
“哦,对了,制服的话恐怕要过些日子才能送到了。每年都是在秋天之前统一为新生定做好四季的制服,这之外的时间想要定做的话就只好把订单单独交给厂家,拿到手时恐怕已经过季了。”班长苦笑道。
“没关系的,不需要定做,我已经有一整套制服了。”
听到这,班长同学突然瞪大了眼睛,黑色的眼仁在酒瓶底下面一闪一闪的。
“不需要?哦,对了,洛同学是从上一届下来的吧?那我还要叫你一声学姐呢!”说罢,班长同学又微笑起来。
“可别,从明天起我也是大家的新同学了,那样说可太客气了。总之,麻烦你了,班长同学。”
“不客气!班主任那里还有点事需要帮忙,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慢走。”
我挥挥手,班长同学也朝我挥手道别,小跑着消失了。
辛勤的园丁,无我的奉献者,这就是我们的班长——苏园同学。复学归来不过半天时间,苏园同学已经无微不至地帮我做好了应该做的一切。找个时间请她喝点什么吧。
我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因奔波而疲惫的身体。等到明天正式开学时才能办理入住手续,此外,由于宿舍是两人寝,所以还需要等待学校来分配具体的房间。从学校这些老师可悲的办事效率来看,等到弄完这些事情后恐怕已经是猴年马月了。等待、等待、漫长的等待,我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等待,如果结果注定不尽人意,倒不如直接把它劈头盖脸地甩在我面前。
窗外是一棵垂着脑袋的柳树,突然想到小学时读过的《咏柳》,这么一看,柳树的发型确实很赏心悦目。我走到了窗前的书桌边,拉开了一张椅子,俯身坐在了桌子前,望着这窗外的绿色瀑布。
天边愁云密布,雨意已经逼到了树梢。掺杂着嫩白色的绿枝随着风轻荡着,我摆弄着自己的卷发,有些羡慕这从树稍流下的顺滑长丝。我实在不擅长打理头发,又天生卷发,就算我想要打理,也只是拿着梳子呆立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倒影却无从下手。但这也要归咎于我那一点也不懂少女心思的老爹。母亲嫁过来后彻底地帮我收拾了一次,我这才有了个女孩子该有的发型,但母亲离去后,我又变回了满头乱发的状态。
忽然又发觉,自己的行李还没有收拾。虽然明天才要搬出去,但我还是从行李箱里折腾出来不少乱七八糟的杂物,其中,有一个十分眼熟的手提包。
“这不是我去年用过的吗?”
我小声嘀咕道,拉开了提包的拉链,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安静地躺在夹层里。
“嚯,什么时候买的书来着?”
我把书从包中取出,翻开封皮,“圣三一女子学院图书馆”几个大字赫然印在扉页之上。里面还夹着我的借书卡和收据,这本书原来已经在我的包里躺了一年多了。
“坏了!”
我惊呼,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借书时间,大概要交整整一百七十元的逾期罚款!这笔账对于我这个高中学生来讲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我愈发痛恨起我这丢三落四的毛病。
罢了,木已成舟,赶快还钱就是了。图书馆离寝室并不算远,离傍晚还有些时间,顺路去看望一下阿芝也不错,不知道她还负不负责图书馆的事务。仔细一想,我还真是个离群的家伙啊,从小学到高中,除了阿芝以外几乎没有几个能说上话的朋友。一想到要去拜访阿芝,心底竟有点小小的蠢动,感觉就像是要去约会一样。
去见某人的心情,就好像是被装在布袋子里叫人殴打一般,那种明知袋子外面是谁但还是感到好奇,同时全身的血管也跟着心一起扑通扑通跳的感觉。阿芝优雅又大方,我有时甚至会妄想,如果阿芝不是一名老师而是我的同学会怎样怎样。
我急不可耐地换上了春天的制服。本就瘦弱的身体在这轻飘飘的布料的陪衬下显得更加弱不禁风,好似一捆随时可能折断的竹竿子。左脚那支假腿也十分惹眼,为了遮住它,我又在裙子下穿了一条牛仔裤,看上去真是蠢得不行。这副样子去约会是肯定不行的,我又从行李里找来了风衣和帽子,对着镜子自顾自地打扮了起来。
“这个女人,真是太帅了。”
看着自己这镜中的倒影,我不禁小声嘀咕道。看了眼挂钟,才发现时候已不早,这才慌慌张张地出了门。我直奔图书馆而去,这格格不入的装束惹了不少人侧目,其中好像还有些曾经的熟人。我尽量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大步跨进图书馆的大门,径直朝着阅览室走去。这所学校的前身据说是由外国人修建的一所宗教院校,学校里的建筑也大多是些颇有年头的遗留物。时过境迁,学校早已完成了去宗教化,但包括诸如“圣三一女子学院”这个名字在内诸多宗教意味的建筑和文化却保留了下来。尽管室内的图书室内部经过几次翻修,但大厅和走廊里还是原汁原味的古老装潢。突然想到,这所学校里好像是有一间教堂的,只不过早就改成了供大家休憩或是拿来举办什么庆典的礼堂。
走廊两侧挂着一幅幅的照片,一侧的照片上大多是曾经的管理者,也有几位赞助人什么的。另一侧的墙上则布满了近百幅小一些的照片,这些都是曾经的优秀学生。一幅幅看下来,照片由黑白转为彩色,学生的制服装束也经历了数次的变革,每一幅照片似乎都在诉说着一个学生中的传奇,令人感慨时代的变迁。
我停下脚步,目光游走于照片墙之上,搜寻着母亲的身影。母亲也曾是这所学校的学生,这同时也是我考入这所学校的原因之一。每年都只有三名学生能拿到“湖中剑奖”——这所学校里的最高荣誉,但我一路扫视下来,并没有看到母亲的相片。据说,只有同时拥有怜悯、慷慨、智慧、荣誉以及英勇这五种美德的学生才能获此殊荣,显然,母亲可能是少了某一样。
既然这里也没有母亲的身影,那也就没有什么继续看着这照片墙的必要了。走廊尽头,阅览室的大门虚掩着,推门一看,却并没有看见阿芝的身影。我这才想起来,明天才是正式开学的日子,依她那懒洋洋的性子,恐怕也是不会在工作日之外上班的。
严格来讲,现在还是假期时间,但就算是平日的教学时间里,阅览室里也鲜有自习的学生。大家还是都比较喜欢在教室或是寝室里看书学习。能来到这里的,要么是书虫,要么是有些怪癖的家伙。尽管如此,阅览室的角落里还是有一位留着齐腰长发的女生正奋笔疾书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边写还边用左手的手指在桌子上按来按去,像是在按钢琴的键盘似的。
她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拼命地写着,小小的笔尖被迫在纸上暴走,发出阵阵哀嚎。
“既然阿芝不在,那就先偷偷把这本书放回去吧。”这么想着,我轻轻地迈开步子,尽量不发出声音,但我这硬底的小皮鞋踩在木头地板上还是发出了“咚咚咚”的响声。
那女生突然停笔,又突然动笔,头也不抬地说:“请你保持安静,同学。”
“抱歉,我马上就走。”
“啊,是啊,最好快点。如果只是装模作样地借几本书读读的话,奉劝你还是做些别的稍微有些意义的事情。”
“哦?是吗?那依你这么说,读闲书的人都该死?读书就得是做学问?那这么说来,一本正经就是对的,轻松愉快就是错的?”我没好气地说道,边说边把那本《福尔摩斯》插回书架。我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显然是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回过身时,她竟合上了书本,走到了我的跟前,看来是想和我理论一番。
“请你不要偷换概念!我是说、我是说,请你严肃地对待书籍,不要只把它当作聚会上的谈资。而且……而且你的着装也不合规定!”她磕磕绊绊地反击着,脸憋得通红。
“是不合格,我自己也不爱这么穿,哪有短裙配牛仔裤的!对了,咱刚才不还在聊书的事吗,怎么突然扯到穿着了?你好像默认我是个胡乱读书的家伙,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该不会是因为说不过我才故意撇开话题吧!”我故意撩起裙子,双手插袋,偏头提胯,摆了个牛仔电影里的枭雄们最爱的耍酷姿势。本想这么镇住她,我却没绷住笑意,先笑了出来。“抱歉,饶了我吧。”我摆正姿势,重新说道。
见我道歉,她皱了皱眉头,用看着精神病人一般的不解眼神凝视着我。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孤高的姿态,重新坐回桌前,捏住铅笔,开始了自己的行军。不知怎得,她这副醉心于某样事情的样子和母亲有几分相似。一想到母亲,那些忧伤的往事又萦绕心头。从阅览室出来,我又瞄了一眼那面照片墙,确认了母亲不在其中。眼看天边就要下雨,我赶忙踏上了回宿舍的路。
哈,真是出了大丑,越是想要耍帅,就越会栽到自己手里。仔细一想,好想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明明想要让母亲开心,可最后却总是换来她那温柔的呵责,想来想去,又想到了我那失去的左脚,以及不告而别的母亲。我为我的懦弱感到不齿,明明想要挣脱这番境地,但还是止不住地去追忆这些逝去的东西。
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走着走着,竟走到了一条从未走过的路上。这一带应该是靠近后山人工湖的一片田地,田垄之间种着一排排的蔬菜,但大多是些叫不上名字的绿叶菜。天上突然猛烈地下起雨来,我的衣服从上到下湿了个遍。“快点走吧、快点走吧。”心里想着,我沿着土路朝着远处的宿舍楼快步走着,不经意间,一只蝴蝶竟从田间顶着暴雨腾飞而起。雨滴打湿了它的翅膀,但它还是跌跌撞撞地飞着。
好想像这蝴蝶一样起舞啊!腿没有那么疼了,我也自觉状态还不错,竟在这田间的土路上迈起舞步来。虽然假腿吃不住力,但还是有一只能跳舞的腿!说起来,那《天鹅湖》中最经典也最具难度的三十二连挥鞭转,不也是只靠一只脚尖着地而舞出来的吗?这么想着,我也愈发大胆起来。我把胳膊伸直,挺起腰板,伸展着自己的肢体,我尽情地舞动着,任由雨水打湿我的衣服。
舞吧!尽情地舞吧!像母亲那样!雨声不绝于耳,好似先锋音乐家创作的无调式音乐。我追着那蝴蝶,随着它的节奏上下翻飞着。
这是我自己一人的独舞,是我孤芳盛放的狂欢。
突然,好似脚底踩空,我猛地向前摔去。蝴蝶好像在嘲笑我这个笨拙的舞伴,自顾自地飞走了。
还好,这条路并没有铺上地砖,被雨水浸湿的土壤起了很好的缓冲作用,但我的衣服还是沾满了泥水,帽子也滚落在地。这副摸样要是被旁人看见,那可真的称得上是“社会性死亡”了,好巧不巧,抬头一望,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一位穿着有些清爽的运动装的少女正矗立在雨中。不过还好,雨声掩盖了我摔倒的声音,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丑态。
我从泥水中爬了起来,想趁着那女孩不注意,赶快回到宿舍更衣洗浴。那女孩突然从腰间抽出了一根闪闪发光的东西,仔细一看,那竟是一支锋利的刺剑。这种只能在影视剧里看到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搁谁都会觉得新奇。我不禁站稳了脚步,不知这少女打算做出怎样的表演。
少女轻快地原地蹦了几下,褐色的马尾辫随着身体一起跃动着。短暂的热身结束,那少女突然沉下身子,把身体弯成了一张劲弓。云端打下一道闪电,少女几乎是同一时间刺出了雷霆般的一击,剑刃划破空气,发出了“啪”的一声。一瞬间,少女身上的雨水溅向四方,仔细看去,她的身上竟好像有些蒸汽渗出。许久,雷声才姗姗来迟,少女早已摆正姿势,准备刺出下一击了。
美啊,很美啊。这健康的身体真是叫人羡慕。我灰溜溜地逃走了,不想打扰她这神秘的训练。
回到寝室时,天已经快要黑了。现在正是饭点,窗外走过一伙伙去觅食的少女们。我一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展露身体,这正是我偷偷洗个热水澡的好机会。身上浸了一天的雨水,在池子里泡上一会,全身的血液都好像重新流淌起来。我给左腿简单地做了个按摩,把身子冲洗干净,换好干净衣服,买了罐冰的饮料,再一口气把它喝干。
夜间,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隔墙少女们的悄悄夜话。大家好像都满怀希望第展望着明天。
我是不是也该开心点了呢?
新的生活就在眼前,不打起精神来可不行啊!生活又不是一成不变的,明天的花儿也一定更加鲜艳。晒过的被褥暖暖的、软软的,有股奇妙的清香,像是稀释了一百倍的烤肉的香气一样。把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就感觉好像被人紧紧抱住一样。奇怪的安全感将我催眠,快要睡去时,却总会突然开始胡思乱想。
睡前的人总是多愁善感的,越是想事情就越是睡不着。越是想要放空大脑,快睡去时,又会突然如从高处坠落一般惊醒。
母亲,不知您现在怎样,生活过得好吗?和老爹又联系了吗?还在教新的学生吗?不知道您最近有没有看过芭蕾的演出,好像有一位新起之秀,舞姿堪称完美,台上的表演也无可挑剔。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在想,她会不会是您的学生呢?
我把这些小小的问候寄向了梦的对岸,期盼着彼方那位女士的回信。
晚安!我是没人爱的公主!但是,我要自己去寻找爱!明天,生活的演出还将继续下去,不知我会踏上哪里的舞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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